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柒月出了主樓的大門,迎着夜晚涼爽的風,一路向自己的住處跑過去。她跑得很快,像是後面有什麼東西在追她一樣。一直跑到東配樓門外,她停了腳步。
沐彥霆養的那隻大金毛犬奧巴馬散在門口,見了她,跳起來圍着她打轉。
最近沐彥霆和她走得近,他的奧巴馬與夏柒月也變得十分親近。
看着眼前這座白色的建築,夏柒月突然覺得心裏好壓抑。她需要透口氣,她仰起頭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拍了拍奧巴馬的頭,轉身又離開了門前。
奧巴馬會意,跟上她的腳步。一人一狗慢慢地走着,來到夜晚的花園中。
寂靜的夜裏,風從花木間吹過,發出「沙沙」的響聲。夏柒月已經看到不遠處的花房裏亮着一盞昏黃的燈,她帶着奧巴馬走進去,坐了下去。
這座花房裏有一些奇花異草,晚上要開着空調,以保持室內的溫度。溫暖的空氣和絲絲縷縷的花香,令夏柒月的緊張情緒放下來。她渾身癱軟,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坐下就不想起來了。她將整個身體都側歪在奧巴馬的身上,奧巴馬被她倚得往旁邊一栽,趕緊四腳抓地,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它蹲坐下來,任由夏柒月倚靠着。它能感受到夏柒月的情緒不對,它面朝着花房外面那幽寂的夜空,一臉的茫然與憂傷,不知道自己的這位好朋友今天怎麼了。
奧巴馬是一隻性情溫順的大金毛,它的沉默和支撐令夏柒月像是找到了最好的夥伴。此處再無他人,她裝不下去了,也不必裝了,渾身瑟瑟發抖,眼淚噼哩啪啦掉了下來。
她先是咬着嘴唇,不讓哭聲溢出喉嚨。可是她忍不住,便「嚶嚶」地輕聲啜泣。
奧巴馬知道她哭了,用自己的頭去蹭她的臉。它的安慰讓夏柒月徹底崩潰,她抱住奧巴馬,大哭出聲。
奧巴馬不敢動,不知道如何是好,嗚嗚地低咽着,着急地擺着尾巴。正焦慮不安的時候,它看到一個人走了過來。
夜色中,那人的面目是模糊的,奧巴馬立即警惕起來,不安地動着身子,「汪汪」吠叫。
夏柒月抬手在它的背上拍了一下:「你別動!你借我靠一靠嘛,我心裏難過死了!你讓我哭出來吧......你還動!你不夠意思!」
她邊哭邊數落着躁動不安的奧巴馬,來人卻已經走到她身後了。奧巴馬認出來人,便安靜了下來,平白被夏柒月打了一巴掌,它委屈地低嗚一聲,也就罷了。
夏柒月見它老實了,摟着它繼續哭。她邊哭邊罵:「奧巴馬,你說我是不是瞎了眼,我還當他是個人呢,原來他一直都是禽獸!嗚嗚......我怎麼辦?我快難過死了,我都不想活了,一會兒我要是跳樓了,你千萬別去救我啊!」
奧巴馬看看她,又看看來人,眼神可憐巴巴,像是在對來人說:你倒是說句話呀,你勸勸她呀,我都快被她勒死了!
來人摸了摸鼻尖,輕輕地笑了一下,在夏柒月的身邊坐下來,開口道:「跳樓?這可不是夏柒月的風格呀!」
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夏柒月一跳:「天哪!你是誰......哦,盧緒明......」
兩個人距離很近,盧緒明能看到她的神色一亮,隨即又暗了下去。他自嘲道:「看來我不是你期待中的人啊,讓你失望了。」
夏柒月鬆開奧巴馬,抬起袖子在臉上胡亂抹了幾把,窘促地說道:「我現在這副德性,還能希望別人看到嗎?我只是被你嚇了一跳,你走路怎麼沒有聲音?」
「是你哭得太忘我,所以才聽不到我進來的聲音,奧巴馬都知道我來了,它提醒你,你還打它。」盧緒明語氣輕鬆,像是來找夏柒月閒聊的。
夏柒月摸了摸奧巴馬的背,轉頭用威脅的語氣對盧緒明說道:「你看到就算了,可不許對別人說啊!否則我讓奧巴馬咬你!」
盧緒明撲哧樂了。
他真的挺佩服這個小女人,剛剛哭完了,轉臉就可以來凶他。他搖頭道:「我可不能答應你什麼,你應該知道的,我和彥霆是一條心,我知道的事情,他一定會知道的。」
「別在我面前提那個衰人!」夏柒月火氣騰地躥起來,覺得只用一個詞罵他還不過癮,又狠狠地罵了幾句,「他就是一匹種馬!禽獸!流氓!壞蛋......」
她嘴巴雖然厲害,但其實也不太會罵人。幾句之後,她詞窮了。
盧緒明點了點頭:「你罵得好!可是你那麼恨他,為什麼還要大半夜跑去找他?你好像連一天沒有他的日子都過不下去吧?」
一提起這個,夏柒月就無比窩火。她在心中暗暗發狠:我哪裏是去找他?我是去找田莉莎好嗎?若不是他禽獸一樣天天纏着我,我還用豁出去臉皮去找田莉莎嗎?若是我不去找田莉莎,我就不會弄髒自己的眼睛啦!說來說去,還不是都怪沐彥霆那個大bt!
