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_86199宋儀趕客,實在是太快。
趙禮整個人都還沒回過神來,就已經站在院落外面了,又一個影子在隔壁院落一晃,趙禮也沒心思理會了。
本以為來天水觀一場,應該是滿腹的彎彎繞,可沒想到宋儀竟然這樣簡簡單單就說了出口。
雪竹是送趙禮出來的人,現如今知道姑娘已經把這件事攤開說了,也覺得頭皮發麻。
她草草對着趙禮道:「趙公子,還請儘快離開吧。」
於人於己,都是方便。
說完,她就把門給關上了。
站在外面的趙禮,腦子裏忽然閃現出了當初在客棧外面的情形,當時那穿着鵝黃?色衣裳的丫鬟,可不就是雪竹嗎?難怪當時在濟南見面的時候覺得面善……
果真是見過的。
當時出現在客站外面的丫鬟就是雪香,宋儀說她當時派了丫鬟去,前後也就對上了。只是……如今趙禮需要考慮的問題卻不在這裏。
他把事情前前後後理了一遍,終於順當起來了,便一揮手,果斷道:「立刻回府。」
這件事,必須給趙淑說說。
宋儀對周兼,應該是真沒這個心思了,只是不知道趙淑怎麼想了。
一路回到趙府,趙禮沒搭理兩邊行禮的人,便一掀袍子大步朝着裏面去。
趙淑正在屋裏畫繡樣,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阿姐,阿姐!我回來了——」
「啊!」
趙淑一下叫了一聲,卻是那繡花針扎了手,血珠一下從她手指尖上冒了出來。她只匆匆拿帕子擦了,卻抬眼來看趙禮:「大早上便沒見人,你哪裏去了?」
一步跨進門,趙禮端茶來便喝了一大口,潤了潤嗓子,這才道:「阿姐你不知道,我見宋儀去了。」
「什麼?」趙淑大驚失色,一下站起來,「你見她幹什麼?」
「阿姐莫急,我自有我的法子。」
趙淑一急,更襯出趙禮的氣定神閒來,他擺了擺手,示意趙淑不要這樣驚訝,便慢慢將今日在天水觀與宋儀說的話道來。
末了,趙禮又道:「我前後想了想,這宋儀說的應當是真話。只是,周兼應當是誤會了什麼。」
「誤會了什麼?」
前面說宋儀的事情說的好好的,怎麼一下跳到了周兼的身上?
趙淑完全沒明白趙禮的想法,整個人都疑惑了起來。
她一向知道自己這弟弟頑劣,但是他的一些想法,卻是別人沒有的。
「你趕緊說,不要賣關子。」
「阿姐,你好歹得讓我歇口氣再說啊。」趙禮嘆了口氣,續道,「這一方繡帕,無論如何都不該出現在阿姐你的面前,他周留非即便再不喜歡你,也不至於用這麼要緊的東西來試探。而按着宋儀的想法,當時的周夫人一定不知道到底是誰送來的萬兩銀票。」
宋儀那時候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更不可能主動對周兼說起這件事,不然怎麼可能有成親那一日的結果?
「你再細細想想那一日的事情,當時我瞥見丫鬟走了,追了過去,接着阿姐你就站在了客棧門口……」
這樣一提,趙淑忽然心頭一跳,她睜大了眼睛,看着趙禮:「你的意思是……」
「沒錯,周夫人必定以為這個人是你!」
細細想想這一陣周夫人對趙淑的喜歡,對這一門親事的極力撮合,哪一件不是?反觀周兼,這才是個謹慎的。
「周留非把繡帕放在你面前,怕才是真正地想要試探你,他想知道,你是不是這個人……」
趙禮最後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室內,一時安靜。
趙淑怔怔地站在桌邊,過了一會才踱了幾步,兩隻手扣在一起,卻是躊躇不安。
「這件事本不是我做的,可周夫人卻誤以為是我,如此一來……若是……若是周夫人知道不是我,而是宋儀……」
而是宋儀……
為什麼,為什麼什麼好事都是她做的?
書院之中,是宋儀處處壓着她一頭;周兼這一件事上,也是她得了周兼的青眼;現在這天大的好事竟然也是她做的?還一副恩德並重的樣子,告訴趙禮這件事……這不就是想告訴她,她趙淑哪裏都不如她嗎?
最可怕的,還是周夫人跟周兼知道,那一萬兩銀票與她根本無關。
原本周兼趙淑兩個人的親事,就是周夫人一力撮合,絕對……不能讓周夫人知道這件事!
那一瞬間,一個可怕的念頭,忽然從趙淑腦海之中劃了過去。
有時候,人的錯誤和慾念,就是這麼一閃念的事情。
趙淑臉上的表情,明顯不對勁了。
趙禮一直看着她,自然已經發現,他拉了趙淑一把:「阿姐,你怎麼了?」
「……不,沒什麼。」趙淑握緊了自己的手指,她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告訴趙禮,「二弟……我……我不能讓周夫人知道這一萬兩不是我送的,我不能輸給宋儀。既然宋儀告訴了我,這便是一個天大的機會,前幾天周公子試探我的時候,我也不曾露出破綻,所以……」
「阿姐,你瘋了!」
不用趙淑說完,趙禮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他驚詫地打斷了她的話。
只是,趙淑這一念之差,就再也拉不回來。
她一下按住了趙禮的肩膀,壓着他,五指用力,眼神裏帶着懇切的哀求:「二弟,你幫幫我,我知道你聰明,這件事你不要再給任何人說,好不好?」
「……」
趙禮沒有說話,只是覺得背脊骨有些發寒。
眼前的趙淑,兩眼底下都放出神光來,像是一下有了精神,只是那種輕微的扭曲,更讓趙禮覺得陌生。
他腦子裏甚至有一個很奇怪的念頭:宋儀真的放下了嗎?她為什麼要把這件事告訴他們?這不是平白給了趙淑一個機會嗎?也許……宋儀早就料到趙淑會這樣?
