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從地板上爬起來,顧不得撿帽子就大聲問:「報告情況!損傷如何?」
「看起來是一顆近失彈。」靠在艦橋側壁上的大副說,「就貼着我們的船舷爆炸,可能對水下結構造成了一定的破壞。」
弗雷德長出一口氣。
「還好,大家再堅持一會兒,敵人飛機不可能帶太多這種大炸彈,只要撐過去,不管獲得多大代價,我們都將獲得勝利!」弗雷德說着從勤務兵手裏接過自己的大蓋帽,優雅的彈了彈灰塵之後重新戴在頭上,「皇家海軍,將再次贏得光榮的……」
來自舷窗外的閃光打斷了弗雷德的話。
緊接着可怕的爆炸聲傳來,讓艦橋那厚厚的舷窗玻璃都震顫起來。
弗雷德上前一步來到舷窗邊,高舉望遠鏡向着響聲傳來的方向觀望着。
他看見一個巨大的火球緩緩的升上天空。
他幾乎立刻意識到那是某艘船的彈藥庫大爆炸的結果,不管他多麼不願意接受,都改變不了皇家海軍有一艘主力艦被摧毀的事實。
「查一下是哪艘船被擊沉了。」弗雷德放下望遠鏡,用低沉的聲音命令道。
他的命令剛下達,通訊兵就報告:「收到無線電,諾福克號巡洋艦報告艦隊旗艦胡德號已經無法履行指揮職責,請英王喬治五世號按照指揮序列接替指揮。」
弗雷德深吸一口氣,表情十分的沉痛,他用低沉的聲音對手下說:「升起旗艦旗,在航海日誌上記下本艦接替指揮的時間。」
這時候擴音器中傳來一個急促的聲音:「艦橋,這裏是g艙段,我們艙段正在進水,重複,我們艙段正在進水。」
「別慌,破口有多大?」弗雷德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一些。
「剛剛的近失彈在我們的幾道防水隔板上開了個口子,最裏面的口子大概有十五英尺長,我們正在搶險渡口,但是必須切斷部分電力供應!」
「那就切斷它,這種事情你完全可以自己決定,艙段長。」
「可是切斷了電力之後我們上面的防空炮台就會完全失去運作能力,只能手動瞄準,您確定能承受失去這些防空火力的後果嗎?」
弗雷德剛張嘴,卻猶豫了。
德國人的飛機還在接連不斷的向下俯衝,看起來他們的波狀攻勢還會持續上一段時間。
此時明顯可以感受到英王喬治五世號的防空火力減弱了許多雖然沒有被大炸彈命中,但英王喬治五世號接連中了幾發小一點的炸彈,弗雷德估計可能是四百到五百磅的傢伙,這些炸彈甲板上不少防空炮位損失慘重。
如果再失去防空炮火,天知道會不會出問題。
「艙段長,請你封閉入水的艙室,儘可能的避免水向其他艙室蔓延,我們需要那些電力。」
「好的,艦長,但是這樣會導致我們失去至少一個鍋爐的動力。」
「沒有關係,這艘船設計的時候就考慮過了在失去部分動力的時候戰鬥的情況,儘管放手去做吧。」
弗雷德剛說完,他腳下的甲板就再次顫抖起來,不過這一次顫抖的幅度並沒有剛剛那發近失彈這麼大。
可馬上另一種不詳感覺襲上弗雷德心頭作為一名老牌皇家海軍軍官,弗雷德能夠靠身體的感知就輕而易舉的察覺到船隻速度的變化。
「為什麼我們在減速?」弗雷德大聲質問航海長,「快恢復兩舷全速!」
航海長馬上查看艦橋上的四個車鍾,發現車鍾全都維持在全速的檔位上。他立刻拿起話筒呼叫輪機艙:「輪機長,我們為什麼在減速?」
「不知道,輪機還在全功率運作,我們這裏的轉速表也是正常的,如果我們確實在減速,那就說明我們的螺旋槳出問題了。」
這時候就連航海經驗不那麼豐富的舵手和通訊兵也感覺到艦船在減速了,他們都抬起頭,一臉惶恐的看着弗雷德艦長。
每一名皇家海軍士兵都知道,戰鬥中失去航速是多麼可怕的事情,那基本意味着戰艦會成為一個活靶子。
不過經驗比舵手和通訊兵更少的望兵還在恪盡職守,所以他朗聲報告:「看到厭戰號的燈光信號,他們在詢問我們為什麼減速。」
這時候弗雷德終於醒悟過來了。
想必剛才新鮮落下的那顆近失彈是落在船尾附近,一定是那炸彈爆炸的衝擊波毀壞了螺旋槳。
「向厭戰號通報,我們螺旋槳損壞。」弗雷德說這話的時候臉色鐵青,「請厭戰號按照指揮序列,接替艦隊旗艦的職責。」
這個時候艦橋上所有人都面如死灰。
令人心寒寂靜籠罩着艦橋。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弗雷德拿起話筒,再次開啟了向全艦廣播的電傳播音系統。
「各位戰士們,我是艦長弗雷德。」