「我......有東西落在他那裏,我要取回來。」夏柒月隨便找了一個藉口。
「什麼東西那麼重要,非要在今晚拿到不可?」盧緒明絲毫不給她面子,「你就是離不開他,你也別不承認。其實彥霆對你真的不錯,在你之前,他從來沒有動過結婚的念頭,即便是袁艾琳和田莉莎,都不曾令他有過安定下來的念頭。兩個人在一起,有矛盾在所難免,但總要有一個人懂得妥協。如果兩個人非要針尖對麥芒,爭出一個是非對錯來,那只會越走路越窄,最後都堵進了死胡同里,想轉身都來不及了。」
「哼!」盧緒明不勸還好,他這樣一勸,夏柒月火氣更大了,「你可別這樣說,我可承受不起。我可沒有你說得那麼重要,缺了我夏柒月,還有田莉莎呢!我最後悔的就是今晚去找他!簡直是對我幼小心靈的嚴重摧殘!我一生都難以擺脫今晚的陰影!」
「發生什麼事了?」盧緒明並不知道在田莉莎的房裏發生的事,他只是看到夏柒月從主樓里沖了出來,沒有回她的住處,反而往花園的方向去了。
他問傭人,傭人告訴他,夏柒月來找先生,不知怎麼的,又一陣風似地跑出去了。
夏柒月擺手:「你別來問我,你自己的老大是什麼人品,你應該很清楚。總之我算是認清他了,以後他若能在這個家裏給我留一個生存的小空間,我就感激不盡了。之前的事,就當是過眼雲煙吧,你以後也別提什麼結婚的事了,我是不會跟他結婚的,打上沐彥霆的女人這個標籤,我覺得很恥辱!」
盧緒明沉吟着,用手指在方几上輕輕地劃着。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柒月,你可能不知道,彥霆以前可比現在要暴躁得多了。他媽媽的事,你也知道了,不必我再多說。當時他那么小,他媽媽死了,他回到家裏,本來指望父親能為他的媽媽撐腰,給他一個依靠。誰知他的父親那個時候已經在忙着迎娶新人,只將他媽媽草草葬了,再不提他媽媽的事,仿佛他的生命中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女人。他也不許彥霆提起媽媽,彥霆提一次,他的父親就打他一次。後來他才弄明白,原來一切都是他父親設計的圈套。你可以想像真相給他帶來了多大的精神衝擊嗎?他十五歲的那一年是在戒毒所里度過的,還好他心志夠堅決……」
「也就是這些事吧,讓他的脾氣越來越壞......再說了,高處不勝寒,他年紀輕輕擁有如此龐大的商業帝國,也難免會養出來一些壞脾氣。」
「你這樣說,他變得這麼壞,就是怪我嘍?你這是在給他找藉口!變壞了就是變壞了,說再多的理由,他也不是一個好人!況且你跟我說這些也沒用,我又改變不了他,我能有命走出這個家,就已經感謝上帝佛祖滿天神靈了!我有自知之明,我惹不起他,就躲着他!」夏柒月賭着氣說道。
盧緒明聽她這樣說,心急轉過身:「你不能放棄!我跟你說這些,就是想讓你了解他,給他一些時間,你一定可以的!」
「哇!」夏柒月驚訝地偏臉看他,「盧緒明,你這麼牽掛沐彥霆?你該不會是愛上他了吧?你要是愛他,你就勇敢地追求他,反正你們每天都是形影不離,湊成一對兒正好!你要是再不下手,就要被龍本宇得逞啦,最近龍本宇浪子回頭,他們二人可是好得很呢。」
「你......」盧緒明氣得瞪大眼睛。
夏柒月意識到自己的玩笑開得不是時候,趕緊轉過臉去躲避盧緒明的目光。盧緒明瞪了她一會兒,見她沒反應,覺得無趣,就嘆氣道:「我也是閒操心,看你有心情開玩笑,就知道你不是那麼容易被打敗的了!你剛才還說要跳樓去呢,現在還不是好好地坐在這裏?興許你們兩口子明天就和好如初了呢,我跟着操什麼心?」
說完,盧緒明站起身來,拍拍衣襟:「夜裏涼了,花園裏空無一人,雖然你有奧巴馬,但也要防着點兒,還是趕緊回去吧。」
夏柒月想了想,站起身:「奧巴馬!回家睡覺嘍!為不值得的人生氣,我才是瘋了呢!」
說完,她領着奧巴馬,先盧緒明一步離開了。
盧緒明看她走遠了,搖了搖頭,自己才慢慢地溜達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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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彥霆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怎麼了,他已經好久沒有這麼暴躁易怒了。
很久以前,他是這樣的人,凡事急躁,一激就怒。那時候他每天看着自己心裏的仇人活得滋潤風光,他就有一種無力感和緊迫感,他時時刻刻都在為報仇的事而焦慮。
