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點點的雪花帶着初冬的寒意,緩緩飄落。
人們下意識地想要裹緊身上的衣服,卻因為身處肅穆的場合強行停下了舉動。
枯黑的樹枝在寒風中搖擺,張牙舞爪的模樣仿佛是來自深淵的惡魔,神父用過於低沉的語調念誦着的悼詞不經意間放大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懼,他們不禁發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低語,似是在懺悔,又似乎是在埋怨。
這是一場葬禮,一場在公墓區舉行、卻熱鬧得像王公貴族的葬禮。讓人悲嘆的是,這些來參與葬禮的人根本不是為了紀念那位逝者,而是單純為了這位生前富有卻沒有子嗣的逝者那數量龐大的遺產。
頗為諷刺的是,就在相隔不到五十米的位置,一個又一個英國清教信徒虔誠地將手中的鮮花放在一座十分普通的墓碑上,那神情就仿佛是在朝拜一般,二者之間形成了十分劇烈的對比。
站在公墓區的邊緣,看到這一幕的李娜麗眼角不禁有些濕潤。
那正是她哥哥,考姆伊·李的墓碑。
她哥哥數十年來的努力並沒有白費,有很多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認同了英國清教的理念,並將英國清教初代大主教考姆伊大主教視為人生導師。
在考姆伊忌日的這一天,不知多少人從英國各地趕來,就為了能夠給這位人生導師送上一束鮮花,他們自發地排成一列,井然有序地將鮮花奉上,在考姆伊的墓前送上自己的祝福語後,毅然轉身,將位置留給後面的人。
這場朝聖之旅,從白天一直持續到黑夜,在午夜的鐘聲響起後,還沒有進行獻花無奈嘆了口氣,而後自發散去。
這讓李娜麗很是疑惑,她攔下一個人,裝作是新來的人詢問為什麼不繼續獻花的原因。
被攔下的男子看到李娜麗手中那一束比別人多了不少的鮮花後,溫和地笑了笑,然後單手撫着心臟的位置,用仿佛是在描述聖人一般的口氣說道:「考姆伊大主教是如此偉大,他並沒有選擇清教為他準備的聖所,而是選擇了如此簡陋的公墓,只為了能夠隨時接納我們這些罪人的懺悔。可是,已經夠了。」
男子轉頭朝着考姆伊墓碑的方向鞠了一躬,然後繼續說道:「考姆伊大主教身前做的已經夠多的了,是時候該休息了,我們這些罪人為了能讓考姆伊大主教安息,決定只在大主教逝去的這一天來叨擾大主教,奉上我們微不足道的祝福。一旦過了時間,便自主散去,等下一年再來。」
李娜麗有些愣神,不知道該做什麼。
當年她在看完考姆伊的葬禮之後便將自己鎖在了紅魔館中,連房間都不離開一步,直到帕秋莉受邀來到學園都市,她才打開了那扇封鎖自己的大門,所以她對這些信徒們默認的規矩一點都不了解。
按照這個人的說法,她要看她哥哥···要等下一年?
似乎是看穿了李娜麗內心的焦慮,男子對李娜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們的規矩,限定的只是單純的祭拜,若是你有什麼煩心事情需要傾訴,或者需要懺悔,隨時都可以去。這是考姆伊大主教選擇這裏的原因,我們怎麼可能會違背呢?」
隨後男子也不再停留,留給李娜麗一個自便的微笑後,離開了這裏。
李娜麗輕咬着下唇,深呼了一口氣後,一步步朝着考姆伊的墓碑走去。
十分普通的墓碑,就和別的墓碑沒有任何區別,但是墓碑上刻着的考姆伊三個字,讓這座墓碑變得不普通了起來。
鮮花鋪滿了墓碑的四周,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在這座墓碑周圍被特意清理出一個隔離區,無數鮮花整整齊齊地碼放在這個區域內,就如同一個巨大的花圃,將墓碑包圍在內。
李娜麗低着腦袋,身軀劇烈地顫抖着。
她曾經無數次想過她來祭拜哥哥的場景,可是真當這一天來臨時,李娜麗只感覺頭暈目眩。
李娜麗彎下腰,伸手想要觸碰墓碑上的刻字,可是在即將觸碰的剎那,她又將手縮了回來。
她真的,有資格嗎?
就在她站立在此的剎那,她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貌似她的哥哥考姆伊根本不可能會為了傾聽別人的懺悔而將墓地選在這裏。
雖然有些對不起那些虔誠的信徒,但是事實如此。畢竟耶和華都被白井月斬殺了,知道這些的考姆伊又怎麼可能為了那個已經死去的主分憂呢?
唯一的可能性,貌似就是她了吧。知道她的身份不方便,所以考姆伊特意將自己的墓地選在了誰都能來的公墓,這樣的話李娜麗就隨時都可以來看他了。
雖然這只是一個猜想,但是這個猜想的可能性十分大,這讓李娜麗感覺自己的內心受到了譴責。
她的哥哥為了她做到了這種程度,她卻在哥哥死去近十年才來祭拜,她這個妹妹,真的有資格嗎?
「你又不是因為忘了他或者是不想見他而不來,而是因為他的逝去而傷心到難以承受。這樣的你,當然有資格。」
從身後抱住李娜麗的身軀,白井月引導着李娜麗的手觸碰着有些冰冷的墓碑。
「你來到這裏,是他和你都共同期盼的事情,你現在要考慮的不是你有沒有資格,而是說出你應該早就說出來,卻還沒有說的話語吧?」
李娜麗將鮮花輕輕地放在墓碑前,而後輕聲地呢喃道:「哥哥,我來看你了。」
說完這句話後,李娜麗終於是忍不住了,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猶如決堤的江河般無法抑制。
白井月起身,將這裏留給李娜麗,自己則是走向了公墓的深處。
有段時間沒有來這邊了,現在這邊究竟是什麼情況也不清楚。雖然他的計劃一定能夠成功,但是細節方面還是要好好斟酌一下,這樣才能夠讓這個計劃能夠完美地進行。
而要問情報的話,果然還是找這一位最方便。
推開公墓守墓人的小木屋,白井月對着裏面正淡定喝茶的人影打了個招呼:「葬儀屋,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