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名赫赫的宋五姑娘竟然要嫁人了!
嫁的還是幾乎不可能拿到皇位的衛起!
消息一從宮裏傳出來,都城所有民眾的內心都是崩潰的:這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明明衛起是一賠十的啊!他怎麼可能就真的要抱得美人歸了?
真他娘的沒天理!
所有參與了賭局的人,這會兒大半都抱着自己老婆孩子擱家裏哭,恨不得自己手賤,要剁手。
當然,消息都已經傳到這個地步了,別的一些人也該知道消息了。
比如周兼。
水榭里,正有美人撫琴,琴音淙淙流水一般,從人的心間淌過。若是以前,再煩躁的時候,聽見這樣的琴音,也該心靜了。
可這一次,周兼實在靜不下來。
他坐在對面,手邊是一盤殘局。
「嗒。」
棋子落在棋盤上,聲音略重了一些,摻雜在琴音之中,卻是異常刺耳。
撫琴的美人像是被驚到了一般,手一顫,便已盡撥錯了弦。
「錚……」
有些刺耳。
穿着一襲水藍色撒花遍地錦長裙的女子,緩緩抬起了頭來,眉目如畫,眼似秋波媚,正是董惜惜。
她看向了周兼,卻只見這俊逸男子面無表情,一向溫文的他竟然透出一種冷硬之感。
董惜惜心底的苦澀,漸漸泛開。
「大人依舊在為宋五姑娘的事情煩惱嗎?」
「與你無關。」
周兼淡淡的一句。
董惜惜後面所有的話都被這一句話給噎住了。
在她還沒有說什麼話的情況下,周兼都這般冷硬,半點也沒有想要搭理自己的模樣,她一路來如此堅持,到底是為了什麼?
一瞬間,所有的委屈湧上心頭來,讓董惜惜眼眶泛紅。
她一下站起身來,嬌軀顫抖:「周大人早已經與宋五姑娘恩斷義絕,現在又何必這般自尋煩惱?一直陪在您身邊是惜惜啊!」
外面大街小巷都已經傳遍了消息,周兼自然也是清楚的。
他看着面前的一盤殘棋,也知道董惜惜內心的不忿,可他無動於衷,只道:「陪着我,又怎樣?」
「……」董惜惜愣住。
陪着他,又怎樣?
她好半天才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算什麼
。
周兼本就是書香門第出來,雖當過胥吏,卻也是才華高絕,到後來更有當朝首輔賞識;自己不過是一個落魄官宦人家姑娘,後來淪落娼門,若無周兼庇佑,只怕日子難過,哪裏有今天的好日子?
說到底,她又有什麼資格說周兼?
要不是周兼憐憫她……
可她的一腔真情,竟是錯付了嗎?
眼見着周兼依舊一副冷心冷情的樣子,董惜惜忽然覺得好累。
「我早該死心的……你的那一顆真心,早就丟在了宋儀的身上,我一介風塵女子,如何與她那般神仙一樣的人相比?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罷了……」
「我懂了。」
「周大人,小女子……」
最後「告辭」兩個字,卻是哽咽在喉頭,怎麼也說不出來。
最終,董惜惜只是俯身,一個萬福,最後看了一眼周兼,便轉身而去。
痴情過周兼的女子有很多,可她們之中,沒有幾個落了什麼好下場。
周兼自己清楚。
他只用手指尖碰了碰自己心口,卻思索:這一顆心真的沒了嗎?
宋儀竟然要嫁給一開始她高攀不起的那一位了。
這世道,也真是奇怪啊。
周兼覺得,自己並不怎麼傷心,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宋儀再嫁給誰,也不可能嫁給他。
既然不是他,那是誰又有什麼大不了?
所以,他不會介意,只是心裏空落落地丟了一塊。
慢慢地將一盤珍瓏棋局復原,周兼坐了大概半個時辰,外面就有人來傳,皇帝有事召他入宮。
現在的周兼已經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了,官職不一定已經上去,可在皇帝面前卻能說得上話。
他收拾了一下,連忙換了一身衣裳過去。
來傳他的太監也是臉上表情戰戰兢兢,兩個人已經有些熟了,順便在路上便聊了些前因後果。
以前皇帝不會這個時間找大臣進宮,可今天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現在已經是宋儀選了衛起之後幾天,秦王衛禹怎麼也沒想通,自己竟然輸了這一局,還這樣丟臉。
今日早朝上,皇帝衛恆也不知到底出於什麼目的,竟然將往日趙大人的一樁陳年舊案給翻了出來。
皇帝說,衛禹縱容自己的屬下,招攬門客,勾結朝中大臣,結黨營私。這根本不是一個皇子應該做的事情,所以奪了秦王的俸祿,叫他好生在自己府中反省一個月!
對向來受寵的秦王而言,這簡直就是打臉!
