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茶潑過來的時候,還帶着騰騰熱氣,姜鸞下意識的躲避了一下。
綠棠本就有些不忍,更是擔心角度太高會傷到姑娘的容貌。所以熱水雖燙,但沒有直接濺在姜鸞的皮膚上,只是大部分都潑灑在了姜鸞隔着衣料的背部和右肩上。
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驟然被這麼一燙,姜鸞還是忍不住痛呼一聲。
她重重的往前一跌,正巧撞上鳴哥兒的搖籃。方氏被這動靜弄得一驚,猛地睜開眼睛。而一旁的姜鶯,則呆愣了好久,直到綠棠將杯子往她手裏一塞,這才意識到眼前發生了什麼。
&鸞!」方氏見到女兒被燙傷,掙扎着想要坐起身來,綠棠連忙過去把她扶住。
而外面的丫鬟婢女,聽到聲響也沖了進來。
杜老太太雖然走在前面,可她進到方氏房裏來的時候,裏面已經是一片狼藉。
剛出生的鳴哥兒被嚇得哇哇直哭,方氏在床上心疼的望着姜鸞,而姜鸞身上的衣服大片被熱水浸濕,還冒着騰騰熱氣,一看被潑的就是熱水。
而姜鶯手裏,則正巧捏着一個沒有水的空瓷杯。
&這丫頭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杜老太太氣得捂住胸口,她下意識的就認為是姜鶯那丫頭太過衝動,受不住姜鸞的挑撥。舉起拐杖,就朝着姜鶯打去。
姜鶯被杜老太太這架勢嚇了一大跳,連忙把手裏的杯子丟掉,尖叫着「不是我乾的!」
青花釉瓷的茶盞杯發出一聲清脆的裂響,碎成了幾片,散落在地上。
姜鶯發瘋似的撲上去,拼了命的扭打姜鸞:「你這個賤人!害我落水還不夠!如今居然還敢誣陷我!」拳頭和巴掌毫不客氣的招呼在姜鸞的身上,姜鸞並不反抗,只是蜷縮着讓她打了幾下。
因為是真的被燙到,所以她的眼淚已經落了許久,此刻一開口,便滿是哭聲:「二姐姐,我若是不過來擋一下,你這熱水是不是就潑到鳴哥兒身上了!」
姜鶯驟然一驚,高聲斥道:「你胡說什麼!」
姜鸞垂着頭,心裏恨不得冷笑。她想起前世時自己總是被冤枉,可是人人卻只信姜鶯。這種滋味,不知姜鶯如今嘗起來,感覺如何。
她抬頭看向姜鶯,目光淒涼,「二姐姐,我到底是哪裏得罪了你?先前在外面,你衝着我臉抓了那麼多下。這會兒呢?若不是我躲得快,你這茶水怕不是潑在我身上,而是潑在我臉上了。」
眾人心裏一咯噔,果然看見姜鸞臉上還有姜鶯先前的指甲印。
雖然這會兒大家並未看見二姑娘潑三姑娘一身水,可先前在外面的會廳里,二姑娘衝着三姑娘的臉抓了好幾下倒是親眼所見。
方氏聽着這幾句,這才反應過來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一直在屋子裏,雖然閉着眼睛養生休息,也有幾分睡意,可是動靜還是聽到了的。她的目光里滿是震驚,直直的看向了姜鸞。只是因為方向相同,旁人只以為她是在看姜鶯。
姜鸞捂着肩膀顫抖着站起來,她的後背火辣辣的疼,肩膀上的衣物一動一摩擦,也是疼。
不經意的一抬頭,目光便與方氏撞上。
姜鸞一怔,然後迅速的扭頭躲避開來,不肯與方氏直視。
她今日這行徑,別說是外人了,就是母親,只要知道真相,就會知道是她在陷害姜鶯。可是,就算事實如此,她也不能讓別人這樣認為。
方氏眼裏有痛惜,有不忍,也有不理解。
她看見姜鶯張唇準備反駁,作為一個母親的心最終還是佔了上風。
她拍着床板,聲音又急又怒,直接壓過了姜鶯:「都愣着幹什麼,還不去給姑娘請大夫!」
&他人呢?傻了嗎?去找老爺啊!」方氏厲聲斥道。
她就算知道事情不是姜鶯做的,但此時此刻身為母親的唯一選擇,就只剩下維護。
紅芍此時倒是第一個反應過來,院子裏其他侍女也連忙跟着散去,找姜二爺的找姜二爺,找大夫的找大夫。接着不用方氏提醒,奶娘便自己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抱起鳴哥兒哄着他不哭。
方氏這才鬆了口氣,推了推扶着她的綠棠,「我沒事兒,綠棠,你去幫你家姑娘看看,背後可傷得厲害。」
綠棠連忙應了聲是,然後把方氏小心的扶着躺下,這才扶着姜鸞準備去屏風後脫衣查看。
&什麼!不是我乾的就不是我乾的!是姜鸞她自己演苦肉計!」姜鶯猛地一腳踹在鳴哥兒的搖籃上,搖籃里沒有孩子,墊的棉絮也輕,此刻經她一踢,便倒在了地上。
一聲重響,剛被哄住的鳴哥兒又一次嚇得大哭起來。
姜鸞退回屏風前,回頭望了姜鶯一眼。
她就那樣靜靜的站着,靜靜的看着姜鶯,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明明頂着一張滿是淚痕的臉,卻有那樣平靜的面容,和那般平靜的眼神。
她就像是什麼都知道,就連自己的反應也早就意識到。
