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內,隔着一扇門,胡媚那不死不休的哭聲驚天動地。
偶有傭人經過,剛想喚一聲四少,被霍行衍一個嚴厲眼神制止,躬身便退了下去。
「莫蕭,」霍行衍低聲吩咐,「去查查胡媚,我需要知道她是否知曉霍如風的那些事。」
「是」
「你先退下吧。」畢竟是家事,況且客廳里現在應是三國鼎立,恐怕他進門就是一番審訊。
「是!」
「給太太去個電話,就讓她早睡,別等我!」
「是,四少!」
莫蕭應聲退下,徒留霍行衍站在門外,仿佛推開眼前這扇門,他需要付諸無數個解釋。可眼前已然是避無可避,而顯然,君子坦蕩蕩,他沒什麼可避的。
推開客廳門的剎那,許是動靜使然,霍老爺子跟霍文均的目光齊刷刷而來,而他的母親趙清黎在見到他的身影時,只是微微牽了牽唇,眸光淡然的滑過他身上,貴婦的姿態在她身上顯露無疑。
相比胡媚,可謂一個高一個低,不在同一條水平線上的檔次完全沒有可比性,霍行衍從很早就開始相信,霍文均會出軌胡媚,完全是男人的劣根性使然。
從父母無愛的門當戶對的家族婚姻,父親在他幼時出軌,給他的心靈烙下一道深刻的印痕,而後父母保持那麼多年貌合神離的婚姻而不散後,他就誓他不會走父母的老路。
豐潤唇瓣上掛着清淺至極的笑意,霍行衍在推開客廳門的那刻,衝着裏面的眾人了頭,一如他的脾性,淡漠,與誰都不親近。
而胡媚,在看到來人是霍行衍時,那本就上挑的魅眸更是緊了又緊,裏面滿是不加掩飾的恨意。
霍行衍只在幼時見過胡媚,那會她抱着未足月的霍如風登門,並向趙清黎挑釁,百般破壞霍文均跟趙清黎的夫妻關係,那時,霍行衍就記住了這張臉。而後,霍老爺子大雷霆,霍文均被逼跪在霍家祠堂內懺悔,之後,胡媚便再也沒有上門過。仿佛這件事在一夕之間被蒸了,不留痕跡。可以,胡媚當得起她這個名字,而哪怕過去二十幾年,或許是因為過度養尊處優,胡媚保養的很好。
「都在?」霍行衍故作不知,稍稍提醒,「用晚餐了麼?已經八了。」
「還沒呢,」霍老爺子見着霍行衍,才算是鬆了口氣,他不怕胡媚咄咄逼人,然而卻最怕與潑婦爭論理論。
饒是霍老爺子活了大半輩子,握了半輩子的槍桿子,卻被胡媚逼的老臉漲紅。而並非是老爺子無理可循,實在是胡媚的架勢讓人撐不住。
「晚餐?吃飯?還吃飯!?吃什麼飯,如風沒了,我兒子沒了,還吃什麼飯啊」胡媚看到霍行衍,才像是找到了所有恨意的源頭。
突然痛失唯一的兒子,儘管兒子不爭氣,卻到底是她生的。胡媚在得到霍如風被人謀殺的消息後,幾乎是當場昏了過去。怕是沒有母親會接受白人送黑人的事實,更何況,霍如風死的那般悲慘。
就連霍文均,他都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一般,一下午間他幾乎蒼老了5歲,連兩鬢都生出了幾許白,而霍老爺子則是連連嘆氣,拄着拐杖嘆氣不止。
整個客廳的氛圍有些壓抑,只有趙清黎,她穿着一身素色花旗袍,高開叉的設計顯露出那腿部線條的優美比例,兩排盤扣直扣到頸部,高領的設計讓那優美如白天鵝般的頸部高高揚着,她的妝容精緻,絲一絲不苟。
客廳里吵鬧的氣氛似乎並未打攪到她,端着茶杯,趙清黎不疾不徐的吹着煮開的清茶,那片片茶葉在茶麵上,氤氳繚繞中,只余胡媚偶爾針對霍行衍的話語讓她不滿蹙眉,其餘時刻,她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仿佛這世界喧鬧與否,霍如風的死亡,霍文均維護胡媚,霍文均痛失私生子而蒼老的模樣,她全然不關心。
她的靜,仿佛翩然一偶般,與胡媚那尖銳的嗓音所在的圈子內,劃開明顯距離。
「霍行衍,我兒子死了你高興了不是!?你的心怎麼那麼狠哪,你怎麼能下這麼狠毒的手!?如風再有錯再不濟,也是你的弟弟!?霍行衍,你怎麼能那麼狠」
胡媚張牙舞爪着,就欲撲向霍行衍,那滿腔仇恨怒火熊熊的模樣,讓霍行衍只能無奈搖頭。
若不是霍文均緊緊抓着她,恐怕這女人非得將他活撕了不可。
