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麼恨你
冉昭頓時劇烈地咳嗽起來。
沈黛的動搖只在一瞬間。說完那句話後,她的冷靜漠然就全部回來了。她靜靜地盯着他看了三秒,然後拿過桌上的飲料遞給他,好像剛剛她什麼都沒問過那般輕鬆道:「慢點吃。」
&咳咳……」冉昭似乎很想把嗆咳忍下去,奈何越想忍,咳嗽就越發嚴重。他緩了緩,喝了一口飲料,這才稍微好了些,眼圈都泛紅了:「咳……米飯卡到嗓子裏了,對不起啊,小黛。」
沈黛習慣性地露出溫柔微笑:「這有什麼好道歉的,快吃吧。」
冉昭卻沒有動筷,而是用那雙溫柔款款的眼眸盯着她,醞釀了半秒才說:「你剛剛問的是什麼傻問題,當然愛你啊。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你還懷疑我對你的感情?」
臥室的衣櫃裏還掛着那個女人示威的宣言,冉昭竟然敢大言不慚地說,他愛自己。沈黛真的很想把桌布一掀,將所有盤子筷子都丟到他臉上去。可冉昭是什麼樣的人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嗎?她心裏都清楚,可是當這個男人一次又一次當着自己的面撒謊時,沈黛真的很想把一切都撕碎。
韓傲也是,他也是,她沈黛遇到的男人,就沒有一個是真心待自己的。
她還記得冉昭最初開始追求自己時,沈黛心中的忐忑期待和不敢置信。
其實韓傲去m國時她已經工作快兩年了,雖然工資不高,但一直很穩定安逸。沈黛本以為她的人生從此以後會永遠幸福,可是韓傲就那麼決絕地走了。
她記得那天晚上她哭着跪在路邊,將韓傲灑落一地的現金一張張撿起,路邊有不少好心人都在幫她撿,有個掃地的老爺爺還語重心長地勸她:「姑娘,這世上錢不是一切。剛剛我都看見了,那個男生不值得你託付終生。」
沈黛哭得越發撕心裂肺,她該如何解釋她愛的並不是韓傲的錢,大家才能相信呢?韓傲不信,她的父母同學不信,連陌生人都不相信她!
那天深夜她抱着撿好的錢,渾渾噩噩去到韓傲家裏,迎接她的卻是保姆冷漠的臉:「少爺已經在飛機上了,沈小姐,這裏以後不會再歡迎你,請你好自為之,別再來了。」
沈黛哭着將錢塞到對方手裏:「求、求求你讓我見見阿姨行嗎?我……我真的不是要韓傲的錢,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我保證我什麼都不要,求求你讓我見見阿姨,求她讓韓傲回來吧……」
她口中的阿姨便是韓傲的母親。那個時候,單純的沈黛以為韓母是個和善溫柔的人,如今韓傲走了,她只能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韓母身上。
可是保姆只是冷冷道:「夫人已經睡了,我勸你還是拿着這些錢走吧。」
現在想想,那保姆說出這番話,對自己還是有幾分同情的。可是沈黛卻看不清,將錢還給對方,執意要見韓母,最後在韓傲家外面的花壇邊睡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晨,她被汽車行駛的聲音吵醒,睜眼看見韓母坐了車正要出去,連忙撲過去扒住車窗乞求,可是韓母只是為難愧疚地看着她:「不是我不願幫你,可是阿傲真的已經喜歡上別人了,小黛,你該放手了。」
沈黛追着車跑了好長一段,最後跌倒在路上,將雙膝全都磕破。
等她有精神到公司上班時,已是第三天了。卻沒想到她的桌子竟然坐了別的人。沈黛茫然去問經理,對方將她一通訓斥:「你無故曠工,你以為這公司是你家開的?老闆已經跟我說了,公司不要你這樣的人,你的東西都放在衛生間門口了,你拿了東西快走。」
沈黛驚慌失措:「可是我有請過假……你們不能因為這個就開除我!我、我和你們簽過合同,你們這樣我可以去告你們的!」
經理一聲嗤笑:「那你倒是去告啊,當我怕你!」許是看她形狀實在悽慘,身上也髒兮兮,最後還是嘆了口氣低聲道:「罷了,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簽的合同是有漏洞的,你告也告不贏。我聽人說,你得罪大人物了,這段時間相關行業恐怕都不會用你,你最近能躲就先躲躲,給自己找別的出路吧。」
沈黛當時不明白他說的那個大人物是誰,直到她後面面試了幾十家公司都沒被錄用時,她才隱約明白這大人物恐怕就是韓傲的母親。
她工作以來積攢的錢很大部分都給了父母,手裏根本沒多少存款。沒有工作,沈黛很快就過不下去,而沒過多久,原本和韓傲同住的公寓也被韓家收回。她只得回去找父母,誰知迎接她的卻是父母對自己的一通謾罵。他們指着屋外牆上潑的油漆和大/糞,扇了沈黛兩巴掌,大罵道:「連個有錢男朋友都留不住,還給人做小三,我們家沒有你這不知廉恥的女兒,滾,以後都別來找我們!」
&們把你供到大學畢業夠可以的了,你自己有手有腳,就別來連累我們!」