自己是一步一步,走進姜鸞的局裏去的。
姜鶯意識到這一點,慌亂的後退一步,忍不住抱住胳膊打了個寒顫。
上一次她被姜鸞算計落水,是在事情發生之後,經過姜霽蘭的提醒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
可是這一次……
明明是姜鸞誣陷她,她是受害的一方,但是她卻害怕與姜鸞的目光對視。姜鶯第一次覺得,自己的這個「妹妹」是如此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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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棠小心翼翼的替姜鸞將衣服揭下,姜鸞卻還是沒忍住,倒吸了一口氣。
&水泡嗎?」姜鸞咬着牙問道,她大半個肩頭都快疼得麻木了,菱花銅鏡里又是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
&有,只是紅了大片,挺嚴重的。」綠棠心疼的看着姜鸞背上一片紅腫,與如白玉般潤滑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極其刺眼,眼淚險些直接落下來。
&娘,都是我不好,少潑一點水就……」
&棠。」姜鸞側頭,眉目一蹙,冷聲制止她繼續說下去,「你沒事兒亂說什麼呢,我燙傷,是二姐姐乾的,跟你有什麼關係?」
綠棠一怔,明白了姑娘的意思,她抿了抿唇,低聲道:「奴婢只是心疼姑娘。」
姜鸞嘆了口氣,想要把衣服拉起來,卻因着疼痛,忍不住又倒吸了一口氣。
&娘,您傷的這位置,可怎麼看傷啊。」綠棠擠乾淨一條濕毛巾,小心翼翼的用冷水敷着姜鸞的傷處,不免有些擔憂。就算金大夫看着姑娘長大,也不過是把脈的時候沒有那麼多避諱。
可姑娘如今傷在肩上,京城裏又沒個女大夫,也不知這燙傷該怎麼治。
&大夫來了再說吧,現在瞎操心也沒什麼用呢。」姜鸞苦笑了一下,就算世子辛辛苦苦從嵩山送回來那麼多藥丸,其中也沒有治療燙傷的藥物。
畢竟,世子再怎麼也不會想到,她會故意把自己燙傷吧。
&人!姑娘!老爺回來了!」
外面的聲音吵吵嚷嚷的,姜鸞回了回神。把自己的衣服拉上,站了起來,「出去看看,不能讓姜鶯和老太太先跟父親訴苦。」
姜二爺今日是真的焦頭爛額,先是方氏難產的事兒,又是姜鸞心疾犯了,險些暈倒。
現在剛剛送王太醫回府,便又聽說姜鶯打了姜鸞,還潑了姜鸞一身熱水,將姜鸞燙傷。
杜老太太倒是想哭訴,可是剛剛在外面,姜鶯撲上去廝打姜鸞的事兒,方氏院子裏的人都看見了。
老太太一張嘴,可敵不過方氏院子裏這麼多人,這回想遮掩都遮掩不住。更別提姜鸞那一身實實在在的傷了。
&太太,您可真是越活越糊塗了。」姜二爺頭一回這麼不給杜老太太面子。他冷哼一聲,將懷裏的那個墜囊扔在地上,「去請三爺和姑奶奶到姜家走上一趟,我倒是好奇了,我的親兄妹,為何要來害我的妻子兒女!」
杜老太太看到那墜囊驟然一驚,她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那麼方氏呢?
難道今日的所有關於難產的傳言都是假的?
&有你,姜鶯。」姜二爺冷冷掃向想要說話的姜鶯,根本不聽她的解釋,「你最好祈禱阿鸞和你母親什麼事兒都沒有,不然,我就不是送你去做姑子,而是送你去蹲牢房。」
杜老太太一聽就懵了,姜二爺今日這是什麼面子都不管,準備清算所有事兒了?
她心裏本身就有鬼,知道所有的來龍去脈,此刻連忙喊道:「這是什麼東西!我兒她們怎麼會害方氏呢!」
&麼東西?我倒是要等三弟和妹妹來好好問問了。從宮裏帶出來的陰私之物,先帶給母親您,再幾經轉手交給三弟,好大的算計啊,是要逼着我們姜家無後嗎!」
杜老太太臉色蒼白,姜二爺這是不僅查到姜三爺了,連姜霽蘭也查到了?
&是月秋讓我們幫她乾的,她,她想要方氏的位置,她想扶正!我兒他,只是一時幹了傻事兒啊二爺!」
杜老太太哭嚎着,突然跪倒在地,捶着地面。杜姨娘雖是她們杜家最後一點血脈,可再怎樣親近,也比不上姜霽蘭和姜三爺這對親子女在杜老太太心中的地位。
所以這個時候,遠在家廟一無所知的杜姨娘,便只能被推出來當了那個罪魁禍首。
姜鸞冷冷瞧着,並不覺得杜姨娘可憐。
今世方氏早產雖然是因為姜三爺,可前世卻確確實實是因為杜姨娘。
杜姨娘前世犯的罪孽,今生來承受,也算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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