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離>
陵光的大腦一片空白,然而下一刻她卻再也沒有猶疑。
她很清醒的說了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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搔盡華發也想不出兩全之法,那只能兩者取其重。陵光有些自欺欺人的想着,能不能盡最快速度結束去陪蘇方沐呢?
岐山千鈞一髮勢不待人,甚至都來不及讓她和蘇方沐告別,因為很有可能因為她這片刻的猶豫,就釀成了不可挽回的慘烈後果。但是她更加不敢去想,如果這場戰鬥曠日持久,那時等她得勝返回人間
蘇方沐,尚在否?
幻鳳飛虎一日千里,從人間回岐山的時間很短,但對此刻的陵光來說,還是太長。
她深深覺得,或許真有輪迴業報這種東西,從前心高氣傲任性胡為,做下許多如今看來與妖獸無異的凶徑,雖身為神君卻並沒有真正將蒼生安危繫於心頭。
所以上天讓她在涅槃之際遇到了蘇方沐。
初遇驚艷,蘇方沐將她養於身側,教會她何為是非,何為責任,何為愛恨。卻又似要懲罰她曾經斑斑劣跡,在她能辨是非能擔責任能明愛恨甚至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之時,要將她身邊那份美好收回。
三年,只有三年時光。她和蘇方沐沒有來世之約,也不可能會有來世之約。這就好比她倒溯時光去到藿香那一世,有的不是蘇方沐的前世而是藿香,有着百草仙子魂力的另一個人。
她原本想着用這短短三載時光陪伴蘇方沐左右,她們還可以有很多美好的回憶,不至於今後一個黃泉路冷,一個岐山寂寥,偶爾還能有一些珍藏在彼此內心美好的時光可以回憶。
陵光坐於幻鳳之上,倏然衣袖一拂一把無暇皎潔的白玉琴展於身前。泠泠琴曲響起,往昔情景一一浮現眼前。
不忍與君相訣別,唯有此刻撫冰弦。
錚的一聲琴響,連綿的琴曲斷絕在這一聲突兀的音里。
太少了,她和蘇方沐的回憶,太少了。
&兵啊,你說我為什麼要叫長離呢?」陵光突然扭頭問身側跨在飛虎之上的監兵。
長離,長離,註定了似的聚少離多。
監兵心無旁騖的馭着飛虎,只想趕緊到岐山解燃眉之威。聽到陵光這麼問,一時也沒多想,「離,乃離火之意,長離便是長明之意。」
面對這個聽似很有道理的解釋,陵光給出了兩個字的評語。
&扯。」
&你還問?!」監兵只覺心累,為什麼陵光在人間走了一趟感覺更不靠譜了。
&口問問。」陵光輕描淡寫。
因為兀自沉浸在悲傷中還沒完全接受已經離開蘇方沐,並且有可能是永別這一事實的陵光神君驚訝的發現,岐山的雷火戰光已經映入視線。
那種熟稔卻又莫名有些陌生的感覺在提醒着她。
此刻她再不是蘇方沐的長離,而是守佑南方的陵光神君。
羅城齊家
蘇方沐披着陵光在靈丘山上送給她的貂裘站在院門邊。
這一天終於來了。
也好。
她看着那金色的鳳凰和巨翼帶起銀白光輝的飛虎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視線之中,胸口的位置毫無徵兆的猛抽了一下。
其實陵光只要回個頭就會知道其實蘇方沐並未熟睡,從小便失去過至親的蘇方沐有着比其他人更敏銳的預感,她清晰的知道陵光是什麼時候去的院子然後她尾隨過去聽到了所有的對話。
然後那個被她捧在心尖上的人離開了,似乎是毫無留戀的離開了。
沒有離別前情人間的依依惜別,沒有床前枕畔的最後纏綿,有的只是那人匆忙離去的身影和眼底的堅決,那人甚至都不知道她一直就在她身後,注視着她。
蘇方沐撫着胸口輕呵一氣。
這樣也好。
至少她的心不會像我這樣疼痛吧。
蘇方沐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轉身進了屋子,月光戚戚灑下,將她的身影拉的很長。池水光斑點點映在門扉,似在不舍那前幾天還夜夜奏響的琴曲。
&光,那陰魔王原來與朱厭勾結,他利用朱厭突破岐山結界,趁機攻入岐山而朱厭則利用陰魔王的魔兵摧毀岐山。」監兵快速的給陵光灌輸最近得到的消息,「孟章查出你當年水漫岐山之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了你宮殿裏那陰魔玉所制的棋盤的影響。」
&們分析,那陰魔王許是想報復神界在尋找突破口,正因你這處最易突破,便與朱厭勾結,致使岐山破壞,從而一舉攻入。」
&們蓄謀已久,你也不必太自責,不過自此之後你可得長點心了。」
「」
&光,我說了這麼多你可有聽進去?」
話音甫落,監兵只覺眼前紅光一閃,身旁陵光早不見蹤影。
&這傢伙。」
監兵嘴上不滿,卻片刻不敢停留,飛虎巨翼頻展,銀白色光輝飛掠天際。
岐山戰況膠着,但五陰魔將變化莫測,出招詭譎萬端,孟章和執明以守為主不敢太過冒進。雖然此時岐山神殿這邊被孟章和執明守的堅如磐石,但陰魔王和朱厭那邊也沒什麼太多的傷損,如此耗下去只能拼個玉石俱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二位神君先前好是威猛,怎的現在膽小了?」朱厭笑的猖狂,手中赤銅鐵鏈被他揮舞的
噹啷作響。「喲怎麼不見了監兵神君,莫非堂堂殺伐之神也有臨陣脫逃的時候?」
朱厭沉聲頓氣似要放招,突然西面處三點紅光疾閃,眨眼間就到了朱厭近前,朱厭怒目圓睜側身躲閃,堪堪躲過兩點,臂膀處則被那第三點紅光生生割開,鮮血隨即噴湧出來。
朱厭調整平穩了呼吸,側頭查看傷勢,只看了一眼便肝膽生寒。這傷口——
是蔽日射出的火羽箭!
