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沈國棟一個人打趴下大憨兄弟倆,就成為整個屯子的孩子王。雖然他跟着沈首長隔段時間才回來一次,每次也就待周末這一天半,但整個屯子的孩子提起他來,都敬佩不已,甚至趙小三兒這個只有四歲的小屁孩兒都在周晚晚耳邊嘮叨過好幾次,這個沈國棟有多會打架,有多厲害。
周晨並不認識沈國棟,上次沈國棟打架的時候他先回家了,並沒看見,後來雖然聽說過他的名字,但一直沒見過這個人。但這個人不太好惹周晨還是看得出來的,他把肩上背的金達萊枝子往上顛了顛,一臉平靜地拒絕:「我打得也不咋好,很多人都比我打得准。」
「誰比你打得准?」沈國棟來興趣了,「我找他比比!」
「跟你說我彈弓打得好的一定打得比我好,可是他好像不願意跟你比吧?。」周晨很隱蔽地皺了皺眉,那是他表示不耐煩的小動作,抬眼看了看周圍的孩子,「誰說我彈弓打得最好?你跟我比過?還是看見我跟別人比過?」
現在的情況一目了然,沈國棟想找人比彈弓,可屯子裏的孩子都怕他,不敢比,不知是誰就跟他說周晨打得最好,讓他找周晨的麻煩總比自己倒霉強嘛。
周陽走到周晨身邊,慢慢地掃視了一圈周圍的孩子。周陽平時不太喜歡說話,更從不跟屯子裏的孩子打架,所以要說怕,還真沒人怕他。但今天他沉着臉往這兒一站,冷冷的目光掃過去,好幾個人都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沈國棟也馬上明白了,「操!」他轉身從人群里扯出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你他娘地敢忽悠老子!」
被扯着脖領子揪起來幾乎雙腳離地的男孩叫鄭福生,是二道坎大隊大隊書記鄭滿倉的兒子。沈國棟沒來之前,這個鄭福生在三家屯一帶可是個小霸王,招貓逗狗、打架鬥毆,仗着他爹是大隊書記。整個大隊的大人、孩子都不敢招惹他,他簡直是橫着走的。
沈國棟來了之後,鄭福生就貼了上去,主動做起了沈國棟的小跟班。雖然沈國棟並不怎麼搭理他。
錢滿倉對沈首長的了解可不像屯子裏的農民那樣一知半解,平時沒少叮囑鄭福生要跟沈國棟搞好關係,那好處可大着呢!
所以,在沈國棟想找人比彈弓,又沒人搭茬的時候。錢滿倉馬上推薦了周晨。現在被沈國棟扯着脖領子提溜起來,鄭福生嚇得都結巴了,一半是怕挨沈國棟的揍,一半是怕得罪了沈國棟挨他爹的揍,「不、不是我說的,是周軍,周軍說的,周軍是他哥,他、他們一家的!」鄭福生結結巴巴地辯解,「周晨前、前幾天用彈弓打了好幾十隻麻雀。真的!可厲害了!」
「操!瞅你那熊樣兒!」沈國棟扔下直哆嗦的鄭福生,很感興趣的去問周晨:「你真打了好幾十隻麻雀?操,老子今年天上飛的都沒見過這麼多,你在哪打的?下次帶我去,咱倆比比咋樣?」
「行啊,下次一定帶你去。」周晨又往上顛了顛那捆金達萊枝子,很痛快地答應沈國棟。
「那你下次啥時候去?」沈國棟根本就沒感覺陳周晨的不耐煩,還站在那追問着,大有這次一定要把這事兒說定下來不可的架勢。
「現在農忙呢,等閒了就去。」周晨也表現得絲毫沒因為這個傢伙的不會看眼色而不耐煩的樣子。
「那你啥時候能農閒?」
……
這倆人一個就這樣繞着圈地說了半天。一個非要問出個准信兒,一個就是不跟他定確切時間。周晚晚趴在周陽懷裏直打瞌睡,這個沈國棟破壞力真是強啊,他就是不用暴力手段都能把人逼瘋……
「行了。小二,」最後還是周陽看不下去了,這麼墨跡下去一半會兒回不了家,妹妹都困得小腦袋一點一點的了,「等周晨得空了就去你家找你,今天太晚了。我們得回家吃飯了。」周陽當然是得幫着自己弟弟,和周晨一起忽悠沈國棟。只是這傢伙平時做老實人習慣了,忽悠人也是一臉誠懇,很可信的樣子。
