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三天過去了,整片淮南區域連着下了幾天的暴雨,烏泱泱的蒼穹之上,成片黑漆漆的雨雲正在翻湧着,時不時還會響起一聲炸雷,就像整個鋼鐵叢林都被泡在水裏了,潮濕而悶熱的氣候總是讓人心浮氣躁。
沈皖瑜穿着一套寬鬆的短袖運動衫,筆直的站在書桌前,勻腕熏墨,宣紙上一排洋洋灑灑的墨字格外搶眼,這是民國書法大家姚老先生流傳下來的一篇《千字貼文》,她從七歲開始研習,到如今,筆鋒遊刃間已然有了幾分筆墨大家的神髓。
只見她挺腰收腹,凝神靜氣,一筆一划間勢若山河萬里,一撇一捺間暗藏百家縱橫。
這間書房的空間並不大,靠牆擺着一長排木質書櫃,具體是什麼材質肉眼根本看不出來,書桌靠窗擺着,鋪開的宣紙上墨字已成,左側擱着一個青銅香爐,造型古樸,正冒着裊裊青煙,筆架上掛着大大不同型號的毛筆,空氣中隱隱有淡淡的墨香傳出,跟香爐里傳來的薄荷清香混成一塊。
「皖瑜,出來一下,梁老師打電話過來了!」正在這個時候,客廳里傳來孟淑婷清脆的嗓音。
「來了!」沈皖瑜不緊不慢的寫完最後一筆,拿起硯台壓住宣紙的一角,把手裏的毛筆擱在筆架上,這才聲的回道。
她練字的時候從來不帶手機,一般都是擱在客廳的茶几上,走出書房以後,就看見母親正拿着手機朝她走來,孟淑婷是一個典型的江南女子,臉蛋長的非常秀氣,柳眉瓜子臉,有兩個淺淺的酒窩,是從上海大戶人家裏嫁過來的姐。
「梁老師打過來的,趕緊接。」孟淑婷雖然已經年過四十,聲音卻清甜的很。
「老師,您找我?」沈皖瑜從母親手裏接過手電話,出聲詢問。
……
「昨天就出刊了?」沈皖瑜驚醒的喊道,一邊接着電話,一邊走到沙發上坐着,這通電話持續了半個時,一開始只是一個勁的頭,後來又跑到書房裏拿了筆和本子,聽電話的同時一直在本子上做着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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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才剛剛掛斷電話,沈皖瑜就迫不及待的鑽進自己的臥室里去了。
《古韻》最新一季的雜誌終於出刊了,那篇《孔雀東南飛》就在這一期的首頁上刊登着,實體書刊肯定沒那麼快寄到,只能先到網上查看電子版本,梁老師也是先打電話通知一下自己,順便交代了一些事情。
《古韻》雜誌每一年只刊印四期,發行時間分別在月、6月、9月和1月,一季一刊,這次發行的正是《古韻。夏刊》,原定是在6月下旬才發行的,梁老教授硬是將刊印時間提前了大半個月,這樣也是為了能讓這篇長詩更早面世。
進入官網,找到最新一期的電子刊物,開之後就直接跳轉到閱讀界面里去了,導讀目錄上清清楚楚的標註着,開卷首頁就是那篇《孔雀東南飛》,稿子一字不差的登了上去,供稿人那一欄上卻只能寫着『匿名』兩字。
沈皖瑜一個字一個字看的很非常認真,生怕裏面會蹦出來一個錯字,甚至連標符號都沒有放過,直到她把整篇長詩都看完了,確定沒有任何紕漏以後,臉上的神情才算放鬆了些,她對國學的敬重程度,可一也不比那些老學究差!
之後她又特意去看了一眼電子刊物的上傳時間,正好是早上九,距離現在差不多三個時左右,討論區里已經開始有人留言了,這些七嘴八舌的留言裏大多還是各執己見的爭論,鮮有學者會站在學術的角度,去幫大家分析這篇長體詩的文體結構特,以及可能出現的年代範圍。
看完討論區的留言以後,沈皖瑜反倒覺得腦子裏特別混亂,這些真真假假的言論甄別起來太耗心神,到是有一她心裏已經非常蹙定,這篇《孔雀東南飛》肯定會在國學界引發一場風暴,那些老學究們一旦因為學術的問題爭執起來,一準就會沒完沒了!
沈皖瑜終於關上了電腦,甩了甩腦袋走到窗戶前,看着外面水霧朦朧的街道,猶豫着要不要給那個男孩發個郵件,畢竟現在刊物已經出版了,那篇長詩刊登上去的消息她是有責任告知對方的。
可是人家真的會在意嗎?
再想想校園行活動時的場面,她腦子裏就更混亂了,他到底是導遊還是歌手?這篇《孔雀東南飛》到底出自哪裏?為什麼會從他嘴裏傳出來?