原本因為宋儀的事情,秦王在整個京城地界兒上,已經丟盡了顏面,現在曾經最寵信他的父皇,竟然也莫名其妙不信任自己了
秦王這輩子就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氣
。
更何況,他的父皇這一番火氣發得好沒道理,叫他實在是摸不着頭腦。身邊的謀士怎麼勸說他都沒有作用,秦王一個火大,竟然直接闖入了宮中,要跟自己的父皇好好理論一把。
他要好好問清楚,到底自己是哪裏得罪了自己的父皇。
秦王以為,一定有自己不明白的原因在,而父皇在朝上不好告訴自己,下朝之後總歸是可以的。
誰料想,秦王剛剛走上去,口氣激烈地說了兩句話,便被皇帝叫人打了出去。
明明是以前早已經完結的一場舊案,轉眼之間又讓秦王倒霉了,秦王哭都沒地方哭去。
從宮中出來的時候,他那叫一個垂頭喪氣。
周兼,也正好是這個時候遇到了秦王的。
陰沉着臉的秦王,再也沒有往日囂張跋扈的樣子。
他現在已經完全成為了一個笑柄,讓所有人恥笑他的存在。
在見到周兼,同時看見他身邊的太監的時候,秦王站住了腳步。
周兼停下來給他行禮:「秦王殿下。」
秦王勉強一笑,只是眼底的陰霾散不去:「周大人這是?」
說着,看向了旁邊的小太監。
周兼開口答道:「皇上傳召。」
「哦……」
父皇才訓斥了自己,竟然就要傳召周兼?秦王眼神連閃,他可是記得,周兼跟趙家也是有關係的,當初趙家的案子沒有牽連到自己,現在卻牽連上了,誰是罪魁禍首?
原本秦王有些想不通,轉眼之間就懷疑起來了。
周兼查的趙家的案子,現在又要被皇帝傳召,天知道是怎麼回事?
秦王不好多問,就眼見着周兼進去了。
事實上,皇帝找周兼的確是問當初的案子,可這件事與周兼沒有半個銅板的關係。
秦王並不知道這一點,可疑心能生出暗鬼來。
***
王府。
衛起這兩天顯得很是高興,手裏拿了一根令箭,就朝着遠處的壺投去。
「叮!」
箭鏃打到陶壺底下,有很清脆的一聲響。
三支羽箭插在陶壺裏,還在晃動。
收回手,衛起拍了拍:「這一陣,本王的手氣還不錯吧?」
「嘿嘿,王爺那叫做人逢喜事精神爽呢!」陶德的馬屁跟着跟着就上來了。
衛起一下笑出來:「也就這兩天說話順耳些,算是學聰明了啊。」
「嘿嘿。」
陶德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可他心裏卻是不以為然的,很明顯根本不是自己會說話了,就是衛起的心情好了,所以說什麼都中聽
。
趁着這時候,陶德想起剛才聽的一件好事,立刻上來道:「對了王爺,還有一件好事呢。欽天監那邊奉了皇上的命,已經在挑好日子了,說是三個月之後就是好日子……」
他話還沒說完,衛起的動作就猛地停住了。
轉過身來,衛起眉頭緊皺:「三個月?」
「啊……是三個月啊。」陶德有些傻眼,「是您覺得三個月還太倉促了嗎?要不找欽天監好好說說?」
什麼吉日不吉日的,基本都是瞎扯,陶德自認為自己很識趣。
沒想到,衛起冷冰冰地一笑:「是要好好說說。你覺得要怎麼說?」
「就跟他們說,三個月的時間能準備出什麼好典禮來?怎麼說也得六七個月吧?要不一年半年地也成……」
說着說着,陶德的聲音就小了下來。
他發現,衛起的神情明顯不對勁了。
興許真的是人的命好,就在衛起險險將要發作的那一瞬間,陶德福至心靈,腦子裏靈光一閃,立刻脫口而出:「屬下知道了,不管欽天監那幫老頭子怎麼想,咱們都叫他儘快挑個好日子,即便沒吉日也給咱硬生生造出一個吉日來!」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看衛起的神情。
衛起向來喜怒不形於色,這一回眼角眉梢卻略略柔和了一些,誇讚道:「跟在本王身邊這麼久,果然長進不小。」
「嘿嘿,那是王爺教得好。」
陶德謙虛了一句,背地裏卻是抹了冷汗:乖乖,還好我反應快啊!
衛起想了想,也有幾天沒看見宋儀了,不知道她是什麼樣……
想是這樣想,可說出口的話卻是:「陳橫那邊可好了?」
「方才宮裏出消息,周兼已經入宮處理趙家的案子了,趙禮那一條命都是您救的,又是自家的舊案,必定也會出力。秦王已經從宮裏出來了,陳大人在那邊候着他呢。」
陶德這話乍一聽不怎麼樣,可落在他人的耳中怕就要石破天驚了。
陳橫可是衛起的謀士,不過知道這一點的人……
實在太少。
同樣的,秦王衛禹更不可能知道。
***
□□。
陳橫是被秦王的幕僚引薦入府的,今日正好來拜會秦王。衛禹人一回來,出現在書房,陳橫便文雅地拱手一拜:「微臣陳橫,拜見秦王殿下,看殿下面色不愉,不知是宮中……」
秦王大步地走進來,剛端起茶盞來,聽見這話氣得立刻摔了茶盞。
誰這樣哪壺不不開提哪壺?!
衛禹陰狠地抬起了頭,看向陳橫:「你就是今日要來投靠本王的?瞧你有些眼熟……」
「微臣微末之輩,姓陳名橫,確實投奔秦王殿下而來。」
陳橫並沒介意秦王的無禮,依舊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