「操!老子就能在這待一個周末,下次什麼時候來還不一定呢!你跟老子定了時間老子好來找你呀!」沈國棟是真沒看出來周家兄弟在忽悠他。
「定了時間也不一定能找到那麼多麻雀,它們又不聽我的,想讓它們往哪飛就往哪飛。」小狐狸周晨都要被這個傢伙給磨得露出尾巴來了,語氣中帶出一絲不耐煩。「這事兒只能碰運氣,誰都說不準。」
「操!」沈國棟有些煩躁地胡嚕了一下他剪得短短的頭髮。
「行了,都回家吃飯吧,」周陽看着周晨肩上的那捆金達萊有些心疼弟弟了,想儘快把沈國棟支走,「等你下次來說不定麻雀就多了呢,秋天穀子成了(成熟)的時候,那麻雀一大群一大群的,人趕都趕不走,那時候你再來,保准能打個痛快。」周陽一句話就把沈國棟支到了四五個月以後。
沈國棟瞪着眼睛沒話說,只能看着周家兄妹離開。
「等等!」周家三兄妹剛走出幾步,沈國棟一嗓子又把他們叫住了。周陽和周晨的眼裏都有了不耐煩,卻也只能忍着回頭。這個煩人的傢伙是他們的大恩人沈首長的孫子,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不會跟他起衝突的。
沈國棟根本就不在乎周家兄弟的不耐煩,確切地說,他根本就沒去看這倆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趴在周陽肩上睡得口水都流出來了的周晚晚身上。
周晚晚一直趴在周陽肩上打瞌睡,一開始是強忍着不睡,後來實在忍不住了,就睡着了。所以沈國棟面對着周陽的時候,他根本沒看到周晚晚的臉,等他們走了,沈國棟才看清周陽懷裏的小孩長什麼樣子。
「這是你妹妹?」沈國直接無視這周陽兩兄弟,轉到周陽身後,低着頭去看周晚晚。見到她睡得流口水的樣子,大嗓門立刻降低了好幾度。
周陽防備地轉過身。面對着沈國棟,一隻手防衛地護住周晚晚的頭。周晨把肩上的金達萊一扔,跨到周陽身前擋住越靠越近的沈國棟。
沈國棟根本不管兩兄弟的態度,又兩步繞道周陽身後。盯着迷迷濛蒙睜開眼睛的周晚晚看。
周晚晚從周陽的肩頭抬起頭來,撲棱了兩下頭上的小捲毛,因為剛睡醒,還有些迷糊,玫瑰花一樣的小嘴巴肉嘟嘟地半張着。忽然看見一雙大眼睛離得非常近地瞪着自己。那眼神,怎麼看都像餓狗見到了肉骨頭,隨時都能撲上來的樣子。還迷糊着的周晚晚條件反射地將嫩乎乎的小臉藏到周陽的肩窩,然後才反應過來,她不能害怕,還得保護哥哥們呢。周晚晚抬起頭,水潤明亮的大眼睛也瞪向沈國棟。
沈國棟正看得起勁兒,周陽又一個轉身,嚴肅地看着沈國棟。周晨沒有周陽沉得住氣,已經開始眼睛冒火了。周晨這半年來第一次有了揮拳頭的衝動,這個缺心眼兒的傢伙太欠揍了。
「操!你躲啥呀!」周家兄弟沒想到沈國棟倒先急了,「讓老子看看!」
「沈國棟,我們要回家了,你也回家吧。」周陽還是儘量很隱晦地表達自己的不滿。
「你妹妹長得可真好看!給我抱抱!」沈國棟根本就不管周陽說什麼,他只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妹妹怕生,不讓別人抱。」周晨馬上擋在這小子伸出的手。
「操!老子抱抱怎麼了?」沈國棟執意去抱。
眼看周晨和沈國棟一個擋一個沖,很快就要演變成肢體衝突了,周晚晚的瞌睡都給嚇沒了。沈國棟這傢伙的腦子跟一般人的構造可不一樣。他是出手必傷人的主兒,萬一周晨惹急了他,還打不過他,非常有可能被他傷着。
