陷入回憶的老牛忽然聽見一聲輕微的聲響,就像是石子丟進淤泥發出的聲音。他警覺的回過頭,很快就發現數百塊蜂窩煤里有一塊被石子打得變了形。於是他望向鐵渣,卻發現鐵渣正半眯着眼睛,躺在沙灘椅上一動不動。
老牛再次看了眼變形的蜂窩煤,以角度來說不可能是鐵渣的位置丟來的,但這裏只有三個人,葉歆玲應該不會幹這種事情,他自己就更不可能了,因此最大的嫌疑是鐵渣。這時,老牛發現葉歆玲忽然轉身進了鐵皮棚,她離開的時候似乎肩膀在抖動……
肯定是鐵渣,別看那小子成天到晚一本正經的,其實骨子裏壞透了,而且壞起來的時候無人能及。這麼多年來,老牛深深的體會到這一點。可是,按角度來說不可能是那個位置丟的……
就在老牛絞盡腦汁的同時,走進鐵皮棚的葉歆玲笑得肚子都疼了。剛才她親眼看見,鐵渣偷偷的彈出一塊石子,先射中旁邊鐵桶,然後再彈射到老牛做好的蜂窩煤堆里。
「真壞……」
想起老牛迷茫的樣子,她的肚子更疼了……
此時,午後的陽光照在整齊的蜂窩煤上。定眼看去,似乎有蒸騰的氣體正冒出來。隨着時間的推移,蜂窩煤一天天變干,從剛做好時的深黑色,漸漸變成了沾滿沙塵的灰白色……
時光悄悄的流逝,沒過多久,凜冽的寒風終於來到,隨後的一場薄薄的雪將大地染成了白色。
鐵山鎮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冷。
下雪後,街上行人越來越少。那些露宿街頭流浪漢和拾荒者們似乎在一夜之間全部消失了。不過,如果仔細觀察的話,還是能發現小巷的拐角處有些凍殭屍體。這些人年老力衰,或是疾病纏身,總之他們無法遠行,只能留在這裏接受命運的安排。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水仙醫都會跑到鐵山鎮自治會喧鬧一番。作為一名醫生,他眼睜睜的看着嚴冬奪去數百條生命。正所謂醫者仁心,每當他看見那些冰冷的屍體,他都會跑去譴責當權者(莉娜·尤可麗絲)的不作為。
按照慣例,鐵山鎮警長會找鐵山鎮執行者(鐵渣)過來勸慰一下,而鐵渣勸慰的內容每年都差不多,來來去去都只有一句話——
「走!吃火鍋去。」
一般情況下,水仙醫會對勸慰者抱有深深敵意,拉拉扯扯一番是少不了的。不過今年有些例外,或許是年齡大了,或許是見慣不慣了,水仙醫只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然後跟着鐵渣去了維修廠。
「說好的火鍋呢?」到了以後,水仙醫發現上當了。這裏哪有什麼沙鼠火鍋,只有一頭在烤火的老牛。
鐵渣咧嘴一笑,說,「等天黑了就去抓,新鮮的肉才脆爽。」
這時,一直低着頭在小煤爐旁取暖的老牛抬起頭,興奮的說,「抓沙鼠?我也要去!」
鐵渣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說,「老牛還是算了吧,每次都把沙鼠嚇跑,最後什麼都抓不到。」
「你以為就你會抓沙鼠?一會哥去抓十幾隻給你看看。」說完,老牛跑進鐵皮棚里翻找了一會,出來的時候身上多了七、八顆破片手雷……
「炸碎的肉不能吃。」在一旁的水仙醫提醒到。
「我是說抓沙鼠,沒說給肉你吃。」老牛拱起鼻子說到。最後在他的強烈要求下,鐵渣終於同意帶他去,但條件是他不能靠近,必須在兩百米外用望遠鏡看。
時至晚上八點,鐵渣全副武裝,準備好散彈殼做的小炸管,開着沙地車前往鐵山鎮南面的荒原。
此刻荒原里覆蓋着淺淺的雪,灰色的土地東一塊西一塊的露了出來。即使這樣的嚴冬,地上還能看見一些枯黃的野草。它們倔強的生長在冰雪的縫隙里,稀稀落落的點綴着大地。
冰雪掩蓋了沙鼠的地洞,鐵渣只能舉着手電筒慢慢的找,所幸他熟悉的這裏,很快就發現了目標。
鐵渣小心翼翼的將小炸藥塞進鼠洞裏,然後掩上沙土,一會爆炸的時候,能確保濃煙和震盪傳進鼠洞的深處,把冬眠的沙鼠驚醒過來。這時,鐵渣忽然覺察到身後有挪動的腳步聲。他猛然回頭,卻看見老牛匍匐在地上,一點點的靠近。
在他回頭的瞬間,老牛停止了前進,擺出一副原地不動的姿勢……
「別過來!」鐵渣做出口型說到。
老牛做了個「了解」的手勢,可他剛轉過頭,老牛又繼續爬啊爬……
半小時過去了……
「老牛,再這樣下去,我們晚上就沒肉吃了。」鐵渣皺着眉頭說到。
