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倨傲到目空一切的人臉上不該有一絲一毫的軟弱表情。周盡歡曾經那麼怨恨過他,卻還是忍不住想要維護他的驕傲。他是那麼飛揚的男人,即使不是她的,他也該一直飛揚下去才對。
一個生病的人窩在這麼個不像家的房子裏,想想都有點可憐。周盡歡原本準備走的,想想又一時心軟。
她拍了拍宋演的手,叫着他:「走了,去醫院,你正發着燒呢。」
「不去。」宋演像是和誰賭氣一樣,就是不去醫院。
周盡歡想起很久以前看過一篇報道,說男人不愛上醫院,有病第一反應是扛。這會兒看到宋演,倒是真的信了。都病成這狗樣了,還要死撐。
「你想燒死啊?把你燒成傻子就好了。」
宋演還是用手蓋着眼睛,明明已經很虛弱了,還是裝着無所謂的樣子:「睡一會兒就會好了。」
周盡歡也有點生氣了,不再管他:「隨便你了。」說着就準備走了。
周盡歡把自己的包拿上,剛準備出門,就聽見宋演呢喃一般的聲音:「周盡歡……」
他用有點含糊聲音喊着她的名字。她再回頭看,才發現他已經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睡過去了還在呢喃她的名字。
周盡歡站着看着睡在沙發上就不動的男人,到底還是心軟了。她鑽進宋演臥室里,給宋演拿了條被子。他的沙發是那種很長很大的,倒也可以睡人,她移不動他這大塊頭,乾脆就隨他去了。
在他家翻箱倒櫃了一陣,發現除了咖啡啥都沒有。想想真不知道他平時到底怎麼在過生活。看他病成這樣,想必也沒有吃飯,周盡歡拿了他桌上的鑰匙出了門。
在附近的超市買了點菜和米,又從藥房買了點藥。周盡歡拎着大包小包的回來。宋演還在睡,額上已有明顯的汗,大約是被子捂出來的。他睡得太沉了,周盡歡回來了他也不知道。
周盡歡也不是很擅於廚藝,但基本的小菜什麼的還是會做。她以最快的速度給宋演煮了一碗粥。然後把他叫了起來。
「起來了,喝點粥。」
宋演被她推醒了,半睜着眼睛,像個乖巧的孩子一樣揉着眼睛就坐了起來。
「給你買了點藥,但是不能空腹吃,先喝碗粥吧。」
宋演還有點懵,呆呆看了周盡歡一眼:「噢。」
「要不去洗個臉?」
「好。」
周盡歡把粥盛好放在桌上,把藥和開水放在一邊。她剛做好這些,宋演就出來了。他洗了個臉清醒了很多,雖還有些病容,但已經不是剛來的時候那個樣子。
他安靜地坐在餐桌旁邊,先看了一眼桌上的蔬菜肉末粥,又看了一眼周盡歡,臉上突然就有了一絲滿足的笑意。
「謝謝。」
周盡歡被他這一聲謝謝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只推了推他:「趕緊吃吧。」
「嗯。」
宋演一勺一勺慢慢舀着粥,吃得慢條斯理的。周盡歡能感覺到他正在慢慢恢復能量。心底也小小有了一點成就感。
「吃完粥把藥吃了。」
「好。」
這樣聽話的宋演還真有點讓周盡歡不習慣了。一時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宋演用勺子攪了攪粥,問道:「你是不是等我吃完就要走了?」
周盡歡看了一眼時間:「嗯,不然一會兒沒車。」
宋演聽完,突然就扔了勺子,「那我不吃了」。
周盡歡沒想到他會做出這個孩子氣的舉動,看着他賭氣坐在位置上的樣子,周盡歡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幻覺了。
「你不吃我現在就走了。」周盡歡也不是省油的燈,怎麼可能受他威脅?
