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慕晴在王叔的提點下,訂了當地的一家特色餐館,因為涉及到一些灰色收入的問題,她就沒讓王叔作陪。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高店長卻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竟然還帶來了他們公司的真正的老闆,劉宏。
劉宏四十來歲的模樣,個子很高,卻瘦,眼神浮、眼袋大,唇色泛紫,一副酒色過度的空虛模樣,但他保養得倒是蠻好,穿着打扮也很顯品味。
聽到高店長介紹,許慕晴既意外又吃驚,但她臉上倒是沒有顯露出什麼來,反而表現得對劉宏的到來很是高興,伸出手去和他說:「您好,劉總。」
劉宏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也回握住了她的手,笑微微地說:「你好啊,難為許小姐跑這麼遠過來。來來,先坐下,坐下再說。」
沒兩下他就反客為主,看得出,是個很有掌控欲的男人。
他也十分健談,菜還沒上桌時,他先看了許慕晴的圖冊,和她聊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末了才問她:「許小姐是單身?」
許慕晴不動聲色,說:「不是。」
劉宏和高店長相視一眼,笑了:「哦,不是嗎?那怎麼王叔說你是離了婚現在一個人在創業辦公司的?」
許慕晴:……
她沒想到王叔為了不想讓她白跑一趟,在這些人面前不但替她大力吹了一下她的產品,還很誇張地透露了她悲慘的婚姻經歷以求博得他們的同情,一時倒有些尷尬,便咳了咳說:「呃,我以為單身的含義是一個人,但我還有孩子啊,所以算是有伴的呢。」
劉宏便指着她笑:「許小姐,還真是狡猾大大的呀。」
許慕晴只好傻笑。
一時酒菜上桌,幾人話題就更廣泛起來了,劉宏名下除了目前在籌備的這場大商場,另還有幾家小店,都散佈在龍城周圍。他想去許慕晴現在所在的城市開一個採購點,專門為自己商場配貨,就問許慕晴有什麼好建議沒有。
這些問題,他既然有這想法,肯定是前期早就做過準備工作了的,問出來,無非也是尋個話題罷了。不過許慕晴以前好歹也在姑姑店裏做過幾年,對超市貨源渠道貨品質量這些多少都還能說出些道道來,因此,倒也提了幾點很中肯且頗有見地的建議。
席上賓主皆歡,三人連吃帶聊,吃過飯後又轉戰茶樓,一直到夜裏十一點多才散場。
許慕晴早累得上下兩隻眼皮打架了,卻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作陪,好不容易把他們送走,她回到賓館,幾乎是開門就躺下了,連澡都沒洗,就那麼合衣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難得什麼夢都沒有做,可到早起醒來時她仍然覺得難受,四肢酸軟得好像被什麼重型機器輾壓過一樣。
桌上的手機叮叮咚咚已不知道響了有多久,她很艱難地爬起來接過,就聽到高店長的聲音:「哎,許小姐,你在哪呢?昨兒不是說今天去人家場子上看看嗎,還沒起?」
許慕晴這才想起,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當時劉宏說是鄰省一個市裏面有家超市做得很成功,貨架也十分有特色,還說要她跟着一起去觀摩觀摩的。
掛了電話後許慕晴看了看時間,居然已經是十點半了,難怪人家催她。
洗了個戰鬥澡出門,許慕晴發現竟然下過雨了,地上到處都是濕漉漉的,天空飄着一點零星的雨絲,帶出了仲秋季節的一點寒意。
今日一起去的多了一個女人,劉宏介紹說是他們商場的另一個合作夥伴。
高店長開車,幾人中飯都沒吃就出發了,龍城和他們說的地方相鄰,開車過去也就是兩個小時的路程,只是路有些險,山區嘛,許慕晴哪怕自己都開過這樣的路,可坐在車上,從里往外望時仍舊覺得驚心動魄。
中飯也是在那邊吃的,劉宏並沒有要許慕晴請客。
吃過飯以後又到處逛了一圈,把那裏幾家做得相對比較好的大商場超市都轉了一遍,許慕晴沒覺得人家的貨架做得比自己的更好,所以信心又足了些。
