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月上中天,慕容懿放下手中的摺子,抬頭望望外面,高大修長的身形站起來往門外走去。
一道黑影閃過,慕容懿停住腳步,暗九飄落在院中,滿目羞愧:「屬下無能,被那人跑掉了。」
「竟然連你都能甩掉……」慕容懿眼中划過一抹沉思,「可看出他是什麼路數?」暗九以輕功見長,江湖上能超過他的人沒幾個,所以他命暗九去打探洢水閣隔壁的那個人,那個人竟能甩掉他,來頭顯然不小。
暗九搖頭:「屬下一直蟄伏在房頂上,直到一刻鐘前他才從屋子裏出來,出來後並無異動,屬下一路跟蹤,追進一片林子就不見了。」
「什麼林子?」
「城外的一片樹林,屬下之前去過,並無異常。」提起這個,暗九也頗為不解,好端端的,人怎麼會在樹林裏消失不見呢?似乎也並不是陣法。
「帶本王過去。」
「是」
到了城外,暗九指向不遠處的一小片樹林:「主子,就是這裏。」
慕容懿輕身一躍,落到林中一棵樹的樹頂。
夜風拂過,樹梢隨風輕擺,慕容懿修長的身形隨着梢頭左右上下起伏,腳下穩如磐石,身姿站的筆直。
狹長冷魅的眸子緩緩掃過樹林,這是一片雜木林,槐木、柳木、楊木參差不齊的分佈其中,因為少有人往來,所以林子裏並沒有明顯的小路,而且林子不過二十丈見方,一眼望去,就能看到盡頭。
慕容懿冷魅狹長的眸子來回掃視林子幾遍,沒有發現異常,輕身躍下:「你在哪裏跟丟的?」
「這裏」暗九引着慕容懿到跟丟人的地方,「屬下走到這裏突然頭暈了一下,然後人就不見了。」
慕容懿眼眸一寸寸的掃過暗九指的這片地方,劍眉微微蹙起,原以為是對方的輕功高過暗九,現在看來,怕是另有玄機。果然,在草地落葉上,散落着一些顏色不同於其他地方的粉末,若非他目力極佳又是留意着尋找的,怕是也看不到這絲不同。
彎腰從懷裏掏出一個帕子,伸手將那塊不同顏色的粉末連同樹葉包了起來,再四處查看一番,確定沒有新的發現,這才轉身離開。
「主子?」暗九一見慕容懿的動作,就知道有了新的發現,忍不住開口。
「你以為自己會平白無故犯暈?」冷魅的聲調不帶絲毫感情,卻驚的暗九臉色一白。
「去刑堂領三十鞭長長記性。」
「是」暗九不敢反駁,從見到那粉末就知道是自己大意了,竟然連對方何時下藥都沒有察覺。因為對自己的輕功太過自信,不相信會被對方發現,所以頭腦那一瞬間的眩暈也並沒有往其他地方想,現在看來……後背忍不住泛出一層冷汗,若非對方無意取他性命,他怕現在已經橫屍在此了。
慕容懿沒心思對他說教,做為暗衛,從煉獄中走出來的人,若是連這點基本的謹慎防備之心都沒有,生命必不長久,今天罰他三十鞭子算是給他提個醒,以後就未必這麼好運了。
心裏惦記着小丫頭,慕容懿腳下步子加快,不一刻便到了落暉苑。回自己屋子裏洗漱一番,換身乾淨的衣服,轉身出門來到寒寒房中。
屋子裏黑漆漆的,卻並不影響慕容懿看到床上多了一個小小的凸起。
那凸起窩在寒寒頸窩處,毛茸茸的腦袋緊貼着寒寒白皙的小臉,身上裹着一件紅色的綢布,綢布隨着呼吸一起一伏的,睡的正香。
看到凸起的瞬間,慕容懿整張臉都黑了下來。
這隻死狐狸不是被攆出去在另一間屋子住麼?怎麼又跑來小丫頭的房間?