垂眸,霍行衍語氣低低,頗有幾分惋惜頹喪之意,「……如風的死,我也很震驚,我沒想過,他居然會以這種方式,我在知道這個消息時,也是被嚇到了。」
「但無論如何,不是我想撇清自己,如風的死的確不是我下的手,他是霍家人,我的弟弟,我怎麼會害他呢?他死了,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至於關心大家的晚餐,是因為,爺爺的身體不好,現在已經很晚了,他老人家還沒吃上飯……如風的事既然已經生了,兇手一定跑不掉,可我們活着的人,總得生活下去不是」
霍行衍的口氣句句在理,即將自己撇的乾乾淨淨,又是一番好理勸,言語間皆是惋惜之意。
這話聽得霍老爺子暗暗頭,手中緊握了拐杖。
在他心中,霍行韜跟霍行衍才是他的孫兒,而霍如風,既然養在名下他最初也是接受了,可後來霍如風做出的那些事讓他對這個孫兒不再抱有希望,更別提之後論證了霍行衍的那一切後,霍如風對霍家對他而言,就更像是一顆定時炸彈,仿佛隨時隨地,都能將霍家毀於一旦。
如果他想保全霍家,那麼犧牲霍如風顯然是最明智的選擇。
這個決定他猶豫許久,然而未等到實施,霍如風便死了。
所以一方面,霍老爺子是鬆了口氣,而另一方面,自然有幾分惋惜,畢竟養一隻貓貓狗狗都有感情,就別是霍如風那活生生的人了。
只是,哪怕霍如風是個活生生的人,都沒霍家的百年基業重要。
那般嚴肅叮囑霍行衍處理好霍如風的事,不過是為給霍文均一個交代。
而胡媚的這番胡攪蠻纏哭天搶地怨氣有人,讓霍老爺子忽然心生不耐,或許,他是時候將霍如風的那些事告知霍文均了。
「是啊,媚兒,你看行衍都了,他跟如風的死沒有關係,你就別遷怒行衍了。」
驚訝於霍行衍居然會解釋,不知為何,霍文均忽然悄悄鬆了口氣,畢竟他也如同胡媚般,懷疑過自己的這個兒子。
可想然,自己是以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了,特別是他居然懷疑他的兒子謀害他的兒子……霍文均忽然有幾分愧疚。
「如風的死,作為父親的我很內疚也很痛心,我不知道,到底是誰存了那麼大的恨意非得用這般殘忍的手法……」霍文均着,語氣竟然有幾分哽咽。
恐怕想然,任誰看到自己兒子臨死前的慘狀,都會覺得觸目驚心。
「你還維護他,你還維護他,霍文均,我這些年沒名沒分的跟着你,為了兒子,我可以不要名分,可我的兒子呢,他現在在哪裏,他就躺在那冷冰冰的床上,沒有一兒生氣,他死的那麼慘……」
沒名沒分?霍行衍咀嚼着這幾個字,胡媚這些年從霍文均身上撈到的還少?
若不是霍文均,她恐怕還在夜總會裏,在那個酒家裏,為人端茶倒酒,或許已經是一張朱唇萬人嘗一雙玉臂萬人枕了。
霍文均將她從那帶出來,給予她富太太的圈養生活,這還不夠多?
而霍行衍猜想,胡媚雖然痛心於霍如風的死亡,那是出於母性而言,而若是出於她的私心,恐怕她更擔心的是,因為她唯一的兒子霍如風沒了,以後再也沒辦法從霍家撈到更多,這才比較像她。
「是他,一定是霍行衍,是他害死了我的兒子如風,除了他誰還會對如風有那麼大的仇恨!」胡媚越越是氣的抖,那兩隻啐滿了毒液的眼睛死死瞪着霍行衍,那眼神,仿佛恨不能從他身上剮下一塊肉來。
想到兒子沒了,想到以後岌岌可危的生活,胡媚忽然掙脫霍文均的手,衝着霍行衍撲來,「霍行衍,我要你還我兒子的命來,我要你不得好死」
她的度太快,所以等霍文均反應過來時,胡媚那尖銳的指甲已然攜着一股凌厲的風撲向霍行衍。
黑眸微眯,霍行衍稍稍側身避開胡媚,卻是已晚,胡媚那尖利的指甲擦着他的右臉頰而過,饒是霍行衍動作再快,側臉處已然被抓破了皮。
「你這是幹什麼!?」
看着胡媚公然在自己眼底行兇的所為,霍老爺子勃然大怒,那雪白的眉毛都跟着往上吹,拄着拐杖幾乎將客廳的地板柱的蹬蹬響,「文均,你看看,你給我好好看看,這就是你的女人!」
拐杖「咚咚」的敲擊聲撞擊在地板上,霍文均等反應過來時,只感覺霍老爺子那些話跟巴掌一般拍在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