搞垮了父親的公司,又迫得夏天達把親生女兒送給他,這都不能使他安穩下來。他的心裏像是有一個深深的洞,需要更多的東西來填滿它。
可是最近,他都快忘了父親和夏天達這兩個人,每次去給媽媽上香的時候,心境似乎也平和得多了。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媽媽的靈位前聊報仇的事了。
他每天都沉浸在一種陌生的情緒之中,不管他在哪裏在做什麼事,夏柒月會突然跳進他的腦海之中,然後他就會忍不住抿唇微笑。
那天盧緒明說他:「彥霆,你最近變得愛笑了,把你二十幾年的笑容加起來,都沒有最近這幾個月多。」
自從他吞併了夏氏企業,那種焦慮感又慢慢地回來了。他不後悔這樣對待夏天達,他只是在為難要怎麼面對知情之後的夏柒月。他焦慮,是因為他預感到自己即將失去夏柒月。
他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強行將她軟禁在他身邊,斷絕她與外界的一切聯絡。但他自己也知道,這不是辦法,他不能囚着夏柒月一輩子。
直到他昨天,他突然想出一個他自認為絕妙的主意———和夏柒月結婚!用婚姻來拴住她!
他像是一個在水中沉浮掙扎的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迫不及待地期盼着婚禮快些舉行。他甚至都不敢正式地向夏柒月求婚,不敢問夏柒月願不願意嫁給他,他害怕她說「不」。
事實上,她已經對他說「不」了,但是他裝作沒聽見。
從現在開始,到婚禮到來前的這一段時間,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煎熬。他希望時間走得快一些,婚禮的那一天快些到來,他急着給夏柒月定下名分。
可是田莉莎在這個時候跳出來阻止他,於是他怒了。
憤怒的後果是可怕的,他為此付出了代價。
他追到夏柒月的房門口,不出所料,門是鎖着的。他從來都不覺得一道門可以攔住他,抬腳用力一踹,門就被踹開了。
他衝進屋子,沒有看到夏柒月。他去開浴室的門,又鎖着。
「夏柒月!你出來!」沐彥霆沒有馬上踹門,他敲門喊她。
可是浴室里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他知道夏柒月就在裏面,於是他說:「你再不開門,我就要衝進去啦!」
話音剛落,門「呯」地打開,夏柒月從浴室里走了出來。她笑米米地看着沐彥霆:「你是來找我興師問罪的嗎?我也不是故意去壞你的好事,只是有事去找田秘書,碰巧遇上了而已。我年輕不懂事,愛看個熱鬧,你別往心裏去。」
她越是這樣說,沐彥霆越是無地自容。他說:「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哼,我耳不聾眼不花,事情是怎樣的,我看得清楚。你不必給自己找理由,你也不需要給自己找理由,因為你做什麼事與我無關,我不在乎!」
最後這一句話,是夏柒月今晚默念了無數遍的一句話。從她離開田莉莎的房間門口開始,她就一直在心裏說:我不在乎,我不在乎……這一招心理暗示挺管用的,其碼她現在還可以笑着面對沐彥霆。
沐彥霆卻被她這句話深深地打擊到了,一個他即將與之結婚的女人,卻說她不在乎他跟哪個女人上】床,這不是一種寬容和大度啊,這是一種冷漠和疏離啊。
「你最好在乎!這樣你才有好日子過。」沐彥霆威脅她道。
夏柒月覺得他這話真好笑,他和別的女人苟且,回頭來讓她在乎?
她真的笑出聲音來了,問他:「真新鮮,頭一回聽說這種事,你亂來,還要我在乎!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如果我不在乎,你亂來就沒有意思了?你當自己在烤肉嗎?快烤熟的肉上非要撒一把辣椒粉?如果沒有這把辣椒粉,你就嫌烤肉不香?」
沐彥霆覺得自己根本解釋不清了,反正不管他說什麼,她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
他情急之下,撲上去抱住她:「你別這樣說,我沒有把你當烤肉,我也不會往你的傷口上撒辣椒粉,今晚真的是意外,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夏柒月頓時像是被火燒了尾巴的貓,在他的懷裏又扭又蹦:「你洗手了沒有?洗澡了沒有?你別碰我!我嫌你髒!」
沐彥霆惱羞成怒!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