想當年,他躲過了女魃的三叉戟,躲過了天王的奪魂鞭,卻死也沒能躲過陵光神君的蔽日火羽箭。
雖然他現在修為已不同往日,但是一想到當年這箭矢帶給他的兢懼,他便全身戰慄不已。因為那份疼痛和當年被連追七月夜夜難寐的恐慌絕望,已經如蛆附骨,除非斬斷骨頭挖出骨莖,不然永世難除。
陵光,來了麼?
似乎要應證他這念頭一般,一抹金紅的身影已從西面御鳳而來。
&光神君,九日未見別來無恙啊?」朱厭遙遙看到她手上重歸的蔽日神弓,雖心中仍有驚惶,但還是想要以聲壯膽。
哪知陵光這次似乎並不打算和他先「打情罵俏」幾句,而是直接冷笑一聲便進入正題。
岐山天風凜冽,吹得陵光一身紅袍飛揚似舞,玉指開弓的剎那,長箭繞指而出,灼灼離火從指尖轉開迅速蔓延到了箭尖。
陵光似覺不夠,她直接玉指微動,倏然五箭齊齊搭於蔽日弦上,五點火光齊齊閃爍,箭尖有多灼熱,朱厭的心就有多寒涼。
孟章和執明就這麼負手立在迎鳳台上,看着那個張揚如昔日的女子五箭連發,引出驚雷震響。
夕陽金輝之下,萬丈雲海之間,她紅衣金冠御鳳而行。蔽日的弓弦猶在顫動,嗡鳴不止。射出的五支火羽長箭離火耀天,僅僅五發,卻似有千發!箭身上燃燒的離火幾乎要將整個天穹都蔽了去!
&動驚雷,箭出蔽日。她還是回來了。」
岐山鄰郊的一處小木屋外,錦衣玉顏的少年仰頭望天,風姿猶存的美婦人從屋中步出,「你在自言自語什麼呀?」
&沒什麼>
少年精緻冷峻的眉眼在見到婦人的時候瞬間喜笑顏開,他幾步跑到婦人身邊攙住她的手臂親昵的撒嬌,「娘,外頭冷我們進屋吧。」
還是放不下啊兜兜轉轉還是來到了這裏定居,離你的神殿很近。
但是我必須要忘了你,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可知道你安好,我還是很開心
或許這樣永世不見,才是最好。
&無,方才是什麼聲音?」郁連華疑道。
&日神弓弓弦的聲音。」逸寥無將手上閱完的書卷遞給郁連華,示意她放回原處。
郁連華卻凝了神色,半天也沒反音過來去接那本書卷。
就這樣結束了嗎?藿香的姻緣早已結束,如今蘇方沐的情愛也將在這一聲弦動驚雷之中宣告終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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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你怎麼樣!」吟娥連忙取來巾帕為蘇方沐拭去唇邊的血跡。蘇方沐自九月以來,身體突然出現問題。從單純的咳嗽演變成劇烈咳血,狀況一日不如一日。
&大夫來了。」齊焉匆匆領着快馬加鞭從京城請來的名醫進入屋內,她上前擁住早已驚慌失措的吟娥,「吟兒,我們先讓一讓,請王大夫看看。」
吟娥看着王大夫取出金針,突然推開齊焉兀自跑出屋外,齊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連忙追出去。
西窗影下,素衣瘦弱的背影劇烈顫抖,齊焉明白吟娥方才在蘇方沐面前一直在強忍着,她看着那痛哭失聲的人,心中就像堵了什麼一樣的難受。
齊焉走過去,擁住那顫抖不已的身影,想要給她安心的力量,卻發現終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