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不休的走了三天,人馬都已經到了極限,綠萼終於看見一排排陳列的軍營,一個身着鎧甲的男人見了馬車急匆匆的趕了過來:「屬下楊成參見雲將軍。」
綠萼此刻冷的直哆嗦,太子更是吵鬧着不肯下車,只哭着要回京城。他原是嬌氣慣了的人,這些天的奔波勞碌他可是受盡了勞累,身旁又沒有前呼後擁的奴才丫鬟,便愈發的鬧起性子來。
綠萼苦口婆心的全說了半天的太子,又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才勉強答應跟着綠萼出來。
這寒冷刺骨,空氣中夾雜着陳年積雪的氣息,寒風呼嘯的從綠萼的耳旁吹過,冷到骨頭裏都帶着戰慄。
綠萼從未見過這般多士兵,他們跪在他與雲義的腳下「參見雲將軍,將軍夫人。」
面前數名甲冑佩劍的男人,身形筆直的跪在他們面前,身上錚錚的鐵甲發出金屬特有的冷硬的刮劃之聲。
原來這些竟是將士並不了解雲義,甚至並未見過雲義,所以才將綠萼看成是他的夫人。雲義剛想呵斥他們,便聽見綠萼道:「都起來罷……」
綠萼並不傻,這軍營里難免安插着太后的眼線,倘若此時暴露身份,無疑是打草驚蛇,,這太子乃是立國之本倘若有個三長兩短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鐵馬金戈的石階終究只是屬於男人,離紅粉溫柔女兒鄉的她實在是太遙遠了,她進宮之後只藏在良人的身後,這疆場和一切對於她來說恍若另一個世界一般。
雲義見眾侍衛起來,對楊成道:「立即帶我去見金擇巍大元帥。」
上至京城,下至平民,無人不曉得金元帥的威名,連在深宮裏的綠萼都知曉,這乃是鎮國大將軍之子,戰功卓越。
這金擇巍自小便追隨父親征戰四方,曾率領幾百鐵騎殺戮敵軍千人,更將對方主帥斬於馬下,這一戰成名,便深得先皇的重用,之後更是征戰四方,所向披靡。
先皇在時,榮家雖獨大,亦不敢輕舉妄動,不過是因為顧忌着這赫赫有名的金元帥,如今李胤要剷除榮家這個心頭大患,而最大的依仗便是這金元帥身後的二十萬大軍。
而太后和榮國公素來對他處處提防,此時讓雲義過來將他召進京無疑是最無風險的選擇,這雲義畢竟是雲家的女婿,太后不會提防他,榮國公亦不會。
綠萼懷裏抱着太子隨着雲義走着,一切顯得愈發的肅穆起來,旌旗在寒風中招展,上面朱紅色的虎紋印着獵獵的火光,鮮艷奪目。
一行人冷着他們穿過重重的營房,巡邏的士兵見了他們都肅然的讓路,每過一個關卡,雲義亮出一面朱紅色的令牌,均暢通無阻。
金擇巍坐在軍營里,身形筆挺如劍,雖穿着便服可還是讓人生出了壓迫之感,殺氣,只有浴血疆場,身經百戰,如同地獄閻羅一般的人物身上,有着這般濃郁的殺氣。
他揮了揮手,一旁的侍衛都退下了,只剩下他一人。
雲義跪在地上:「屬下雲義參見元帥。」
金擇巍的臉上有着一道重重的疤痕,卻愈發的顯得猙獰起來,可身上透出的那種氣概卻是旁人無法比擬的,在他面前平日裏春風得意的雲義都顯得如同木偶一般,徒具花巧。
「你見了本元帥為何不跪?」
他有些不悅的瞧着綠萼和太子,仿佛覺得她們對自己十分的不恭敬一般。
雲義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帶着緊澀:「回元帥,這是萼妃娘娘和太子殿下。」
金擇巍站起身來,在綠萼和太子三步之外停步,微微低首,屈身跪了下去,「微臣參見萼妃娘娘,太子殿下。」
綠萼向雲義使了一個眼色,雲義趕忙從懷裏掏出黃綾詔書,起身遞給他。
他看了許久,臉色愈發的凝重起來,又瞧了瞧綠萼懷裏的太子,才將那道密旨小心翼翼的收在懷裏,他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微臣謹遵聖旨,即刻進京護駕。」
這個聲音如此的威嚴遒勁連在綠萼懷裏掙扎着吵鬧的太子都安安靜靜的睜着眼睛,良久才弱弱的扯了扯綠萼的衣襟:「我怕……」
翌日,雲義與金擇巍聚集了數位將士首領商討如何進京,一商議便是半天,連晚飯都沒有吃,亦不准任何人進帳,四周的守衛嚴的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晚上,趁着夜色,駿馬鐵蹄聲響在軍營里響起。二十萬大軍便要進京了,金戈鐵馬,只為了守衛自己的君主。