回程時雨就下得大了起來,高店長和另外一個都說還要留下來有事,就讓劉宏和許慕晴先回去了。
這一次,是劉宏開的車,許慕晴並不爭這個先,她那開車的速度和技術,她怕一坐上駕駛位就被這些個猛人噴。
劉宏年紀雖然不小了,可開車比高店長的速度還要快,許慕晴坐在副駕上,感覺自己心都要跳出來了,系了安全帶,手抓着頭頂的扣環,簡直連動都不敢隨便動一下。
看到她那麼緊張,劉宏笑:「許小姐是頭一回走這樣的路吧?」
許慕晴說:「是,看着挺可怕的。」
劉宏說:「習慣了就好了。」
兩人很隨便地聊着,走到半路的時候,劉宏突然說:「煙癮來了,我下車抽支煙行吧?」
許慕晴看了看天色,雖然還是陰沉沉的,但雨已明顯小了下來,就說:「您隨意。」
劉宏就在路邊停了車,拿了煙站在邊上吞雲吐霧起來。
許慕晴頭抵在車窗上望着外面,這一片都是山,籠在雨後的雲霧深處,看起來,有一種遺世**的空曠感。
但她並沒興趣多看,她是農村出來的,幾乎看着山長大,雖說她家鄉的山沒有這麼大這麼險,風景卻總是相似的。
她只覺得累,應付這些人很累,跟着他們跑來跑去很累,她也很想孩子,她還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們這麼久,因為一直有事,她都沒來得及打電話,也不知道他們哭了沒有。
掏出手機,她看着屏幕上雋東和許可的小臉,忍不住輕輕撫了撫,微微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也許是太累,就是發這麼一會感慨的時候,她竟然睡覺了。
再醒過來的時候她仍然在車上,周圍依舊是厚重而沉寂的大山。
路上很安靜,幾乎沒有看到什麼人車來往,入耳聽到的,只有雨刮器唰唰的響聲。
劉宏抽煙已經回來了,就坐在她的旁邊,離她很近很近,她的風衣外套已經被解開了,而他的手,就那麼大喇喇地放在她的胸口上。
並沒有伸進去,只是就那麼放着,他的樣子也說不上有多猥瑣,但是眼睛裏有光,那樣的光許慕晴在很多男人臉上看到過,當他們對某個女人感興趣的時候,就會冒出那樣的光,有一個很通俗的形容的詞,就叫作「勾引」。
老實說,這還是許慕晴第一次被蕭方舟以外的男人這樣對待,以前蔣開勾引她,那都是言語上的,他很直接地和她說:「許慕晴,我挺欣賞你的,好女人嘛,多個男人也不算多,要不咱倆試一試?」
許慕晴覺得蔣開很搞笑也很無聊,就沒搭理他,她沒有回應,蔣開過後也沒再怎麼騷擾她。
那什麼所謂的在「君誠」長期開好房等着她,也只是她用來刺激蕭方舟的藉口罷了。
職場女性,尤其是一個人單搶匹馬出來跑業務,許慕晴早就做好了會遇到這種事的準備。
她並沒有太吃驚,她唯一意外的是,劉宏居然下手這麼快,而且這麼大膽。
她瞟了胸前一眼,沒有動,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說:「劉總這是在幹什麼?」
「你說呢?」劉宏的手甚至還在她上面捏了捏。
許慕晴就坐直了些,捏住他的衣袖,將他的手從自己身上移開去:「劉總自重,男女終究有別,我很小的時候我媽媽就告訴我,女人有幾個地方,男人是不能隨便去碰的。」
「那你媽媽有沒有告訴你,女人也可以不用拼得那麼辛苦?許小姐條件這麼好,要想公司生意紅火,隨隨便便就可以達到了,你說是吧?」
許慕晴沉默。
雖然說這一年裏因為各種變故讓她變得蒼老了許多,但許慕晴知道,她其實長得還算不錯的,也許還稱不上絕色美女,可中人之姿到底還是當得上。以前在鄉下老家,村裏的阿姨老婆婆們都喜歡逗她,還和她媽媽說:「你們家丫頭很不錯,長得漂亮,又活潑,以後指不定是有大出息的。」
這就是她的大出息,至今為了生存,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跟人談生意,被個色狼一樣的老闆問到面門上來說:「你的條件很好,就看許小姐會不會用,敢不敢用了。」
許慕晴笑,把自己的包抓過來,轉過臉問劉宏:「劉總會打算用強嗎?」
劉宏很自豪地表示:「我從不對女人用強!像這樣的事,我比較喜歡大家都心甘情願。」