宋演見她不是開玩笑,只好妥協。他一臉不滿地又拿起勺子把粥吃完了。吃完了粥,他又聽話的把藥吃了。周盡歡要他回房睡,他也都乖乖聽了。
他去休息了,周盡歡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擼起袖子開始收拾現場。把桌子擦乾淨,又把碗都拿到了水池,開了水仔細地把家裏的鍋碗瓢盆都給洗了。
做好了一切,她擦了擦手去宋演房裏轉了一下,沒想到他竟然一直沒睡,還在等着她。
「怎麼不睡?」周盡歡有點詫異。
「怕一睡,再醒來發現只是一場夢。」宋演用尋常的語氣說着這話,卻讓周盡歡覺得更內疚了。
「睡吧睡吧,我暫時還不走。」
周盡歡尋了軟凳坐在他床邊,隨手拿起他床頭櫃的一本雜誌。居然是全英文的,周盡歡隨手翻着,也就看看圖吧,大學考級背的那麼點單詞根本不夠用。
宋演閉上了眼睛,一分鐘後又睜開:「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很冷酷的人,所以一直很討厭我?」
周盡歡正在翻雜誌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她才回答:「其實現在想來,你在感情上並不算冷酷,你只是誠實地表達你的內心。」
宋演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有時候太誠實了並一定是好事。」
「這幾年我才發現我還是很欣賞你對感情的態度,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被你拒絕的人會覺得你很冷酷,可是被你愛的人卻會很有安全感。」也不等宋演說話,周盡歡就轉了話題:「但你在工作上真的太沒有人性了。尤其是最近的裁員評測,這樣的制度真的沒有意義,離間了同事們之間的感情不說,也讓公司里人心惶惶,這也會影響大家的工作效率。」
宋演沒想到周盡歡會突然說起這些,先是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才說:「你以為大家都有感情,卻不知道很多人借這個機會拉幫結派打壓自己不喜歡的人。」宋演抿了抿唇,有點嚴肅地說:「其實我並不想裁掉誰,只是希望公司里的人能警惕起來。職場不會因為同情就白養不會幹活的人。」
周盡歡關上雜誌,輕嘆了一口氣:「也許吧。」
「你所有的毛病里,最致命的,就是心軟。」宋演這樣說。
「對。」周盡歡笑笑:「就因為心軟,所以再見你,我沒有抽死你,還容了你。」
宋演見她還能開玩笑,也見縫插針地說:「那要不你再心軟一下,和霍期分手,到我身邊來吧?」
周盡歡狠狠瞪了他一眼。宋演知道逆鱗不可觸,努努嘴,不再說話。
「趕緊睡,你睡了我好回家。」
宋演也明白人不能太貪心。今天能得到這些,他已經很感激了,不該再奢求更多。畢竟她已經是別人的女朋友。
也許他可以不顧一切地把她掠奪到身邊,可他不想讓她不快樂。她有一雙會笑的眼睛,他不希望那眼睛裏有一天會盛滿眼淚。
宋演躺在床上,周盡歡坐在床邊,一隻手撐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看着別處。她的幾綹頭髮落下來,正遮住了她白皙飽滿的臉頰,宋演只能看見她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樣上下翕動。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也許是在想霍期。這樣想的宋演感覺自己像一團熾熱燃燒的火團突然被人潑了一盆冷水,瞬間就熄滅了,只蔫蔫發出嗤嗤的聲音,最後掙扎。
他閉上了眼睛,催眠着讓自己快點睡。這場好夢放在心裏就好了。明天醒來一切又會回到從前,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
周盡歡趴在宋演床邊就這麼睡着了,本來只是太累了準備眯一下而已,卻不想這一眯就眯了近兩個小時。
等她再次醒來,再看宋演,卻是大驚失色。
這不過就兩個小時而已,宋演怎麼就完全變了一個人,全身發紅不說,臉還全腫了。他一動不動,一點聲息都沒有,把周盡歡嚇得整個人都頹了。
「我的媽呀!」這是把宋演送醫院之前,周盡歡發出的最後一聲驚呼。
……
醫生給宋演檢查了一大通,又問了一大通。
「這是過敏了。」醫生冷靜地寫着病例:「吃了什麼?如果不知道的話,可能需要查個過敏源。」
宋演現在整個人腫得和豬頭一樣,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卻還是很冷靜。
「我吃西芹過敏。」宋演有條有理地說:「晚上喝了一碗西芹肉末粥。」
「你知道過敏還吃?自殺嗎?」醫生錯愕地看着宋演,一邊給宋演寫着病例,一邊又忍不住教訓周盡歡:「你怎麼當人女朋友的,男朋友過敏不知道嗎?怎麼還讓他吃?」
周盡歡沒想到自己隨手選的菜居然引起了這麼大的問題,一時也忘了去糾正醫生的誤會,只是不住給醫生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疏忽了。」
離開診室,周盡歡一通忙活,劃價,付費,搞定一切又把宋演領到輸液室。能幹的護士紮好針以後很快就離開了。因為是夜裏的急症,輸液室里沒幾個人。周盡歡一臉鬱悶坐在宋演旁邊。
「豬頭」宋演正在輸液。
「你明知過敏還吃?是不是瘋了?」周盡歡知道過敏嚴重起來是挺嚇人的事,想起來更加心有餘悸:「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死了,我就是殺人罪了?」
「你做都做好了,不吃多浪費?」
周盡歡沒想到他還會狡辯,更加氣憤了:「我可以重新煮!」
見周盡歡是真的生氣了,腫的眼睛都睜不開的宋演扯着「膨脹」的「豬頭」臉對她傻笑,那樣子,真是要多醜有多醜。他一臉認真,一字一頓地說:
「當時覺得太幸福了,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