小狐狸似乎感受到慕容懿的注視,不安的扭扭身子,毛茸茸的腦袋在寒寒臉上蹭蹭,沒等睜開眼,身子落入一隻大手中,恐怖的氣息襲來,小狐狸一激靈,猛地睜眼:「吱——」聲音剛發出一半,身子就被拋出門外。
處理掉小狐狸,慕容懿這才走向床邊,就見寒寒一隻小手從被子裏伸出來在頸邊摸來摸去,眼睫毛顫顫,眼看就要醒了,忙一指點在她的睡穴上,看她復又睡去,這才鬆口氣。
「真是個笨丫頭!」慕容懿磨磨牙,又好氣又好笑,看這小丫頭摸着找小狐狸的動作,就知道是這小丫頭故意把那隻小狐狸放在屋裏,八成是防着自己晚上過來的。
說不定,這幾天自己沒在家,這小丫頭天天和那隻畜生同床共枕的!這樣一想,臉又黑了些,只剃了那畜生的毛,簡直太便宜它了。
「讓那畜生上床,卻給我下藥,真是欠教訓!」上床摟住寒寒軟軟的身體,慕容懿嫌棄的用手擦擦被小狐狸蹭過的半邊臉頰,觸手的柔嫩忍不住又掐兩把,立時半張小臉紅了一片。
睡夢中寒寒吃痛,秀氣的弦月眉皺皺,吸吸鼻子,紅艷的小嘴微微嘟起,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
平時極難見到寒寒這副孩子氣的模樣,慕容懿眸光一凝,啞然失笑,果然還是小丫頭一個,任平時裝的如何老成,一睡着了就顯露出來了。
忍不住低頭碰碰那艷艷的紅唇:「真是嬌氣,碰碰都不成。」
唇邊的柔嫩立刻讓他心神一盪,猛地張口含住,細細品味起來,手也順勢劃入寒寒的衣襟裏面。
慕容懿竟不知道,他一向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碰到寒寒後會變得如此不堪一擊,明明知道該就此打住,身體卻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只想更加深入。
等全身的火氣褪去,看寒寒睡得毫無所覺的小臉,唇角露出一抹苦笑:「還得六個月才能及妍……真是個折磨人的小東西!」
起身下床拿來水和帕子簡單收拾一下,這才上床安穩睡去。
一覺醒來,寒寒覺得渾身又酸又疼,除了第一天來落暉苑睡覺時有這種情況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麼難受過了。
半閉着眼躺在床上不想動,伸出一隻手在床上摸摸:「火兒?火兒?」
沒有動靜,睜開一隻眼瞅瞅,金色的日光透過窗紗照進來,屋內一片明亮,忍不住伸手扶額,竟然又睡過了!
「姑娘,您醒了?」晴空端了水盆進來。
「嗯」寒寒答應一聲,從床上坐起來,「看到火兒沒?」
「沒有。」晴空搖搖頭,「火兒應該是一大早出去玩去了吧。」
動物一般都比人醒得早,聽晴空說的有理,寒寒也不再多問,起來洗漱後走出房間,扭頭瞅一眼慕容懿的屋子,見門窗緊閉,忍不住問:「王爺一宿沒回來?」心裏隱隱又有些鬱氣冒了出來。
「回來了。姑娘睡覺那會,王爺上朝去了。」晴空忙着回答。
昨天王爺很早就回來了,只是入夜才回了落暉苑,也不知得了什麼好事情,早上出門時表情都愉悅的緊。
「哦」寒寒心頭的鬱氣散去,簡單的用了點飯,思索着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出去,而且自己出來半個月了,雖說前幾日讓人給奶奶報了平安,但依奶奶的性子,定然還會擔心自己,自己得儘快回村里一趟才行,也不知道那些西紅柿長的怎麼樣了,還有新設的胭脂坊,不知道眉娘給經營的怎麼樣了。
這邊正思索着走着,一個小丫鬟拿了張帖子過來:「莫姑娘,這是廉親王府給您下的帖子,小姐命奴婢給您送過來。」
廉親王府?寒寒眼中划過一抹狐疑,接過帖子打開一看,不過是一張普通的請帖,交代了老王爺要在明日過壽,請寒寒務必到場。
「誰送過來的帖子?」寒寒看向小丫鬟,給她的帖子怎麼送到了慕容仙那裏?而且她和京城權貴並無往來,好端端的,給她下帖子做什麼?
