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恍然間一笑,笑的那樣的俊美,讓她的心不由自主的一軟,她瞧了瞧遠處燈火璀璨的地方,「你看,那裏有賣簪子的。」
她加緊了腳步跑了過去,他看着他歡快的背影,沉默了良久才追了上去。
她站在賣釵環的小攤前,仔仔細細的拿起來瞧,然後拿起一隻琉璃簪子問他:「這支簪子可漂亮?」
「這樣的俗物你倒是還瞧得上。」李祁有些無奈的回答。
一旁的小販聽了這話,只瞧了一眼二人便笑米米的道:「我說瞧着這位怎麼這麼漂亮呢?!原來竟是個姑娘。二位果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這琉璃簪乃是從西域來的,可不是俗物。」
這京城素來開放,這大家閨秀扮作男子與心上人私會,亦是見怪不怪的事情了。
綠萼掂量着手裏的這支玉簪,只見它玲瓏剔透,上面雕刻着的蝴蝶更是栩栩如生,便愈發的愛不釋手,只笑着對李祁說道:「我今日出來沒有帶銀兩,你給了銀子罷。」
李祁微微一愣,旋即道:「我也沒有帶銀子。」
這也難怪,他往日出來哪次不是前呼後擁,帶着大批的隨從侍衛,這錢財之類的自然亦是用不到自己身上帶着的。
綠萼頓時失望之極,她在宮裏素來見慣了珍寶,比這個好出千倍萬倍的珍寶亦是司空見慣,可她瞧着這支簪子卻是那樣的無端由的喜歡。
她瞧了瞧李祁,頓時臉上勉強綻開了一絲的笑意:「你瞧瞧,那裏有舞獅的。」
說完放下手裏的琉璃簪,兩步化作一步的跑了過去。」
李祁並未隨着她的腳步而離開,只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淹沒在洶湧的人潮里。
四周的歡鬧卻讓他感到了幾分淒涼的荒蕪,明明是人山人海,他卻感到一股森森的寒意。
適才在一旁不斷吆喝的小販,走至李祁的面前,「殿下,一切都安排好了,您快些進宮面聖罷,免得惹人懷疑。」
夜清涼如水,她玲瓏的鼻尖被凍得通紅,她瞧着街道旁紅彤彤的燈籠,如同蜿蜒的蛟龍一般,游向遠方。
綠萼此時就像是一個迷失的孩子,她在人群中逡巡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卻終究徒勞。
她未料到他與李祁竟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散了,他不知要如何進宮,亦不知如何才能尋找到他。
她不知不覺的走到石橋前,地上卻散着燃放爆竹之後殘留的碎屑,趁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好似遍地都是猙獰的鮮紅,鋪在地上,宛若那日宮變之時浸染整個皇城的血。
「姑娘可是在等什麼人?」一個男人的聲音在綠萼的身後響起。
「你怎麼知道?」綠萼滿臉狐疑的問。
「殿下一直在等着姑娘,姑娘請隨我過來。」那男人聲音暗啞,臉被帽檐遮住,「姑娘容貌無雙,在路上只怕會引人猜疑,不如那面紗覆面,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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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陽郡主站在塵封已久的榮國公府,久久的駐足。
府邸的大門已經被封,可依舊能看出它昔日的繁華奢靡,榮國公府昔日建造,乃是出自一代名匠之手,與宮城遙遙相望,佔盡了上風上水。
府邸的牌匾亦是先皇御賜的,她依稀記得那日她出嫁之時,蟠龍匾上的金漆鮮亮奪目,如同她尊貴顯赫的身份。
她心口一絲微微的疼痛,牽動着渺渺的前事,恍如已如隔世。
「多謝將軍能陪妾身過來看看舊宅。」立於瓦礫遍地的玉階上,尚陽郡主仰頭凝視,「可惜早已是物是人非,家破人亡了。」
雲義垂首,一時間心中暗淡,「終究是負了你……是我們雲家對你不住。」
「你們誰都沒沒有對不起我,是我自找的。」她含在眼眶的淚撲簌簌的滾落,「那日宮宴之上,我那樣的驕傲,所有人都處處的巴結我,討好我,只有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雲義似乎陷在了回憶里,「是啊,那是你刁蠻任性,直接走在我面前問我為什麼看都不看你一眼。」
「從來沒有人那樣的待過我,我原以為自己會惱你,可是卻愛傷了你。我不顧家中人的反對,非要嫁給你。」她瘦削的身影,枯瘦如柴,慘白的嘴唇微微的翕動,「後來我知道你家中已有妻室之時,卻還是執意要委身為妾。」