他頓了頓,臉上瞬間掠過一系列的表情,有悔恨,也有懊惱,可最終這些表情都讓位給了決絕。
「我是艦長弗雷德,」他再次重複這一句,才繼續說道,「我很遺憾的告訴大家,我們的螺旋槳遭到破壞,現在我們正在失去航速。因為,我決定,我們將留下來,為整個艦隊斷後。光榮的皇家海軍士兵們,我們恪盡職守的時候到了。所有沒有勇氣和戰艦一起奮戰到最後一刻的人,可以選擇體面的離開,那些選擇和我一起戰鬥到最後一刻的勇士,將得到上帝的垂青。」
弗雷德頓了頓,繼續說:「我們將慷慨赴死,讓依仗奇技淫巧的德國人,見識一下皇家海軍的骨氣!英國女王萬歲!」
弗雷德聽見艦橋外傳來排山倒海的萬歲聲。
他再次振臂高呼:「大英帝國萬歲!皇家海軍永遠不會被擊敗!」
震耳欲聾的高呼聲中,龐大的戰艦緩緩停止了前進,變成一艘浮在海面上隨波逐流的死魚。
厭戰號拉響了汽笛,緊接着其他還在激戰中的艦艇也紛紛拉響汽笛。弗雷德知道,那些船上沒有具體戰鬥任務的軍官和士兵們,一定全都在向英王喬治五世號敬禮。
他放下話筒,扶正自己的軍帽,隔着舷窗向對着已經懸掛起旗艦旗、正在超越英王喬治五世號駛向前方的厭戰號敬禮。這時候他看見厭戰號正發送燈光信號。
不等望手解讀,弗雷德就自己讀出了信號:「願上帝與你們同在。」
燈光信號剛剛消失,另一聲巨響震撼着英王喬治五世號的艦橋。
這次不等弗雷德發問,他的副官就報告說:「是反擊號,看來也是彈藥庫爆炸。另外皇家橡樹號也不行了的樣子,我看見它正在傾斜,速度也在不斷降低。」
弗雷德重重的嘆了口氣,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錯了,美國人失敗,只是因為飛機不夠好,當德國人使用了性能更好的飛機時,戰列艦的時代就一去不復返了。也許有神姬的時候情況會好很多,但在海戰中,海軍神姬只應該用來對付敵人的海軍神姬,為了對付敵人的航空兵而出動海軍神姬,這本身就已經表明戰列艦隊到了即將退出歷史舞台的時候了。
「確認另一波敵機。」桅杆上望哨的報告透過擴音器響徹艦橋,「是大型機,和這幾天一直在我們頭上盤旋的偵察機應該是同一種。」
弗雷德長嘆一口氣,他早就該想到那種看起來這麼大,非得這麼高這麼快的飛機不會是單純的偵察機。
雖然高空水平轟炸命中率令人擔憂,對航行中的戰艦的命中率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此時英王喬治五世號就像個死魚一樣攤在海面上。
而且德國人不一定會用安全的水平轟炸。
「敵機開始俯衝!」望哨的口氣十分的緊張,「他們向着我們衝下來了。」
「防空火力全開,攔住他們!」弗雷德嘴上這麼說,但實際上對擋住德軍的攻擊已經不抱希望了,他轉身對副官說,「我要去裝甲堡頂部的主炮射擊指揮所,我要親眼看着德國人把炸彈投向我們,如果死亡無法避免,我選擇眼看着敵人的槍彈向我射來。」
「謹遵您的意思。」副官畢恭畢敬的對弗雷德說。
就這樣,弗雷德離開了艦橋,和副官一起向着主炮指揮所移動。在移動的過程中他們聽見一連串的爆炸。
但英王喬治五世號還是撐到了弗雷德抵達指揮所。
他一進指揮所,就聽見擴音器里傳來士兵們的合唱聲。
那是皇家海軍的戰歌《乳le_britannia》。
弗雷德一時感慨萬千,也加入了合唱的行列:
當不列顛在世界之初由造物主安置於蔚藍大海之上的時候,我們就已向這片土地的眾神起誓,誓將與眾神一起永遠守護這片大陸!
德國人的炸彈命中了前部主炮塔,火苗從炮塔頂部的破洞中湧出。
前進吧,布里塔尼亞!女王將統治這萬頃波濤!
德國人的炸彈在主桅杆底部爆炸,桅杆發出尖銳的聲響,向着側面傾倒,站在桅杆上的望兵嚎叫着跌向大海。
前進!不列顛人永遠不會被奴役!
防空炮的火力越來越弱,投過彈的德軍戰機甚至回過頭來用機炮掃射甲板。
但英國水兵依然在高唱着:
前進!布里塔尼亞!女王將統治這萬頃波濤!前進!不列顛人永遠不會被奴役!
最終英王喬治五世號在一連串的爆炸聲中,化作燃燒的火炬。
(說好的第四更送上,遲了半小時。要爭取的第五更估計是沒有了,畢竟五更對我來說確實太難了,只能作為一個挑戰自我的方向。睡一覺,起來繼續挑戰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