「那就好。」許慕晴吁出一口氣,拉開包,取出楊阿姨為她準備的防狼棒,放在手裏掂了掂,細聲細氣地說,「劉總有品格那是最好的了,不然的話,我還真怕難以收場。」
劉宏:……
劉宏臉都黑了,盯着她。
許慕晴瞟了他一眼,甚至還給了他一個嫵媚的眼風,溫柔但是堅定地說:「回去吧。」
劉宏就扔了她一句話:「許小姐別後悔就行了。」
許慕晴的確不後悔,她只是很懊喪,也很氣餒。
創業的路比她想像的要難,創業路上遇到的人渣,也比她想像的要多。
到了龍城後,劉宏把她扔到賓館門口就走了,雖然他沒有再說一句話,但許慕晴也知道,自己這筆生意,很懸。
人家不是沒有替代品,也並非就要非她不可,只是她沒想到,這世道,一個女人出來做生意,除了要產品不錯外,還得拿身體做本錢。
她很想掉頭回去,卻到底沒有。晚上覷到高店長已經回來了,就開着車在商場出口不遠處等着他。
等到了人行稀少處,她把車子攔到他面前,放下車窗,淡淡地喊了他一聲:「高店長。」
高店長上了車,說:「那什麼,很對不起哦,我們老闆說因為價格問題,他沒有看上你……」
「我不想和高店長說這個。」許慕晴揚聲打斷,轉過身來望住他,「高店長知道我找你來究竟是為了什麼。」她說着拉下自己外套的拉鏈,露出鎖骨處一處緋紅的新鮮傷疤,「我不追究您和劉宏到底給我設了什麼陷阱,我現在只想問您一句,除了劉宏,商場裏還有誰可以越過他做得了主?」
合上衣,她神色淡淡地又補充,「你可以不幫我,但是我跑這麼遠,不是白白要受這種侮辱的。高店長還年輕,職業生涯還長着呢,您不想毀在流氓罪這一項上吧?當然,您幫了我我也不虧待您,只要這筆單子能做成,五個點的提成,我不會少了給您的。」
這個世界上,有劉宏那樣能力一般但運氣暴棚智商也低到沒有下限只曉得用下半身思考的蠢人,自然也有高店長這種,雖然算不上絕頂聰明但很懂得審時度勢的能幹人。
許慕晴和他說話時的氣勢擺在那裏,尤其是,他太了解自家老闆了,昨天他也只是跟他稍微提了句,說這次過來談疏果架的女業務員長得挺漂亮的,劉宏就心痒痒地要跟上來了,還設計了外地一游那麼一出。
回程的路上儘是荒山野嶺,就他們兩人同行,要說劉宏對許慕晴做了什麼,高店長是絕對相信的。
只不過劉宏估計是沒吃成,反倒讓許慕晴威脅了,所以下午他回來時,他才那麼惱羞成怒。
而許慕晴也做得出,居然敢拿這個來威脅他,一邊威脅他,一邊還拿高額提成來賄賂他!
他跑出來打工是為了什麼呢?討好老闆是為了賺錢,那幫一幫許慕晴也不過是為了錢罷了,成了,兩人一起發財,沒成,他也沒損失,許慕晴也再不好難為他。
所以高店長雖然被威脅了不高興,但他也並沒有考慮多久,很快就做了決定,告訴許慕晴說:「除了劉宏,你還可以找劉家的小公子,劉維銘。他是老闆的獨子,年紀不大但做事比他老子要磊落能幹很多,一般他決定了的事,就連老闆都不會反駁他。他現在就在你們市里,負責商場採購中心的運作,你回去找他談,只要他點頭,就完全可以的。」
轉了一個圈,許慕晴又得回到原點。
不過,能拿到這個情報,也算是很難得的了。
從高店長那兒拿到劉維銘的地址和電話,許慕晴請王叔吃夜宵和他說了自己準備回家的事。
王叔以為她差不多談成了,還很真心地恭喜了她。
許慕晴半個字也沒提自己過來後的遭遇,只和他道謝,第二日天還沒亮,就退了房踏上了返程的路。
天空依然還飄着毛毛細雨,一場秋雨一場寒,連着下了兩日的雨,這秋日早上山區的寒意,幾可浸骨。
因為路不熟,天氣也不好,許慕晴車開得並不快,也所幸她開得並不快,所以車子暴胎以後,才只是打了個旋轉,然後橫立在路邊。
許慕晴直到車子停下來心跳都是靜止的,暴胎時那一聲暴響幾乎將她嚇傻,她感覺到停下來的車子搖搖欲墜的,便也不敢大動,屏着呼吸拿起旁邊的手機,幾乎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下了車。
下車以後她才發現真正的驚險,車子的後輪幾乎有一半已經滑落正道,就那麼驚悚地掛在懸崖邊的公路上,而拼命抵擋它後退的腳步的,就是輪子底下那顆已經被生生軋斷了的細幼的松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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