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法正的駁斥, 郭嘉一點也不認同, 搖頭說:「如何叫引外族殺至? 以退為進, 誘敵深入, 本就兵家常事, 而兵凶戰危, 軍民有些損失也是不得不為, 怎有孝直所言那般嚴重?」
「待一舉剿滅南中叛軍主力, 擒殺領頭之人, 才是真正為百姓着想, 對於我軍而言, 也是明智之舉。至於其發展壯大, 有何懼之? 離開南中之地, 他縱有千軍萬馬, 亦輕鬆可破。」
「有些損失?」法正面紅耳赤, 情緒異常激動:「你可知蠻軍若破我軍城池, 必然燒殺搶掠, 可知有多少百姓慘遭迫害? 況戰陣之事, 何來必勝之理, 若被南蠻拼得有立足之地, 進我腹地, 豈非縱容出心腹大患?」
說着, 其已是匆匆起身對着徐淑行禮。「主母, 依屬下之意, 當暫且放棄剿滅南中, 扼守險要, 阻其進犯, 待荊益之地重整後, 細加了解南中情況, 再發大軍征伐, 輔以離間、安撫、拉攏等攻心之策, 從其內部瓦解, 如此內外施為, 自可輕鬆平定, 損失也小。」
話音剛落, 郭嘉亦是疾聲上諫:「主母, 孝直所言雖是上策, 可如此一來, 荊益之地必長久周旋於南中之事, 對主公北伐司隸, 兵進中原的大計不利。然依照屬下之計, 雖死傷較大, 損失較多, 卻可一勞永逸, 迅速解決困境, 從而在短時間內積蓄起力量北伐, 搶奪天下大勢。」
「主母, 萬不可聽從此言!」法正再度開口, 力薦道:「軍師之策雖是為大局出發, 但確實過險, 誰能保證定能成功, 一旦失敗, 後果不堪設想。平定天下豈能急功近利, 自當穩紮穩打, 徐徐圖之。」
「孝直!天下之爭。豈會沒有危險?」郭嘉此刻也是爭出了些悶氣, 直言反駁:「莫要婦人之仁!」
「軍師何意? 這如何是婦人之仁, 百姓乃天下之本, 棄百姓於不顧。置軍民生命為棋子, 何來天下?」
兩人這番爭論, 是從兩個角度出發, 都知道對方的想法, 也理解對方的想法, 但卻是誰也說服不了誰, 這本就是一個選擇題, 只是選擇了不同的選項。
隨着兩人的爭論, 廳內文臣武將們也是議論紛紛, 交頭接耳。不多時, 已先後有人起身發表意見, 有支持法正的, 也有支持郭嘉的, 但明顯支持法正的人居多。
很快。眾人逐漸分成兩派, 在議事廳內爭得面紅耳赤。
「諸位, 請安靜!」徐淑思考了很久, 終於揮手示意。
可惜眾人吵得熱鬧, 並沒能聽到她的話。
「砰!」徐淑右手重重拍在身前桌案上, 怒聲斥責:「大敵尚在眼前, 諸公何以自亂陣腳!」
這一下總算制住了眾人。廳內瞬間安靜下來。「主母息怒!」
「誒!」徐淑責怪的目光掃過廳內, 語氣緩和下來:「諸公皆是重臣, 當團結協作, 怎能這般爭鋒相對, 若有意見當好好交流才對, 如此亂成一團。豈不令敵人快意?」
說着, 也沒等他們再接話, 便再次開口道:「此事妾身也深思熟慮了一番, 比較傾向於法孝直的策略。」
郭嘉等人面色一變, 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又沒說出來, 法正也無得意之色, 只是長舒口氣。
「不過!」沒想到徐淑隨之話音一轉。「如今局面, 卻不能按法孝直所言去做。」
「主母……」
法正急欲說話, 徐淑卻揮手打斷:「妾身知曉先生之意, 但也請先生聽我一言, 就妾身個人來說, 是非常傾向於先生之策, 也非常認可先生以民為重的胸懷, 但此次不依從此計, 卻是另有原因。」
「另有緣由?」
不只是法正和支持法正的文臣武將, 即便是郭嘉等人也同樣愣住。
「不錯!」徐淑微微一笑。「諸公有所不知, 荊州當下不僅面臨南中叛軍, 更有羌族氏族騷動, 五日前, 妾身便命黃忠將軍統兵四萬, 以徐元直為謀士, 奔赴益州北部的廣漢屬國, 想來如今距離陰平縣已不是很遠, 但那邊的局勢並不明了, 若是形勢嚴峻, 恐怕又是一場大戰。」
「此外, 西涼韓遂也屯兵武都郡, 時刻威脅着漢中, 漢中太守魏延將軍已親自奔赴陽平關鎮守。不過, 這一路威脅倒不是很大, 只要防備得當, 韓遂應該不會真的與我交戰, 依妾身估計, 其只是做個姿態, 或許是給曹操看的, 當然, 若是我們沒能做好防備, 其恐怕也不會手軟。」
隨着徐淑談笑自若地說出這些情報, 廳內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 他們很清楚這是何等困境。
徐淑當然也明白, 只是她必須鎮定, 所以目光掃過眾人, 很快便微笑着說:「所以, 我們必須儘快平定南中, 只有後方穩定, 我們才能應對更大的危機。」
此時, 法正也不說話了, 他並非迂腐之人, 當然分得清輕重, 很快便皺眉問:「主母, 可知羌族士族, 還有那韓遂為何突然齊齊爭對我們?」
這也是在座所有人都想明白的, 沒有人吭聲, 都靜靜地望着徐淑。