「我在這裏又不影響你。」老牛一邊說着,一邊向後退去。雖然他嘴巴很硬,但還是識趣的離開了,畢竟晚餐還是要吃的。
趕走老牛後,鐵渣很快就抓到不少獵物。這個時節的沙鼠非常肥碩,每隻都有兩公斤重。畢竟它們為了過冬,儲備了不少脂肪。隨後兩人滿載而歸的回到修理廠。這時水仙醫已經餓得兩眼發黑,一看見鐵渣就有氣無力的喊道,「鐵哥,我低血糖,快不行了……」
接着葉歆玲從鐵皮棚里出來,接過鐵渣的獵物,開始處理起來。她的廚藝很好,刀工也不錯,十幾分鐘就把沙鼠洗淨切片,用飯盒裝好。
與此同時,老牛和鐵渣在空地里用乾草和木炭生了堆火,架上一口大鐵鍋,裝了半桶雪水倒進去,再放入調料,不一會就煮得香氣四溢。
水仙醫守在火堆旁,聞着香味催促道,「快點,我快不行了……」
這時葉歆玲端着幾大飯盒的出來,水仙醫連忙接過手,將肉用倒進鐵鍋里,在用網勺攪啊攪。火堆燒得很旺,幾分鐘就再次沸騰了。水仙醫撈起白嫩的沙鼠肉,就着辣椒油和大蒜調成的香料吃得不亦樂乎。
鐵渣看着狼吞虎咽的醫生,不由得想起他年年鬧事,會不會就是為了來這吃火鍋……
鮮嫩脆爽的沙鼠肉入口即化,水仙醫吃得「喔喔」直叫,轉頭看見老牛正在忙裏忙外的弄蔬菜,連忙喊道,「牛哥,快來吃啊!」
不一會,四人圍着大鍋團團坐下,擠在一起香香暖暖的吃了一頓。
吃完火鍋已是半夜,葉歆玲收拾清洗餐具,老牛打掃空地,鐵渣躺在沙灘椅上看着滿天星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水仙醫難得的卷了根煙,美美的吸了一口。反對吸煙的他,只有在最高興的時候才會抽上一根。
「小鐵渣,認識你真是一件讓人感到幸福的事情。」水仙醫感嘆到。
鐵渣似乎沒聽見他的話,一直呆呆的看着天空。水仙醫心裏明白,他是在注視着鐵老頭的眼睛……
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
暖暖的陽光透過雲層,照在淺淺初雪上。矮山據點裏一片安寧,臥室集裝箱裏的葉歆玲悠悠醒來。她伸了個懶腰,揉揉眼睛,發現身邊的位置空蕩蕩的。於是她起身穿衣洗漱,然後滿據點的找主人。
可是,據點裏空無一人,葉歆玲感到一陣心慌。這些日子,她習慣了呆在他身邊,看不見他的時候,心裏就像少了什麼東西似的。
就在這時,據點的大門響起了「咔哧咔哧」的齒輪摩擦聲,同時鏽跡斑斑的鐵門緩緩升起,隨後她看見鐵渣拉着一輛載滿塑料桶的板車走了進來。她迎上去,剛想搶過板車,卻發現板車的輪子微微陷入地面。仔細一看,車上裝了五、六桶的雪,看樣子起碼有幾噸重,她可拉不動這麼重的東西。
「主人,怎麼不睡多一會?」葉歆玲柔聲問到。
「剛下完的雪比較乾淨,我去收集一些。」鐵渣回答。
鐵山鎮附近區域的氣候很奇怪,夏天很少下雨,而冬天卻會下雪。所以每到冬天的時候,鐵山鎮居民都會收集和儲備生活用水。
接下來,葉歆玲看着鐵渣將一桶桶的雪倒進水泥砌成的過濾水池。這些雪會在春天融化,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後,再裝入不鏽鋼的蓄水池裏。
沒過多久,濾水池被填滿了,卻還剩下好幾桶雪。
「今晚可以泡澡了。」鐵渣說到。
「泡澡?」葉歆玲有些疑問的看着鐵渣。在這裏住了一段時間,她記得這裏沒有浴缸。隨後她看見鐵渣從牆角里抗起一個鐵皮油罐,頓時明白過來,原來這就是「浴缸」。
幾分鐘後,鐵渣將大油桶放在磚石上固定好,然後把雪倒進去,接着在油桶下方燒起柴火,最後找來一張梯子靠在油桶邊上。
做完這一切,鐵渣拍拍手,讓葉歆玲替他看着,自己回集裝箱裏補睡了。
當鐵渣再次醒來已是晚上,吃過葉歆玲煮的晚餐,他來到大油桶旁.看見那裏冒着騰騰的水蒸氣,他爬上梯子,試了下水溫,感覺正合適。於是讓葉歆玲跳進去。
下面正燒着柴火,感覺就像水煮活人。在鐵渣的反覆催促下,葉歆玲眼睛一閉,脫光衣服跳了進去。
「撲通」的一聲,葉歆玲滑進溫水中,立刻被無盡的溫暖包圍。
不一會,天空忽然下起了雪,紛紛灑灑的飄落在身邊。暖暖的葉歆玲趴在油罐的邊緣,伸手去接雪花。此時此刻,溫暖的水和寒冷的嚴冬,宛如兩個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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