金擇巍的聲音威嚴沉厚,一句句的好似要劃破蒼穹一般:「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們即可進京,平定叛軍,眾將士聽我號令,以死報國,若有叛國投敵者,格殺勿論。
二十萬將士齊齊高舉戟戈,發出驚天動地的呼喊聲,令人心中震盪,耳畔嗡嗡作響。
號角吹響,金鼓齊鳴,鼓聲愈發的急促起來。
此刻綠萼才知道原來二十萬大軍分成六撥從不同的路瞧瞧的進京,雲義只領着四萬大軍抄着小路過去,而金擇巍則率領八萬大軍走水路,直奔向京城腹地。
此刻一堆將士來到綠萼與太子的帳篷,只說要將她們安排到金元帥的府邸,只說金宅戒備森嚴,又有幾千精兵強將守着,自然是安全的。
綠萼卻並未隨着那群前來接的侍衛走,反倒衝出了營帳,直直的奔向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鮮衣怒馬,雲義銀色的盔甲在清涼的月光下褶褶生輝,手裏的利劍讓人不由自主的畏懼。阮綠萼站在他的面前,刺骨的寒風撩撥起她鬢角的發,額上的細汗可見她適才跑的究竟有多急。
雲義欲要踩磴子的腳頓住,身邊的烈馬不由自主的發出嘶鳴聲,好像顯得那般的急不可耐。
他的眼中閃爍着複雜的情緒:「你怎麼來了?」
「你……能不能帶我一起去?」綠萼深深的凝視着他,眼裏的堅決讓人不由自主的震撼,「我只願和你們同生共死。」
雲義看着她,沉默了許久,目光中竟帶着幾分的感動,靜靜的看着她道:「你莫要辜負了皇上的心意,亦莫要讓王爺為您擔憂。」
「不……我摯愛的人生死難料,可我卻在這裏苟且偷生,我不願意。」綠萼的淚水溢滿了眼眶:「你今日倘若不帶我去,待你走了,我便自盡,你或許能阻止我生,可你卻不能阻止我赴死。」
聽到這話,他緊抿鋒唇,「你這又是何苦?」
「雲大人,我說道做到。」她說完從懷裏掏出一把短刀,抵住自己的喉嚨,面色堅決的道:「我說到做到,你若是留我在這裏,我便一死了之。」
不知過了多久,雲義的臉上的複雜之色慢慢的退卻,取而代之的卻是讚許。
他還是伸出了手,將她攙扶上了馬,自己已坐了上去,雙手猛拉韁繩,烈馬飛奔而行,她臉上的面紗被風輕揚,露出絕色傾城的面容。
一路的奔波。
經過整整*的趕路,知道早晨才能在空曠的山地里駐紮,士兵們都在篝火里烤着在樹林裏獵來的野禽。
綠萼餓的早已是前胸貼後背,待雲義將一隻烤熟的鹿腿掰下來遞給她,頓時大口大口的啃起啦。
她第一次隨軍出征,見士兵們都坐在地上侃侃而談,空氣空氣中瀰漫着烤肉的香氣。
寒冬的風那樣的冷,她一與我雲義篝火旁取暖,她的臉被烤的通紅,手裏的鹿肉麻被吃了大半。
「他們這些人亦不知能有多少人能活着回來。」綠萼無端的感嘆起,「將士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可憐他們的父母娘子,不知等了多少的時日。」
「大丈夫自然應當為國捐軀。」雲義拿起酒囊里的酒飲了一口,「只可惜死在了自己族人手裏,而並非是匈奴。」
綠萼聽到此處,心口微微的發澀,卻沒有再說話,只是靠近篝火,探出冰涼的手取暖。
「我有一事相詢,還望你坦白相告。」雲義的聲音在這寒冷的雪地裏帶着微微的輕寒。
「吞吞吐吐的哪裏像個男人?」綠萼瞥了他一眼。
「為什麼當初說要我娶你?你明明對我毫無感情的。」雲義思酌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因為雲大人是個好人,日後王爺登上皇位,世人最先容不下的便是我,我要麼死要麼與旁人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而唯一能幫我的人只有你。」
火光照耀着她的臉,她顯得落寞而孤單,第一次雲義覺得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妃,不過是孤苦無依的女人。
他心裏卻還是忍不住的失望,眼神卻愈發的複雜起來,李祁的送她進宮的計謀他亦是清楚的,她離開他,離開這是非之地亦是條最好的歸路。
一路上,眾人皆是趁着夜色從小路出發,為的是隱瞞實力,不讓榮家的人發現動向。夜裏雲義將眾位將士都叫到一起商議,不知過了幾個時辰才散。
她心中雖有疑慮,卻因為自己對調兵遣將之事半分也不懂,反倒自己相信雲義這般做定有他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