「因為……」徐淑頓了頓, 美麗的鳳目中精光閃過:「妾身夫君已與袁紹全面結盟, 據夫君來信所言, 曹袁兩家很快便將展開爭奪北方之戰, 我們也將出兵司隸相助袁紹, 此戰干係天下大勢, 其中意義諸位想必也知道, 便不在多言。」
「可如今, 我們尚未出兵, 卻外患重重, 不出所料, 便是曹操所設的局, 其明顯意欲我等疲於應付, 從而無法干涉到天下之局, 待其拿下河北, 再回身襲取這荊益之地。」
「如此, 想必諸公也知為何妾身會同意郭軍師之計了。」
這下總算沒有人再站出來反對, 紛紛陷入快速思考。
徐淑也沒着急, 美目四顧, 待眾人都能思考片刻後, 才再次輕啟朱唇。「我們當務之急, 一則是儘快平定南中, 二則是做好北部的戰略部署, 三則是遣使去見韓遂。不管曹操允諾其何等利益, 我們也要儘量與其周旋, 最好能說服其退兵。其四, 則是密切注意羌族氏族的動向。打探其出兵意圖, 並設法安撫。」
這事兒發生的如此突然, 滿廳文臣武將都陷入思考中, 誰也沒有回話。
徐淑轉而望向郭嘉。「軍師, 南中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若顧忌百姓安危, 可以堅壁清野, 提前將百姓全數撤走, 今後再行安撫, 但無論如何。要儘快平定, 至少需要幾次勝仗震我軍威。」
「此外, 喚你不遠千里返回, 並非問責, 除了要告訴你這些事外。也是希望軍師與內務方面重新協調, 南中之戰的所有後勤物資運輸, 從現在起不再經過軍方後勤, 由你自行調集軍士, 組織人手臨時負責。」
「屬下領命!」郭嘉鄭重地說。
「好了, 天色已晚, 大家都散去吧。諸公回去, 若想到好計策應對當下之局, 可隨時來尋我。」
眾人憂心忡忡的散去。
徐淑離開議事廳, 回到後院時, 臉上疲態已是盡顯, 繁重的軍務政務。王旭重病離開後所面臨的內憂外患, 各種壓力早就讓她苦不堪言,。
「姐姐!歇息會兒吧, 當心傷了身子!」
貂蟬、蔡琰幾女看着她的模樣, 擔心不已。
「哎!」徐淑嘆口氣。無奈地搖頭:「如今夫君不在, 荊益動盪, 外有強敵在側, 內有群臣離心分歧, 矛盾重重, 若姐姐我不勤勉治政, 苦思對策, 巧用心計, 如何能應對強敵, 震懾群臣。」
「那麼多名臣良將, 怎麼這般沒用, 都沒人能替姐姐分憂!」趙雨滿臉不忿。
「雨兒, 別這麼說, 荊州此刻最大的問題不在外, 而在內, 正因為他們個個才華出眾, 才難以駕馭, 矛盾眾多, 越有才華的人聚在一起, 就越難駕馭, 夫君一日沒有完好無損的回來, 這爛攤子就不好收拾。」
說着這些的時候, 徐淑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歷史上的諸葛亮。
親身體會過後, 她現在打心底里佩服, 或許其單論謀略不如郭嘉, 單論權謀統軍不如曹操, 可其綜合能力當真卓著, 劉備死, 其作為臣子, 卻能憑藉一己之力撐起蜀漢, 抵禦曹孫兩家, 着實不易, 也難怪其 27 歲出山,54 便活生生累死。
徐淑很快搖搖頭, 將這些思緒甩出腦海, 再次打起了精神:「不與你們說了, 姐姐去書房, 還有些東西要批閱。,」
「姐姐, 馬上快用餐了, 餐後再批閱吧!」蔡琰心疼地說。
「不用, 你們給我送些進來就行。」說着, 徐淑已是頭也不會地走進書房。
此刻, 離開議事廳的郭嘉與沮授也是相伴而行。
沮授緊皺的眉頭就沒鬆緩過, 搖頭嘆息:「奉孝, 今日不該當眾提出謀劃, 主母撐起荊州不易!」
「我知道, 可事情緊迫, 必須有個決策, 早晚會遭到反對, 與其私下猜忌離心, 不如明着爭論, 將一切攤開來說, 不然局面更難收拾。」郭嘉無奈地道。
沮授沒有辯駁, 露出一絲笑容:「好在主公有此良妻, 實乃我等臣子之福!」
「是啊, 若天下平定, 主母必然留下千古美名。」郭嘉表示贊同, 不過很快又搖搖頭, 嘆息着說:「其實, 若主公有個荀彧就好了。」
「荀彧?」沮授疑惑。
「嗯!」郭嘉點頭, 隨即笑道:「你我各有所長, 若在和平年間, 皆可為丞相, 可在這英雄輩出的亂世, 我們皆非首選, 主公若有荀彧坐鎮, 方可真正免除後顧之憂。」
沮授何等聰慧, 沉思一番, 明白其話中所指, 坦然地說:「可惜天下又有幾個荀彧, 荊州沒有臣子能真正懾服群臣, 統籌大局。」
兩人一路談論着, 緩緩遠去……
ps: 二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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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內憂外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