這一連串的問題開始無限循環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從何下手,是發個郵件詢問?還是直接約出來見面去談?這時候才想起來,上次跟他見面的時候,好像彼此之間真的很難溝通啊!
半個時過去,她總算做出了決定,拿着手機給王婭去了一個電話。
……
時間轉眼來到下午兩,細雨霏霏的街頭冷冷清清的,牧人街因為不准車輛通行,這時候就顯得特別安靜,雨敲打在梧桐樹葉上,傳來一陣細微的沙沙聲。
牧人街818號,新華書店的落地窗戶前,王婭正捧着一本《星座解密》看的入迷,沈皖瑜愁眉不展的坐在她對面,手裏同樣拿着一本《國學經綸》,卻只能悶悶不樂的發呆,完全沒有看書的興致。
「我就是讓你幫着轉發一封郵件給他,你怎麼把人家約出來了?」沈皖瑜蹙眉,精緻的臉蛋上滿滿的寫着疑惑。
上次見面的時候,因為賭氣,她只是把自己的號碼留給對方了,他的手機連問都沒問,原本以為他會主動聯繫自己,誰能想到,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人家連一條短訊都沒給她發過!
這樣一來沈皖瑜就只能找她幫忙了,本來是讓她幫忙把郵件轉發過去,誰知道她竟然直接把別人約過來了,弄的自己措手不及。
「老在家裏悶着也不是個事,就當出來散散心了,我們那個導遊不是挺有意思的嘛,反正電話里都跟他約好了,就當朋友之間見個面唄!」
「再了,月底班級不是要考了嗎?我還打算把咱們那劇本拿給他瞧瞧,不定能有一些新的子,那傢伙編故事的能力忒厲害了!」
王婭越講越興奮,上次在校園行活動聽他唱完歌曲以後,她心裏一直在琢磨着怎麼把對方約出來見面,上午沈皖瑜讓她幫忙發郵件的時候,王婭立刻就打起了自己的算盤。
這次班級考挺重要的,直接關係到年底的匯演名額,那可是一個難得的機會,聽會有幾位國內導演過來捧場,對她們來可是一個難得的露臉機會。
「他又不是學表演的,能幫上什麼忙?」
沈皖瑜實話實,雖然這個劇本是根據《孔雀東南飛》改編過來的,對方又不是表演系的,對長詩在了解又有什麼用?
「你別老看不起人家,你當我眼瞎啊,在延平鎮的時候你就不喜歡搭理別人,結果呢?還不是哭着喊着要把那篇《孔雀東南飛》刊登到古韻上去,上回在傳媒大學舉辦的校園行活動的時候,你難道沒看到,導遊唱歌好像也挺不錯的。」
「我…」沈皖瑜頓時語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什麼你啊,等下導遊過來了,你可別板着一張臉,人家有不欠咱什麼。」
王婭拿起桌子上放着的牛奶喝了一口,伸着脖子朝窗戶外面看了一眼,外面還在下着細雨,路邊的梧桐搖曳着枝椏,一片綠意盎然的景象。
「你他為什麼就是不願意在雜誌上署名呢?」沈皖瑜似乎一直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我哪知道,等下直接問他不就完了?」她做事情不喜歡藏着掖着,一向都心直口快的,遇到問題想弄明白,一貫都是直來直去的問。
「這書上,處女座的人執念太重,思想偏執,容易鑽死胡同里去,什麼事情都喜歡刨根問底,特別是處女座的女孩,第一次跟異性接觸的時候都會表現的異常冷漠,相親失敗率排在星座首位!」
王婭都星座占卜特別痴迷,到處搜集有關星座占卜方面的書籍,總喜歡用星座理論來判斷別人的性格和運數走向,時靈時不靈的,反正就圖一樂。
「梁老師早上給我打了電話,是想和他約個時間見面,你他會答應不?」沈皖瑜腦子裏似乎總有想不完的問題。
「梁老師,見他?」這個消息有出乎意料,王婭猛的從座位上站起來。
梁渠老先生在華夏國學界的地位無人能及,又是著名的文學教授,一般人想見一面都很困難,她可從來沒聽過梁教授主動約人見面,還要擔心被別人拒絕!
「要不你跟他這個事吧?」
「我也不一定管用啊!」王婭終於放下手裏的書了,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眼看着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怎麼連個人影都沒見着,不會放鴿子了吧?
「我…我張不開口。」
自從上次見面以後,沈皖瑜就覺得他那個人挺奇怪的,話的時候三句不離『錢』字,道理怎麼講都聽不進去,等下萬一自己開口被拒絕了,就連一迴旋的餘地都沒有了,還是先讓王婭去探探對方的口風,這樣心裏也能踏實些。
「虧你還能當班長呢!」王婭沖她直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