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生可念 第0041章干戈與玉帛

    一聲炸雷，上京城街邊的國槐正在風雨中搖擺着，因為花期未至，枝葉間只是開出一些淺黃色的花苞，被風吹折之後就掉了一地。

    而此刻kk集團大樓內，單睿正彎着腰修剪辦公室內的一株金錢樹，把那些黃掉的枝葉統統剪下來丟進垃圾桶里，因為下雨，他已經打電話叫好了外賣，哼着小曲，悠哉悠哉的享受片刻寧靜的時光。

    但是他的這份寧靜很快就被人打擾，董佳瑤敲門的時候，那身紫色的裙子隔着磨砂玻璃看起來有點朦朧，單睿皺着眉毛，手裏的剪子在虛空中「咔擦咔擦」的剪了幾下，不知道只是下意識的動作，還是被人擾了雅致後不喜的情緒表達。

    「你敲門的動作不能再輕點？」他還是把剪子放下了，悶悶不樂的坐回真皮轉椅上。

    董佳瑤顯得毛毛躁躁的，這時候藍牙耳機早摘下來了，胡亂掛在左邊的手臂上，右手托着那台筆記本電腦，進來之後只能扭着後背把門關上，一臉抱歉的道：「單總，真的很抱歉，可能打擾你午休的時間了，可是這件事情確實挺急的！」

    董佳瑤的語氣比以前客氣了太多，連連點頭表示歉意，她和單睿平日裏溝通太少，上下級之間的關係自然不算融洽，只是面子上大家還是裝着一團和氣的樣子。

    可是今天不一樣了，人在屋檐下下哪能不低頭？她只有放低姿態才能營造出一個良好的溝通環境。

    「你就這樣提着電腦，帶着耳麥過來？」他靠着椅背，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

    隱約間已經可以猜到，她這番模樣過來自然是跟音樂有關，可是會有什麼事讓她如此不顧形象？她董佳瑤可是書香世家，祖父董儒文曾任上京大學副校長一職！

    「耽誤你十分鐘左右時間，就聽三首歌的時間。」董佳瑤知道時間寶貴，直接將電腦放在辦公桌面上，將屏幕切入d組編輯的關注列表，通過滾輪拉到《好久不見》，然後把顯示屏調轉到他面前，誠懇的說道：「單純為了音樂，我們不帶任何成見，就當給它一個機會！」

    單睿剛準備起身拒絕，到嘴邊的呵斥硬生生被董佳瑤最後這一句話給堵回去了。

    在他的心目中，這屆星創杯給自己留下印象最深的作品，除了總榜第一的《你情我願》之外，就屬現在出現在屏幕上的這首《好久不見》了，幾天前被d組炒的沸沸揚揚的一位選手，差點讓他在手下面前下不來台的一首作品。

    「你是特意過來提醒我？」他的語氣變得冷冰冰的。

    當初是他當着所有主編的面，將這首作品貼上了『毫無市場價值』的標籤，把它定義為沒有營銷潛力的作品，是無病呻yin，是扭捏造作，他甚至對所有手下說過：「以後少拿抒情這種無病呻yin的東西來噁心我，我看的是市場潛力，潛力你懂嗎？」

    可是現在想來，這句話怎麼理解都覺得有點滑稽！

    一首沒有市場價值的歌曲能上系統力薦？

    一個毫無營銷潛力的作品，通過一輪炒作就能夠迅速竄升到現在的排名？

    從這首作品登上系統力薦，d組拿出所有資源去捧它的那一刻開始，董佳瑤就已經和他站在了對立位置，雖然對方確實有這個權限，也無需向他請示，可是從單睿給出評價的那一刻起，這個作品對於他而言就只能是一個鯁，她這麼做，無疑就是要把這塊鯁死死的卡在自己喉嚨里！

    「他除了這首《好久不見》以外，還有其他兩首作品，您難道不會好奇嗎？」董佳瑤過來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他的反應，並不會覺得意外，心裏反而有點小小的快意，但是在面對單睿的時候，這些情緒被她隱藏的很好。

    「一周時間三首原創作品，不管是不是以前就已經創作出來，這次正好拿來參加比賽，三首作品已經足夠看出一個原創歌手音樂水準的高低！」

    不得不說董佳瑤很會聊天，僅這一句，已經勾起了單睿的興趣，他眯着眼看着電腦屏幕，再抬起頭看看她臉上的神情，心裏有點掙紮起來。

    「歌單里不是只有兩首作品嗎？」要論單睿對星創杯的關注程度，自然無人能出其左右，他幾乎每隔一個小時就去看看榜單的排名變化，雖然排斥，但是那個叫餘生的選手這幾天的名次確實上升的很快，他不得不去留意。

    「你看過他的歌單資料？」董佳瑤驚奇的問道。

    「它是海選第一周里名次變化最大的作品，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留意一下呢？」他眼角的肌肉抽搐着，心裏突然有點後悔的感覺，如果當初把話說的委婉一些，這種尷尬其實完全可以避免。