雲義緩緩抬眸,臉上漫過傷痛,「你的父親如何能讓自己的女兒為妾?!便求了太后的懿旨,送來了三尺是白綾。」
她連聲的慘笑,「所以大婚之後你從來都不理我,甚至讓我獨守兩年的空閨。」
「如今你再也無所顧忌了,榮家倒了,我明日亦要出家為尼了。可是自始至終你的心裏就沒有過我。眼前水霧瀰漫,心中悲酸慢慢的漫上來,「我原以為今生你痛失最愛,不會在愛上任何人,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竟會愛上當朝的皇貴妃。」
「你怎麼會知道?」雲義臉上滿是錯愕。
「你是我的夫君,我哪裏能感覺不到?想不到我一生竟落得這樣的結局,自己的夫君不愛我,親生兒子不知流過到何處,親生的女兒卻成了雲家的恥辱。」
「你放心罷,我會時常帶着咱們的女兒去寺院看你。」
「不必了。」尚陽郡主的聲音裏帶着濃濃的傷痛,「今日別後,我將晨昏為榮家的幾百條性命誦經消業,並向佛祖發願,願將軍一生安康,我的一雙兒女能一生喜樂。而我已斷了所有的痛苦,已脫離苦海了,你們又何必再來痴纏。」
寒風蕭瑟,雲義一陣莫名的心痛,「我們回家罷。」
「這便是我的家了,我想最後一晚便留在此處罷。明日將軍便派人來此處接我去尼姑庵罷。」
雲義深深的嘆了口氣,剛要轉身,便聽見尚陽郡主越發孱弱的聲音,「在這世上我只有兩個親人在宮中了,將軍能不能答應妾身護她們這些可憐人周全。」
「好。」雲義發覺自己的聲音格外的陌生,他再也人受不了此處悲涼,抬起了腳步。
雲義踏出榮國府的府邸,不由得心生悲愴傷感。遠遠瞧去榮國公府一片狼藉,羅雀成群,積雪無人打掃,足有半尺之身。
這榮家幾世顯耀,富可敵國,卻不料一朝之間,九族皆滅,原來富貴場上不過是南柯一夢,曇花一現罷了。
燈影昏昏,雲義猛地在人群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雖穿着男裝,可那勾人心魄的眸子他不會認錯。
阮綠萼怎麼會在宮外,而且身旁跟着一個陌生人,他不由得微微一愣,可還是加緊腳步趕了上去。
綠萼緊隨着那個男人走着,可路卻是越走越偏,漸漸的幾乎看不見人影。
腳底的積雪尚未化去,早已浸濕了她的繡鞋,腳心傳來了徹骨的寒意,綠萼心裏頓時有一些警覺。
「王爺說但凡失散了便去王府等他。」綠萼有些試探的問:「這可是去王府的路?」
「正是。」那男子聲音深沉的如同不見陽光的湖底。
綠萼頓時止住腳步,「你騙我,王爺根本就沒有說過這樣的話,這亦不是去王府的路。」
突然前面的男人頓住腳步,發出一陣冷笑。
她尚未來得及反應,只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劍氣逼過來。她察覺到,第一個反應就是向後猛退,口中驚呼道:「究竟是誰派你們來的?」
欲刺進心臟的劍猛地偏過,可還是在她的胳膊上划過了一道長長的傷痕,頓時血液湧出,染紅了她的衣衫。她臉上覆着的的面紗掉落在地,露出一張疼的慘白的臉。
而此時十幾名手持長劍的黑衣人將她圍住,臉上殺氣甚重,而剛才一路將她領過來的男人,摘下頭上的帽子,露出長長的一道疤。
「誰派我們來的?是閻羅王派我們來的。」
聽到他的聲音,綠萼知道自己躲不過了,撐起疼痛的身軀,「你們可知道我是誰?」
「我們管你是誰,便是天上的王母有能如何?他的眼裏閃現出嗜血的光芒。」隨即冷笑一聲,「可惜了這般絕色傾城的佳人,卻只能成了我的刀下冤魂。」
「你們這麼多人,竟敢想取一個小姑娘的命,傳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聽到這個聲音,綠萼撐着疼痛的身軀回首凝視着說話的人,卻見雲義手持長劍,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為首的男人。
「雲義?」綠萼疑惑的喚了一聲,不知雲義為何會出現於此。可原本絕望的心裏亦重拾希望。
她咬着唇,忍着痛,慢慢的向雲義靠近。
「看來,你們這一切是早已安排好的,我只管問你們究竟是誰指使的?」雲義冷聲道:「你們可是宮裏的人?」
「雲將軍何必管的太多,又何必趟渾水呢?」那殺手陰冷的話語剛落,便手持利劍沖了上去,招招凌厲,痛下殺手。
綠萼猛地摔倒在地上,正巧躲過了迎面而來的利刃。雲義見狀趕忙從人群中殺了出來,一手護着綠萼,另一隻手擋着十幾人的攻勢。
不出半柱香的工夫雲義已經開始支撐不住了,身上已有大大小小的幾處傷口,卻依舊將綠萼保護的很好,沒有一刀再落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