「是真郡主命人送過來的,說是仰慕姑娘的才華,特意借着這個機會請您聚一聚。」小丫鬟說的相當客氣,說完,見寒寒沒有要問的了,行個禮趕忙下去。
「廉親王是誰?」寒寒回頭問碧霄。她對京城的權貴不感興趣,因此也沒有什麼了解。
「廉親王是先皇的弟弟,當今皇上的皇叔,為人一向本分,在京城很是低調。」
「那老王爺就是現在這個王爺的父親嘍?」這輩分可夠高的,都是當今皇上的爺爺了。
「是,老王爺一心向道,平時只在山上清修,極少回府,現在雖說是為老王爺設壽宴,依奴婢看,不過是權貴間的宴請而已,老王爺並不一定會回來——往年也不見回來過。」
「那我可以不去咯?」寒寒笑一聲,晃晃手中的請帖,真郡主給她下帖子,絕對沒好事,上次去畫舫也是真郡主邀請的,要不是自己嘴巴還算厲害,又是穿越過來的,身後還跟着晴空碧霄兩個保鏢,早不知道被那群所謂的貴女給整成什麼樣子了。
現在又給她下帖子,寒寒忍不住頭疼,她才不信對方是看中了她是什麼狗屁才華呢,套用紅樓夢裏賈母的一句話,這裏的人都是「兩隻富貴眼,一顆體面心」,骨子裏的優越感就讓她們看不起自己這個平民百姓,現在巴巴的給她下帖子來,只不定出什麼么蛾子呢!但她又不能拒絕,當今皇帝的爺爺過壽,多強大的藉口,自己真拒絕了,明天口水就能噴死自己,口水自己倒是不怕,就怕她們再借這個機會給自己扣個個什麼罪名,那才叫冤呢!這萬惡的舊社會!
頭疼片刻,寒寒索性也不想了,手中的帖子丟給晴空:「算了,去就去吧。」大不了自己做好準備,就不信還能吃了她不成。
「姑娘如果實在不想去的話,可以去找王爺。」碧霄猶豫一下提醒道。雖然主子出面駁了老王爺的面子,會對主子有所影響,但是如果莫姑娘真的在廉親王府受了委屈,主子心裏怕是會不痛快,萬一再惱了起來,更是受影響。
「王爺?」寒寒搖搖頭,「不用了。」她現在還不想見他。
又走幾步,一個大丫鬟走了過來:「莫姑娘,家主讓你去鶴居見他。」
家主?那不就是慕容懿的父親了。寒寒點頭:「我知道了,這就去。」在鶴居見他,估計是要為曾氏和他的寶貝閨女撐腰了。
「姑娘」晴空一驚,忍不住低叫一聲,「您還是等着王爺一起過去吧。」雖說王爺也不待見慕容家主,但不管怎麼說,那也是王爺的父親,她們這些屬下可以不把曾氏等人放在眼裏,但是慕容家主她們卻是要顧忌一些的,萬一到時候慕容家主真為難莫姑娘,她們怕是攔不住。
「等?」大丫鬟冷哼一聲,蔑視的瞥一眼寒寒,「我勸你還是快些吧,主子要見個奴才,還得要等着麼?」大丫鬟是曾氏貼身伺候的,平時看慣了寒寒囂張的樣子,現在一見對方居然怕了,心裏忍不住得意,果然早就該將家主請出來懲治這小賤蹄子,不過和自己一樣的下人,偏偏裝成主子的做派,想想就可氣。
「奴才?」寒寒眼睛撇過丫鬟,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曾夫人就是這樣教導你的?府里誰不知我是王爺請進來的客人,王爺都免了我跪拜之禮,不許我自稱奴婢,偏你一口一個奴才叫着,你是想顯示你比王爺還要高貴麼?」
「我,我沒有,你少血口噴人。」大丫鬟頓時有些慌亂,忙着否認,蔑視王爺的罪名,她可是擔待不起。
「血口噴人?就憑你也配?」寒寒鄙夷的看她一眼:「掌嘴!」
這大丫鬟一來,她就認出是曾氏房裏的,要是自己現在露怯了,一會到了鶴居才真會被他們整治,不如現在先給他們提提醒,他們就是想整治自己,也得掂量掂量。
「是」晴空應一聲,左右開弓兩巴掌抽過去,打的大丫鬟一趔趄,登時臉皮紅腫起來,唇角有血絲滲出。
寒寒看也不看她一眼,抬腳往鶴居走去,來王府這麼久,她還沒見過慕容家主長什麼樣子,對於這樣一個將自己原配生的大兒子視若無物,卻對繼妻生的小兒子呵護扶持的人,她還真想見識見識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碧霄手指打個手勢,忙着跟上去。
這邊晴空兩巴掌下去,只覺得心裏痛快至極,以往對曾氏的人她們早看不過眼,不過是主子不理會,她們也不好出手教訓,現在跟了莫姑娘,屢屢整治的曾氏等人吃癟,得償宿願,不開心都不可能的!