天性涼薄的父母將她少得可憐幾件破舊衣服都扔了出來,沈黛抱着衣服,呆滯地站在樓下,像座石像一樣一動不動。
還是有鄰居看不下去,給她端來一杯熱水,又將事情大概解釋給了沈黛聽,她才知道原來韓傲走之後不久,就有一夥兒社會上的混混跑到她家大吵大鬧,還把她父親攔住暴打一頓,說沈黛在外面給人當小三,父母平日最愛面子,更何況對沈黛本就沒有多少感情,如今怎麼可能讓她回來住。
好心的鄰居塞給她幾百塊錢,讓沈黛先去找同學或者朋友處住一段時間,可是她哪裏還有朋友可以找?韓傲就是她的一切啊。
她如同丟了魂一般在街上晃蕩了幾日,看見一家餐館在招清潔工,還包食宿,她窘迫非常,就去了。
又過了一個多月,冉昭出現了。可那個時候沈黛將自己完全封閉了起來,對於他完全沒有任何印象,直到那一天,他用流利的西班牙語幫自己解了圍。
後來的事情似乎順理成章。沈黛是清潔工,這種工作夏天做着還好,可是一進入冬天,用涼水擦玻璃就變成了最大的挑戰。
沈黛才擦了幾天玻璃,十根手指就被凍得像胡蘿蔔一樣腫,那天她實在凍得太厲害,失手將塑料長柄玻璃擦摔成兩截,老闆娘將她罵得狗血淋頭,冉昭剛剛送完外賣回來,看到這一幕就接過了斷掉的玻璃擦,笑着對老闆娘說:「沒事沒事,我來擦。我個子高,這個短一點剛好夠我用。」
她不記得後來老闆娘說了什麼,只記得他捲起袖子擦玻璃的樣子,真的很溫暖。
擦完之後,冉昭皺眉看了看她紅腫的手,溫柔道:「以後外面的玻璃,等我送外賣回來幫你擦。天太冷了,你的手凍壞就不好了。對了,你等一下,我去拿個東西給你。」
沈黛茫然地看着他跑去員工宿舍,五分鐘後抱着一個絨布套着的鐵餅,輕輕放在她手心:「拿這個暖一暖,很有效的。」
沈黛怔怔地盯着那個電暖寶看了片刻,壓抑了一個多月的眼淚終於不受控制地湧出。她一邊哭一邊抖,只覺崩潰撕裂天旋地轉。
不知何時,冉昭忽然將她輕輕摟在懷裏,他劣質的棉衣外套上有濃重的油煙味,可是那一瞬間沈黛卻覺得很安心。自從韓傲離去後,她再也沒感受到這樣的安心了。
&怕,以後有什麼事就告訴我,只要我能幫你的,我一定幫你。」
沈黛記得,那個時候他是這麼說的。
而冉昭也沒有食言,在她選擇回到韓傲身邊後,是他一路支持自己,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如此想來,除了那個女人,除了他承諾了卻沒做到的愛情,冉昭好像也沒什麼別的對不起自己的地方了。
恨韓傲就已經費盡了她全身力氣,沈黛望着茶几對面冉昭的臉,發現自己好像已經沒力氣再去恨他了。
於是她親手給冉昭夾了一塊肉,平淡地說:「快吃吧。我就是想小女生一下,跟你撒個嬌都不行嗎?人家幾十年的老夫老妻還天天問『你愛不愛我>
冉昭的表情明顯輕鬆了幾分,笑道:「好好好,那你以後也天天問我,反正我的答案是永遠不會變的。」
是啊,當然永遠不變,因為你愛的那個人從來就不是我。
面前的菜看着色香味俱全,可是沈黛卻根本嘗不出是什麼味道。
吃完飯後,冉昭問她:「小黛,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麼怎麼樣了?」
冉昭失笑:「就是你搬過來住的事啊,如果你願意,那咱們就一起搬過來住,等處理完韓傲的事,我們就在這裏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瞧他說得滿含期待的樣子,好像一切都是真的似的。沈黛有時真的特想對他說,冉昭,你去搞傳/銷吧,憑你這張臉和這副口才,一定能騙的人團團轉。
她不就曾經被騙了許久嗎?
沈黛心中荒蕪叢生,搖頭:「我們下個月就要結婚,這個時候搬出去住他一定會起疑心的。等一切都塵埃落定再搬過來也不遲,反正也就這一兩個月的事了,不是嗎?」
冉昭立刻點頭,生怕她反悔似的:「那好!那就等一切結束,到時我們一起來住。」
到時跟你一起住的那個人,恐怕就不是我了吧。
沈黛不帶感情地笑了笑,起身:「我回去了,下午還要去接小風回家。」
&公司里也有事情要忙,我也不方便送你,你路上小心。」冉昭將沈黛送出門,看着她上了車才安心露出微笑。
待車子開出一段距離,沈黛忽然對司機說:「掉頭。」
&太太您這是?」
&頭回去,別開得太近,停在隱蔽處。」
司機從不多言,立刻把車原路開回去。沈黛靜靜盯着公寓樓下,幾分鐘後,果然看見冉昭出來了,神色看上去有些焦急。
不一會兒,一個開着黑色寶馬的靚麗女人將車停在路邊,走到他面前就甩了他一個巴掌。
冉昭臉上毫無怒色,只是摟住那精緻的女人小心翼翼地說話,即使隔了二十多米,沈黛都能從他眼中看出情深款款。那是真的情深款款,不是對着她時裝出來的虛情假意。
沈黛嗤笑一聲,接着忽然捂住臉,將自己蜷縮起來。
&太,你沒事吧?」司機忐忑而關切地問。
沈黛做了幾個深呼吸,遠遠看着那兩人走進公寓大樓,才說:「走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