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鐵烙之刑已過去數日。
這段時間,陸幽天天生活在趙陽的監視之中。不僅去弘文館有人跟隨,就連到含露殿裏去教小世子讀書寫字,都得容忍趙陽的眼線在旁「侍候」。
而唯一的自由,就是日落之後前往內侍省拜見戚雲初的那幾個時辰。
陸幽猜想,戚雲初一定知道鐵烙的事,只是絲毫沒有表現在臉上。
這些天,兩人之間交流的話語依舊不多;然而匯報結束後,戚雲初倒也不趕陸幽走,任由着他留在麗藻堂中,磨蹭夠了才自行離開。
至於唐瑞郎那邊,接到厲紅蕖的通風報信之後就乾脆稱病在家,別說是含露殿了,就連弘文館都破天荒地缺了席。另一方面,他卻關心着陸幽的傷情,三番兩次地托人帶書信與藥品入宮。
陸幽雖然也掛念着他,卻也明白此時保持一定的距離,才是彼此最好的保護。
又過兩日,老尚宮終於將藥汁配好。陸幽找了機會加進趙陽三餐服用的藥劑之中。就在這天半夜,趙陽從睡夢中癢醒,掌燈一看,臉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疹子,竟又重新蓋住了雙頰。
如此這般,趙陽的陰病開始了詭異反覆。幾番折騰下來,雖並不威脅性命,卻也耗費着他的體力心神,自然也就沒空去尋陸幽的麻煩。
如願獲得了喘息的機會,陸幽卻並不覺得輕鬆——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可他卻沒有找到脫離火坑的方法。
轉眼榴花已謝,老尚宮給的藥汁也用掉了半瓶。
這天,陸幽正在暉慶殿內愁坐,守宮門的太監忽然來報,說有一位「貴客」已經來至殿前。
「多日不見,宣王可有思念為兄?」
康王趙暻依舊風度翩翩,眼角眉梢卻是不懷好意的笑。
柳泉城之亂,康王領兵征討,立下汗馬功勞。班師回朝之後,自然受到了惠明帝的嘉賞。然而金銀財帛,趙暻卻一概不要,全都拿去接濟柳泉城中的病人與喪戶,賺回了不小的口碑。
自從紫宸殿外的那一吻之後,陸幽就明白這康王並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此刻見面,自然格外警惕。
誰知趙暻入了殿,竟屏退左右,開門見山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是誰,閒話不提,快領我去見正主兒。」
陸幽一時語塞,他背上的痂痕尚未痊癒,此刻再領趙暻過去,趙陽恐怕又要發上好一頓瘋。
然而趙暻卻看穿了他的隱憂。
「放心,我可是為了救你而來。」
說罷,他伸手摸了摸陸幽的臉頰,不輕不重地揉捏一下。
「該死!你帶他來這裏做什麼?!」
內庭密室中,趙陽裹着厚被,縮在角落裏瞪着陸幽。
「不管他的事。」
趙暻將陸幽拉到身後,朝趙陽微笑:「這小呆子做事情一板一眼的,哪兒有你的半點靈性?別人或許分不清楚,為兄又怎麼可能會弄錯?」
說着,他竟伸手去掀趙陽的被子,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這副模樣……你這究竟是怎麼了?」
趙陽搶回錦被蓋回自己頭上,憤恨道:「這不關你的事,到這裏來究竟要做什麼?」
趙暻卻也不惱,乾脆坐到了趙陽身旁:「別這樣,我可是給你帶好消息過來了。」
「好消息?」趙陽將信將疑地抬了抬眉毛,「先說來聽聽。」
「前一陣子,我去了柳泉城。因為那邊出了點亂子……」
「這事情我知道!」趙陽打斷他,「這又與我有何干?」
雖然被打斷了,趙暻卻也不惱,依舊狡黠地笑着。
「與你無關,可是與我們的兄長,卻是有着天大的干係。」
「太子?!」
趙陽雖然粗魯,卻並不痴傻。他咳嗽兩聲,忽然又將目光射向角落裏的陸幽。
陸幽主動後退:「我先告退。」
趙暻卻搖頭:「留下,有些事與你也有關。」
趙陽的心思已被趙暻抓住,沒空再去尋陸幽的麻煩。於是趙暻繼續道:「柳泉城的禍端,始於一群鬼戎巫醫的胡作非為。而這群巫醫,根據我們的調查,是被藥王院引進來的。」
「藥王院?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或許應該問,『他』想要做什麼。」
趙暻從袖口的暗袋裏取出一塊帶着斑斑灼痕的老舊木牌。翻個面,依稀可辨三個字。
「我的人在被燒死的巫醫身上找到了這個……看來有人將自己的令牌給了這群巫醫,好叫他們隨意出入藥王院。」
趙陽他一把將木牌從趙暻的手上奪過去,念出了刻在上面的名號。
「程武彥?什麼人?」
「藥王院的一個小頭目。此前更是東宮藥藏局的藥藏郎。」
「……藥藏局!」
趙陽興奮得一下子甩開了錦被,咳嗽道:「你是說……柳泉城的亂子是趙昀在暗中搗鬼?」
「這只是一種猜測。」
趙暻糾正他的說法,卻又詭譎地壓低了聲音:「當然,如果王弟你想要,為兄也可以努力,讓這種猜測變成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