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蕭颺回到病房的時候,守在門口的保鏢告訴他,裏面除了葉涵之外,只剩下了謝暉一個人。
蕭颺點點頭,他向來對於葉涵以外的其他人本來就不怎麼關注,此刻心裏就更不會去管這些與之無關的事情了。
推門進去,蕭颺的目光就在沒從葉涵臉上離開過,但此刻緊閉着雙眼仿佛又一次陷入沉睡的葉涵讓蕭颺不免又緊張了起來,趕緊向謝暉投去了疑問的目光。
「只是睡着了。」謝暉小聲的說。
還好只是睡着了。
蕭颺來到床邊坐下,伸手理了理葉涵額間的碎發,輕輕拂過他的眉眼,想傾訴自己的相思之苦又怕吵到他,所以蕭颺將所有想說的話都忍在了心裏。
不急,以後還有的是時間,所以現在,不急。
看着蕭颺一臉痴情的樣子,謝暉的心裏複雜極了。
從剛剛跟葉涵接觸的眼神來看,謝暉幾乎可以肯定,這個葉涵不是跟自己熟悉的那個葉涵。作為一個年少成名混跡娛樂圈多年的人,謝暉察言觀色的能力早已經爐火純青,對於微表情的把握更是獲得各個影評家的一致點讚,試問他又如何看不出兩個人的區別呢?
可是蕭颺呢?
謝暉知道蕭颺有多固執,可是讓謝暉明知道卻又裝不知道,他做不到。
「蕭颺,我……」謝暉開了口,卻瞬間想起上次兩個人交談的不歡而散。
「什麼?」蕭颺頭都沒抬,目光依舊停留在葉涵的臉上。
謝暉沒有接話,他只是想起了一個道理。
當一個人為某個人事物沉迷的時候,越是被潑冷水越是會產生逆反心理,越是被人阻止就越容易奮不顧身。
「我先回去了,你也好好休息吧。」謝暉轉身就走,有些事情還是留着你自己去發現吧。
「謝暉。」蕭颺叫住了謝暉,「最近不要去找林尹。」
「為什麼?」謝暉停住腳步回頭不解的看着蕭颺。
「齊緦去找了林尹麻煩,溫煦已經派人把他轉移了,最近不安全,別讓陸明佑擔心。」蕭颺抬頭看着他說,「失去愛人的痛,我比誰都懂,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我這種失而復得的運氣。」
謝暉看着蕭颺,見他滿臉的滿足和幸福,不知為何卻覺得很難過,林尹是不是正因為如此,才開始放棄了與蕭颺相認的念頭,安安靜靜的任由蕭颺安排自己的去處,安安靜靜的待在蕭颺讓他待的地方,安安靜靜的只做蕭颺認知里的林尹,絕口再不提愛他。
沉默良久的謝暉問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俗氣的問題:「蕭颺,你現在覺得幸福嗎?」
被問得一愣的蕭颺,握緊了葉涵的手,看着謝暉眼神堅定的說:「從沒有像現在這麼幸福。」
「是嗎……」不意外這個答案的謝暉轉過了身,「希望你能永遠這麼幸福。」
林尹,你的希望就是蕭颺能幸福嗎?
如果是,我可以就此裝作毫不知情。
目送謝暉頭也不回的走出病房,蕭颺剛剛還覺得幸福滿溢的心忽然空了一下,仿佛有什麼珍貴的東西被謝暉轉身瀟灑的帶走了。
蕭颺將葉涵的手背靠在自己臉上,想讓自己臉上的溫度去溫暖葉涵有些冰涼的手。
只要你醒過來,只要你還在我身邊,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林尹在哪兒?」謝暉走出醫院第一時間給溫煦打了電話。
溫煦也是沒料到謝暉會問林尹的事情,於是搪塞的說:「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不過為了以防萬一,蕭颺不讓我告訴你。」
「那齊緦呢?他怎麼被放出來的?」
電話那頭的溫煦聽了也嘆了一口氣說:「齊家找了個厲害的律師,找了個理由暫時把齊緦弄出去了,只是沒想到他居然那麼神通廣大的知道林尹所在的地方。」
謝暉聽了沉默了一會兒說:「應該是跟着我,最近出入頻繁的人只有我。」難怪蕭颺不讓自己再去看林尹了,「我可能最近沒辦法去看他,你幫我多照顧着點他。」
聽了這話溫煦也是覺得奇怪,若說蕭颺是個冷酷無情的人,那其實謝暉也不見得有多麼樂於助人,提攜後輩關心同事這些事情固然是事實,然而認識這麼多年,溫煦也從沒見過謝暉對除了陸明佑和兩個孩子以外的人這麼關心,哪怕是蕭颺,也沒有得到過謝暉這樣的噓寒問暖,所以溫煦覺得很好奇。
「你怎麼這麼關心林尹?」溫煦開玩笑的說,「你這是愛屋及烏還是見異思遷?」
「不跟你開玩笑,」謝暉嚴肅的說,「溫煦,有些事情我沒法跟你幾句說清楚,但我想告訴你,林尹對蕭颺來說很重要。」
這句話把溫煦說得一愣,但溫煦反應多快,瞬間收了笑臉,問:「什麼情況?」
謝暉有些猶豫,溫煦不像自己曾經跟葉涵朝夕相對,可以從細微的動作就能辨別真假,何況這事情若不是百分之百的相信,只會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總之,一定要保證林尹的安全。」謝暉叮囑道,「我最近沒辦法去看他,勞駕你多照顧一下了。」
雖然溫煦一肚子的疑問,但謝暉既然不打算說,溫煦也不是強人所難的人,何況確保林尹的安全本來也是他的工作之一,於是也就答應了下來:「行,我知道了。」
「拜託了。」
「煦哥,有消息了。」
掛斷了電話的溫煦又恢復了不苟言笑的模樣,看着來報告的人問:「在哪兒?」
「我們的人跟着齊緦回了齊家,確定他沒有出門,聽齊家下人說的,應該是去休息了。」
溫煦看了看手錶,現在也才傍晚七點,現在去睡覺會不會太早了點?