見寒寒走了,忙着瞥了大丫鬟跟過去。
大丫鬟捂着臉,眼裏划過一抹怨毒,不敢吱聲,在後面一路隨着。
鶴居內此時或站或坐聚滿了人,慕容灃極少從後院過來這裏,現在一來,不但後院的那些個姨娘貴妾跟着,就是曾凌兒和慕容仙也不敢懈怠,早早收拾妥當了過來候着。
寒寒一進門,就看到這樣一屋子人的場景,忍不住挑挑眉:這排場夠大啊!
曾氏眼尖,看自己的大丫鬟捂着臉進來了,頓時眉頭一豎:「春桃,你的臉怎麼了?」
「夫人為我做主…。」春桃鬆手,露出紅腫的臉面,跪在地上磕個頭就要哭訴。
「是我打的。」寒寒揉揉手指挑眉笑道。
一句話堵的春桃無話可說,才要流出來的眼淚頓時收了回去,一雙眼睛怨毒的瞅向寒寒,話都說出來了,還要讓她怎麼告狀!
寒寒無視她的眼神,繼續漫不經心的笑道:「王爺都不允許我以奴婢相稱,特意命於管事用肩輿將我接進府做客的,這賤婢卻自持身份,見了我一口一個奴才的叫着,不把王爺放在眼裏。我尋思着這賤婢公然蔑視王爺,這行為怎麼着也該打殺了,只是想着是曾夫人您的人,我要處置了她,顯得我越俎代庖了,且我是客人,也不合規矩,因此小小懲戒她一番,真要處置,還得夫人您出面才是,畢竟是您的奴才不是?」
「你胡說,我沒有!」春桃咬牙,恨不得撲上去將寒寒的嘴堵住。
「你難道沒有罵我是奴才?」寒寒訝異的挑眉,「我的兩個貼身婢女可都是聽到了的。」
「我…。」春桃頓時噎住。
「你就是莫寒寒?懿兒請來的那個廚娘?」一道低沉的男音響起,寒寒扭頭就看坐在主位上的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滿臉審視的盯着自己,眼裏含了一抹鄙夷,如同看低賤的螻蟻,「懿兒不懂事胡鬧,你也由着他?見人不知禮數,這樣的賤民進了府就該趕出去才是,沒的引人笑話,丟了王府的臉面!」這話是對着曾氏說的。
曾氏眼圈一紅,似乎含了天大的委屈:「老爺您又不是不知道,懿兒那孩子從小就對妾身有些誤會,不肯聽教,現在又做了王爺,更不會聽臣妾的,他的事,哪裏由得了妾身做主。」
「胡說,你是他嫡母,如何管不了他!」男子叱一聲,極為不悅的樣子。
寒寒看的皺眉,在她面前做戲,有必要麼?若真如表現的那麼理直氣壯,慕容懿給他賜平妻時,怎麼他連屁都不敢放一下?
沒心思在這看他們演雙簧,寒寒挑眉瞅嚮慕容灃,臉上帶着適當的疑惑:「呃,打擾一下,我可不可以問一句。」慕容灃扭頭瞅她,寒寒笑笑,「其實我就是想知道,您是不是就是王爺的父親,那位在王爺十歲時迫的王爺離家參軍,卻在自己二兒子十歲時,像先皇請旨封二兒子為理郡王的慕容家主?」
見慕容灃變了臉色,寒寒不怕死的又加一句:「對了,聽說那位理郡王的母親就說這位對親子和繼子一視同仁的曾夫人,呵呵,你們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在民間聽多了關於王爺的傳言,心裏好奇,忍不住問一下。」
「民間傳言?」慕容灃額頭跳跳,「放肆!胡說八道!我慕容家的事情,豈容外人置喙!」
「就是,關起門來一家子的事,小老婆苛待繼子的事情多了去了,旁人都不議論,偏偏議論慕容家主,這些人真是可惡,別說虐待了,就是弄死了,也不過是一個孩子的事情,家主心如磐石又精力充沛,死了一個還能生出好多個來,家主樂意的事情又關那些人什麼鳥事!」寒寒贊同的點點頭,「不過家主,你找我了,不會就是為了討論你的家事吧?」
寒寒一提,慕容灃這才轉過彎來,想着自己的思維竟然被一個小丫頭帶着跑,忍不住又氣又怒,猛地喝一聲:「你給我跪下!」
「父親大人這是想讓誰給跪下?」冷魅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寒寒頓時眼睛一亮,他來了,自己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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