不……
怎麼可能?
他是趙淑的弟弟,卻也完全沒想到,此刻的趙淑竟然會有這樣的選擇。宋儀一個外人,又如何能知道?
這不過是一個巧合。
只是越是巧合,趙禮就越覺得荒謬。
眼看着趙禮不說話,趙淑有些着急,搖了搖他:「幫幫我好不好?這件事只有你知道,宋儀是不會出去說的,周夫人對我有好感,斷斷相信我。你再幫我出個主意,怎麼能讓周公子以為這個人是我?」
「……」
趙禮依舊不想說話,他定定看着趙淑,腦海之中卻忽然浮現起宋儀站在窗下的模樣。
原來,宋儀之所以被那麼多人喜歡,也不是沒道理的。
只是……
趙淑終究是他的姐姐,即便她這一回是錯的。
甚至,大錯特錯。
可他依舊要幫她。
所以,趙禮伸出手來,搭在趙淑的手背上,笑了一聲:「阿姐,你何必這樣驚慌?我肯定會幫你的。」
他們是親姐弟。
趙淑一下笑了起來,心裏安定了。
那一方繡帕,就捏在趙禮的手中。
此刻的他們都還不知道,就這一個決定,到底會引來怎樣的潑天之禍。
而算計了人的宋儀,卻是在天水觀之中過着自己優哉游哉的日子,等着衛起那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消息,喝着一些或甜或苦的藥。
當初她放了的那一隻金絲雀,倒是每隔三五天就要飛回來,給宋儀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有時候是形狀漂亮的松子,有時候只是一片樹葉,一朵花,有時候是一顆漂亮的小石子……
這一隻羽毛油光水滑的小傢伙,似乎知道宋儀不吃蟲子,所以後面幾天就換了新的花樣。
不過天氣越來越冷,它也越來越憔悴了。
這一日,宋儀推開窗,看見它飛了過來,一副蔫搭搭的樣子,好沒精神,外頭天冷了,霜白的一片,想來鳥兒也是飛不動了。
金絲雀把一根乾草放在了宋儀的掌心,她只感覺到了那種冰冷的溫度,烙得她一顫。也不知是何處生出的疼惜,讓她將自己雙手攏起來,把小鳥兒捂在手心裏,把臉湊過去,呵了一口熱氣。
這一隻鳥兒,可不就像是當初的她嗎?
「好鳥兒,天冷了,不要出去飛了……」
就留在這裏吧。
宋儀將渾身冰冷的鳥兒攏在手心裏,接着轉頭吩咐雪香:「屋裡冷了,生上一爐炭,再把原來的籠子拆掉門,掛在窗沿邊上。對了,叫劉四兒來,我怕這小傢伙是病了。」
雪香聽着前面還好,這一隻鳥兒已經成了別院的常客,姑娘收留它沒什麼大不了。生一爐火也實屬正常,可……
劉大夫分明是醫人的,這、這……要請個人過來給鳥兒看病,這也太那個什麼了吧?
雪香站在那裏不肯動,唯恐被那劉四兒罵個狗血淋頭。
「叫你去你就去,他還敢反上天去不成?」
宋儀眉頭擰了起來,心說衛起派來個大夫簡直跟大爺一樣,不過看在他醫術超群的份兒上,大家都給他面子,順着他罷了。
但是衛起派來伺候她的人,不用白不用,給鳥兒看病怎麼了?
宋儀直接差遣了雪香去,雪香終於還是跟那鳥兒一樣蔫搭搭地去了。
劉四兒在旁邊的院子裏,正在研讀醫書,剛在如痴如醉的時候,便耳朵一動,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
眼皮子一跳,劉四兒就知道,麻煩來了。
好傢夥,一抬眼,那麻煩的雪香姑娘已經在跟前兒了。
劉四兒看了半天,把眼皮子一搭,眼不見心不煩,權當自己沒看見。
雪香訕訕一笑:「那什麼,上次我們家姑娘怕苦不吃藥,浪費了您的心血,您不也跟王爺那邊通稟過了嗎?咱們姑娘也挨了好一通的責罵,這一回不一樣,不是咱們姑娘看病……」
不是宋五姑娘那刁鑽的要看病?
劉四兒終於睜開了眼,似乎有點兒興趣:「哦?」
這一聲「哦」真是聽得雪香皮都緊了,恨不能立刻挖個洞把自己埋下去,只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五姑娘那邊有一隻金絲雀,也不知是怎麼了,蔫搭搭地,想請您去看看……」
「金、金絲雀?!」
劉四兒眼睛一鼓,再一瞪,險些氣了個四腳朝天:「胡鬧,胡鬧,瞎胡鬧!當我劉四兒是什麼了?我他娘好歹當初也是伺候過先皇的人,今兒竟然叫我給一隻鳥看病,這差事真是沒法兒做了!沒法兒做了!」
他起身來,直接揚着手中的醫書,把雪香給趕了出去,接着「砰」一聲關上了門。
雪香碰了一鼻子灰,整個人垂頭喪氣的。
她長嘆一聲,正站在原地躊躇,沒一會兒,外頭雪竹去打聽了消息回來,臉色有些不大好。
雪香忘了劉四兒這件事,上去問道:「怎麼了?」
搖搖頭,雪竹擰眉,憂心忡忡道:「說是周家要向趙家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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