    其實，前天晚上，在看到周明哲老師更新k博的第一時間，單睿已經把餘生的兩首作品都聽了一遍，之後就一直覺得心裏堵得慌，那時候如果自己能多點耐心，沒有以篇概全的去全盤否定抒情和民謠類選手，今天便可以冠冕堂皇的就這兩首作品誇讚幾句，可是現在呢？

    「這兩首作品我聽過了，很有潛力，進入總榜前十隻是時間上的問題，這個評價你滿意了嗎？」他突然直愣愣的盯着董佳瑤的眼睛，似乎要以此來判斷對方這麼做的意圖。

    「那您再聽聽第三首吧！」

    「第三首？」

    「是的，第三首！」

    董佳瑤手腳麻利的湊到電腦跟前，打開自己的私人播放列表，找到《傳奇》，先將耳麥遞到對方手裏，確認信號接通以後才點開播放按鈕。

    眾所周知，音樂界每一年都會有那麼多新秀冒出來，可是曇花一現的太多，真正能夠成長起來的反而寥寥無幾，歸根結底還是才華多寡的問題，相對於一個歌手短暫的職業生涯來說，一兩首叫賣的作品根本不足以奠定基石，娛樂圈講究的是年深日久的積累和經久不衰的才華。

    所以像星創杯這種原創類型的音樂選秀節目，第一輪的海選其實就是個大浪淘沙的過程，現在穩居榜首的作品，一旦到了複賽進入網絡視頻直播的環節，還能排在什麼位置誰都無法預測，節目組真正看重的應該是一位選手的音樂才華，而絕非只是作品目前的成績排名。

    董佳瑤就這樣杵在單睿面前，觀察着對方聽歌時臉上的表情變換，她心裏其實也知道，這件事情過後，她在單總心目中的印象無論如何都要大打折扣，可是為了音樂她認為值得！

    ……

    此刻單睿的心裏的情緒是悲喜交加的，喜的是這首《傳奇》的音樂品質太高，創作這首作品的選手加入的是kk音樂的陣營，而不是閃酷，悲的是自己幾天前居然把對方批的一文不值，將來要是傳出去，這頂『一孔之見，識人不明』的帽子，就會結結實實的扣在自己的腦門上！

    他就是懷着這種複雜的心情聽完《傳奇》的，因為矛盾的情緒反差，他的額頭已經出了一層冷汗，面色有些蒼白，閉着眼睛久久不曾言語。

    「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總編你之前既然讓我把所有資源都給到這位選手，現在到了洽談簽約的環節了，總不能再拿一份c級的合約過去，這樣是不是顯得我們過於小家子氣了？」

    生活中，聰明的女人總是先想着家人，而職場裏，聰明的女人往往就會先想着別人，董佳瑤是聰慧的，所以她清楚單睿面臨的尷尬境地，這個台階她必須要給，而且還要給的順其自然。

    依她看來，單總是在糾結之前對於選手的一些言論，以後可能會對他的風評帶來不利的影響，既然是這樣，只要把d組關於『假想緋聞炒作』策劃的功勞轉移到單睿身上，所有的後顧之憂都會煙消雲散。

    「那就換一份a級合約！哈哈…」單睿很欣慰，對於董佳瑤的感觀立刻發生了變化，這個女人很聰明，比他想像當中還要聰明！

    「明白了，我這就去辦！」彼此會心一笑，不管怎麼說，她已經達到目的了，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她不在乎。

    「佳瑤！」就在她抱着電腦準備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單睿出聲喊道。

    董佳瑤轉身，以為上級還有什麼吩咐，邁出去的腳步又往回縮了一步，轉過身，紫色的裙擺像是盛放的一朵羅蘭，風姿搖曳。

    「好好談，爭取儘快拿下，我會想辦法再給d組爭取一些資源。」他的聲音柔和了許多，摸着下巴上的胡扎，又補充了一句：「這樣穿挺漂亮的！」

    「謝謝單總！」她像一隻小鳥般朝他揮了揮手，隨手將辦公室的玻璃門關上，只餘下高跟鞋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落進他的耳朵。

    ……

    單睿再次拿起剪子，走到那棵用白瓷高腳盆載着的金錢樹前，嘴裏哼着《傳奇》的調子，腦海里那段音樂有些地方沒能記住，斷斷續續的特別難受，他就這樣一邊修剪着枝椏，一邊回味着作品當中的旋律。

    風雨如晦，窗外竟然變得白茫茫一片，雨點敲擊在玻璃上面炸開的水花越來越密，「轟隆」一聲，一道閃電破開雲層，筆直的從東邊的天際落下。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他停下手上的動作，側着身子看雨，這麼大的雨在上京其實並不多見，這場及時雨終於讓悶熱的天氣變得涼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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