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禪房。
屋內只有兩個人。
衛起坐在靠窗的小方桌左面,看宋儀慢吞吞地走到右邊去,卻不敢坐下,不由得一聲哂笑:「坐啊。」
平平淡淡地一聲,落在宋儀耳中跟殺神叫她上刑場一樣
。
她低垂着頭,活像是老鼠見了貓,虛虛地坐了下去。
她不敢看衛起,衛起卻看着她,眼瞧着她這般小心翼翼地舉動,心裏只罵了一聲「活該」。
算來算去,還不是逃不過自己的手掌心兒?
衛起想想,端茶起來,輕輕吹了一口,淡淡道:「這三年,在外頭蹦躂得還開心嗎?」
「我……」
宋儀下意識就要開口反駁:她這是外出遊玩去了,不是蹦躂。
可一抬眼,就撞見衛起那似笑非笑的目光。
人在屋檐下,哪裏敢不低頭?
宋儀估摸着,在別人的屋檐底下抬頭,她頂多被趕出去;可若是在這一位爺的屋檐底下抬頭,他能立刻叫着房子垮了,砸在她身上。
遇到這樣的煞星,就是閻王老爺也只有跪下來求饒的份兒。
宋儀悶悶開口道:「若是沒遇見王爺,蹦躂得也還算是歡快。」
「……」
真真是不開口則已,一開口能氣死個鬼!
「咚。」
衛起重重將手裏茶盞往桌上一放,茶水濺出來一大片,可他看也沒看一眼:「那你是不願意見着本王了?」
「當然是不……」
不願意啊!
宋儀心裏把話給喊了,嘴上卻慫得很快:「當然是不見王爺不高興嘛……」
「見到本王高興,本王怎沒見你笑呢?這愁眉苦臉的,本王上輩子跟你到底是有殺父的仇,還是殺母的仇?」
衛起順着竿子朝上爬,把宋儀氣了個半死。
宋儀咬牙:「沒殺父的仇,也沒殺母的仇……屬下估摸着,您這是要殺了屬下的仇……」
「……」
有那麼一瞬間,衛起真真想掐死她。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怎麼一個勁兒惹他生氣呢?
「……脖子伸過來。」衛起抿着唇,說了一句。
宋儀打了個寒戰:「……屬下脖子還不硬,不用您揉了。」
「……」
衛起氣得眼角都抽動起來了,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三年不見,你別的功夫沒漲,淨會貧嘴了啊……」
衛起冷笑。
宋儀心說我能把脖子伸過來嗎?她又不是不知道,衛起這等人的面子有多貴。眼見着要娶個媳婦兒成個親了,結果新娘子絲毫面子不給地跑路了,有天理?
她這也是活該,這一次被抓到,估摸着能逃掉的幾率實在是太小的。
說到底,衛起是個王爺,自己再能耐也翻不過他去。
已經逃過一次,那是僥倖,還有個倒霉的陳橫在後頭幫忙,以後能找到誰去?
她又還能嫁給誰去?
宋儀心裏忽然嘆了一聲,看衛起的目光也不那麼牴觸了,只道:「王爺也別數落屬下了,反正都被抓住了……」
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吧
。
哦。
看樣子,這是認命了啊。
衛起挑眉:「還跑嗎?」
「不敢了。」宋儀很實誠。
哦。
看樣子,這是還想跑,但是不敢跑啊。
衛起繼續挑眉:「沒在外面拈花惹草吧?」
「……沒。」
當然沒有啊!
她宋儀又不好這一口。
得。
那還放心一些。
衛起發現自己心真大,要換了別人,這會兒早拿小皮鞭抽死這犢子了!
「這三年,走過的地方夠多了,在外面玩野了,你這一陣風,定得下來了不?」
「這……」宋儀還在措辭。
衛起打斷:「定不下來也得定。」
宋儀:……你大爺!
一眼橫掃過來,眼尾帶着幾分似笑非笑的神色:「有什麼要說的嗎?」
「……」
宋儀真的沒話說了,現在自己沒挨上一頓打,估計真的是遇到了衛起。
要知道,這一位爺可是真真的閻羅手段。
到了自己這兒,已經是菩薩心腸,她該燒高香的。
老老實實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宋儀兩手扣在一起,老覺得有種特別奇怪和尷尬的感覺。
還是覺得有點不舒坦呢?
她悄悄抬眼起來,看了衛起一眼,衛起這時候也在看她。
兩個人目光對到一起,彼此都沒話。
氣氛一時沉凝。
隔了很久,衛起才覺得自己那一口火氣順下去了,平心靜氣地開口跟她說話:「你跑了,成親的禮卻沒廢掉,三書六禮都走了。所以,你還是本王的王妃。」
「這三年,你不過是憑着陸無咎與粉黛閣才能逃了這麼久,不過現在陸無咎不會幫你了。」
「怎麼會?」
怎麼看,陸無咎也不像是會幫衛起的人。
宋儀皺眉,有些不肯信。
衛起唇畔的笑意一點點加深,也漸漸變冷:「他敢繼續幫你,我便敢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