隱隱覺得有些不妥的溫煦拿出電話,撥通給了一個人。
「煦哥,有什麼吩咐。」
「林尹情況如何?」溫煦問。
「剛剛醫生來處理過林先生手上的傷,止痛藥里有一點安眠的成分,現在林先生正在睡覺。」
聽到林尹的情況沒什麼問題,溫煦也就放了心了。
「最近狀況比較多,你們也儘量少出門活動,有什麼需要及時跟其他人聯繫。」溫煦認真交代着。
「是。」
然而溫煦不知道的是,就因為這時候毫無防備的大意,差點造成了無法挽回的錯誤。
半夜的時候,坐在病床邊上一直沒有進入深度睡眠的蕭颺忽然感覺到自己緊握的那隻手動了動。
這個感覺從手指間傳達到腦子裏的時候,蕭颺瞬間清醒了過來。
坐直了身子,借着昏黃舒適的燈光,蕭颺看見了那雙自己朝思暮想的眼眸,自從六年前把葉涵弄丟之後,那些快樂和幸福的感覺全都跟着一起失蹤了,直到六年後的現在,這些感覺才跟着葉涵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將希冀的光芒投入到自己心裏。
蕭颺無法自控的將葉涵的手放在唇邊,輕輕的落下一個又一個親吻。
「謝謝你」蕭颺一開口才發現喉頭哽咽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來,用手輕輕撫摸着葉涵柔軟的頭髮,「謝謝你回到我身邊,謝謝你」
蕭颺將葉涵的手抵在額頭,閉上眼睛,像是做着最虔誠的祈禱一樣,用自己所有的誠意感謝上蒼,終於讓他心愛的人回到他身邊了。
如果這時候蕭颺能睜開眼睛,去凝視那雙對他而言如同希望明燈一般的雙眸,會發現,那雙眼眸里有的,只有陌生和震驚。
可惜的是,這一刻的錯過,讓蕭颺日後付出了做夢都不曾想過的巨大代價。
陸明佑從浴室出來,就看到謝暉抱着膝蓋,悶悶不樂的靠着床頭坐在床上,輕嘆一口氣,陸明佑走過去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吻。
「在想什麼呢?」陸明佑將謝暉抱進了懷裏,讓他坐在自己腿上,腦袋枕在自己肩膀上,雖然會覺得有些負擔,但對於陸明佑來說,這是最喜歡也最讓他滿足的擁抱姿勢,仿佛謝暉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只屬於他一個人。
謝暉倒是不知道陸明佑心裏這些想法,只不過這麼多年來早就已經習慣了他的這份佔有欲,深入骨髓的習慣,不會讓謝暉覺得絲毫的不好意思或者困惑,讓他困惑的會是時間萬事萬物,唯獨不會有陸明佑這個選項。
「你說那小呆子這樣做,真的對嗎?」謝暉靠着在陸明佑肩頭喃喃自語一般小聲的問,「你是沒看到,那小呆子笑起來的樣子,我總覺得一碰他就會碎了。」
陸明佑固然不想去相信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然而卻不能不信謝暉,其實他也已經接受了謝暉傳達的信息,林尹的身份,對他們這些旁人來說,其實更容易接受,畢竟都是旁觀者,然而對於當事人蕭颺來說,顯然不會接受。
「那是林尹自己的選擇,這是他跟蕭颺之間的事情,既然他選擇了隱瞞,我們總不好去揭穿。」陸明佑理智的分析着,「何況他們之間還隔着一個'葉涵',你確定那個'葉涵'不是咱們認識的那個?」
蕭颺眯着眼睛在陸明佑腰間掐了一下,說:「你這是懷疑我的能力?」
陸明佑反手握住謝暉使壞的手,拿起來輕輕咬了一下,又親了親才在謝暉的掙扎中放手。
「如果,我是說如果,」謝暉沒顧上看手背上淺淺的牙齒印,雙手放在陸明佑的左右肩上,「如果有一天,你是蕭颺,我是那小呆子,我這麼對你,跟你隱瞞一切,還試圖離開你,你會不會恨我?」
陸明佑聽完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將謝暉抱得更緊了一些,將嘆息落在謝暉耳邊,仿佛是在吟誦最甜蜜的情詩一般,帶着三分幸福七分無奈的語氣輕聲說:「我哪兒還顧得上恨你,只求你不要再離開我就已經足夠我感謝上天了,你對我來說,不是可以交換的禮物,而是獨一無二的唯一。如果真有那樣的一天,我只會在乎你還要不要我,別的早就已經不在乎了。」
謝暉環住陸明佑的脖頸,主動送上一個甜蜜的深吻。
說的也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還有什麼能比繼續相愛來得更值得珍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