很顯然。周陽也想到了這點。「小二,回來!」周陽大聲把馬上就要向沈國棟揮拳頭的周晨叫了回來。周陽對弟妹說話一向柔聲細語,忽然這樣的嚴肅,周晨馬上明白了大哥沒有說出口的情緒,很利落地收回手,但身子還是擋在周晚晚前面。
「沈國棟。你爺爺救過我妹妹的命,是我們的大恩人,我們不會跟你打架的。讓我弟弟帶你打麻雀、比彈弓、爬樹、摸魚,這些都沒問題,但抱我妹妹不行。」周陽嚴肅地對沈國棟說,眼神沉靜,語氣堅定。
周陽這半年來身體調理得很好,非常健康,雖然看着有些瘦,卻絕對不是瘦弱,而是勁瘦,捲起的衣袖露出的肌肉修長緊實,看着就很結實,很有力量,個子也拔高不少,目測得有一米七左右了,比沈國棟要高出一截。兩個人從外型上看,沈國棟就稍微弱一些了,所以他說不跟沈國棟打架,就是有了退讓的意思。
但沈國棟可不這麼想,他打架也從來不看對方實力如何,想打就出手,即使真的實力不如人打不過,也是一定要讓對方受個重傷的。
「操了!老子就是想抱抱你妹妹,怎麼就不行了?!」沈國棟急得眼睛都瞪圓了,煩躁地抓着頭髮,「等等!你說我爺爺救過你妹妹的命?就是她嗎?」沈國棟驚喜地指着周晚晚。
「嗯。」周陽把周晚晚往懷裏摟了摟,好想這樣抱緊了,妹妹就沒遭過那些罪一樣。
「咋救得?」沈國棟可不在乎揭人家傷疤,很感興趣地問。
「去年冬天我妹妹餓得不行了,你爺爺……」周陽頓了頓,沒說麥乳精的事,「你爺爺給了我們吃的,救了我妹妹。」
「我知道!她就是我們去南山看的那個死孩子!」拴住在看熱鬧的孩子群里喊了一嗓子,然後看着沈國棟,「咱們一起去的,你忘啦?」
「她?那個死孩子?」沈國棟驚訝得嘴巴都忘了合上,指着周晚晚說道。
真不是沈國棟大驚小怪,任何人都不可能把眼前這個軟乎乎甜絲絲比洋娃娃還漂亮的小女孩兒跟那個乾瘦嶙峋的死孩子聯繫到一起。
「就是她!」拴住很肯定地說道:「當時我媽還說呢,緩過來也沒用,過幾天沒吃的照樣還是得餓死,後來不知道咋整地,就活了。」
「哎呀我操!」沈國棟喜悅地用拳頭砸了一下手掌,「我爺爺救活的孩子,我可不是外人了吧?快點給我抱抱!」
「一碼歸一碼,你爺爺要是有用得着我們的地方。我們二話不活,一定加倍報答。」周晨很堅決地把沈國棟又伸過來的手擋了回去,言下之意就是跟你沒關係,你也別想鑽這個空子。
沈國棟眼睛一瞪。耐心終於用盡,正想動手,鄭福生把她妹妹小翠推了出來,「沈國棟,我妹妹給你抱吧!」
小翠今年五歲。作為大隊書記的女兒,很難得地沒有像屯子裏其他的小女孩一樣乾瘦羸弱,身上甚至還有一些嬰兒肥,有些黑的皮膚,臉上兩團高原紅,在屯子裏是公認的健康可愛。
「操!」沈國棟又開始不用正眼看人,只瞟了一眼這兄妹倆,「又埋汰又磕磣,誰稀得抱她呀!」
「又埋汰又磕磣」的小翠瞬間眼淚汪汪,在沈國棟的積威下又不敢哭。看着可憐極了。
沈國棟把人家小女孩兒打擊得哭都不敢哭,卻沒有一絲愧疚感,看着一副油鹽不進的周家兄弟,開始轉移目標,準備忽悠周晚晚了。
「小妹妹,讓沈哥哥抱抱!」沈國棟露出一嘴白牙,儘量讓自己笑得親切點,雖然在周晚晚看來還是那樣一副餓狗看見肉骨頭的表情,「沈哥哥給你糖吃。」
沈國棟開始在身上摸,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襯衫。藍色咔嘰布褲子,就那麼兩個褲兜,摸了好一會兒掏出一堆石子、玻璃球、鐵釘、甚至還有一個子彈殼,就是沒有糖。只能尷尬地舉着一張一塊錢的紙幣誘哄小孩子,「這個可以買一堆糖,沈哥哥帶你去買糖!」
周晚晚木着一張小臉搖了搖頭,小髮捲隨着她的動作一晃一晃,其中一個擦過她飽滿瑩白的額頭,顯得皮膚更加水嫩剔透。像個水晶娃娃。
沈國棟眼神更加熱切,可以媲美餓狼了,這個小娃娃真是越看越喜歡,越看心越痒痒。
「沈國棟,我妹妹怕生,不讓別人抱。」周陽又重複了一句剛才的話,把周晚晚交給周晨,不用言語,甚至眼神都不用交換一個,周晨抱着周晚晚轉身就走,周陽定定地擋在沈國棟跟前,一副絕對不會讓你追過去的架勢。
「操!老子能把你妹妹吃了?」沈國棟看着快速離去的周晨和周晚晚,急得直跺腳。
周陽不說話,寸步不讓地擋着沈國棟。沈國棟人雖然橫,卻也不是不講道理,這種情況他還真是沒辦法,只能跟周陽大眼瞪小眼地互瞪。
不過這個沈國棟還真是不擅長,他習慣了用拳頭解決問題,遇到周陽這樣的,就如同一拳打到棉花上,有力氣沒處使,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周晚晚被周晨抱着走遠。
周陽估計弟弟抱着妹妹走得足夠遠了,才轉身背起那捆金達萊,慢慢地走了。
沈國棟被這三兄妹弄得沒了脾氣,千言萬語只能化作一個字:「操!」
周陽一路上很機警地回了好幾次頭,還站在路上等了一會兒,確定沈國棟真的沒追過來,才加快腳步往家走。過了兩個轉彎,周晨抱着周晚晚果然在路邊等着他呢。
「這個沈國棟,以後見了躲他遠點。」周陽低聲吩咐周晨。
「我知道,這小子一身匪氣,看着就不咋地,還總是聽不明白話,太難纏。」周晨也覺得得躲着這小子點。
「沈首長對咱有大恩,咱要是跟他孫子打起來,就太不好了。」周陽還有另一個方面的考慮。
「囡囡也躲他遠點,」周晨騰出一隻手捏了捏妹妹的小手,轉頭對周陽說道「這小子看咱囡囡的眼神真欠揍!」
周晚晚想想沈國棟那副要把她當肉骨頭啃了的表情,也覺得這人不宜接觸。先不說他長大後的那些「豐功偉績」,就是現在,他這琢磨不透隨時隨地都可能出手傷人的脾氣,也不是他們兄妹能消受得了的。
周晚晚上次在村口就看得很清楚,沈國棟出手傷人,沒有任何愧疚感,甚至連打人的動機都不是因為憤怒或者其他負面情緒。他動起手來沒有任何徵兆,好像出手傷人對他來說如說話走路一樣自然,不用有任何顧忌。而且,他好像從不去注意自己出手的力度,周晚晚甚至覺得,如果沈國棟把人打成重傷甚至死亡,對他來說都不會有任何心理上的負擔。
這個人太危險。這讓周晚晚想起她曾看過的一些心理學書籍,上面說過,有一些人缺乏感受他人痛苦和控制行為的能力,可能是正處於青少年時期,大腦發育不完全,也可能是先天腦神經就有缺陷。這種人會有不同程度的暴力傾向,對自己給別人造成的痛苦無動於衷,甚至不會對他人產生同情、可憐這些正常人的情緒。
按前世周晚晚知道的一些沈國棟的經歷,這個人單挑造反派司令部的時候已經成年了,但看他的行為,真的是沒有任何顧忌地狠辣,再看他後來的一系列行事,周晚晚基本能斷定,沈國棟現在這種情緒上的缺陷和行為上的暴力,不僅限於青少年時期,將來也會伴隨他一生。
以沈國棟的出身,這樣的性格能讓他做事果決,作風強悍,再加上環境上的適當助力,當然更容易成功,前世種種也證明了這些。可要做朋友,沈國棟這樣的人真的不適合。
無論沈國棟對他們兄妹忽然表現出來的興趣從何而來,他們都得儘量離他遠一點。在他們還沒長大的這幾年,需要的是低調地休養生息,而不是身邊放個穩定性非常差的炸彈。(未完待續。)
PS: 一邊打字一邊想起了苦逼的高中時代,被暗戀的學長叫「那個很烏龍的女生」……青春期的第一次騷動就結束了……
缺根弦的哥哥還安慰我說:至少他記住你了!
唉!羨慕小捲毛兒……正常的哥哥不都是會去找那個傷了妹妹心的臭小子算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