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和表哥們雖然來晚了,可這份關愛兄妹幾個還是非常感動的。所以周晨和沈國棟熱情地留他們在家裏吃了飯再回去。
大舅舅說什麼都不肯,馬上就要帶着一行人回家。六個大男人,這一頓得吃多少糧食?那不得把孩子們的口糧給吃空了?!
二舅舅從廚房旁邊放糧食和雜物的小屋轉出來,高興地跟李厚華報告:「哥!我看他們的糧口袋了!存食多着呢!咱吃一頓不算啥事兒!在這吃吧!小二可會做菜了!」
然後李國華又沖周晨吩咐:「給你大舅做上回那個黃瓜片炒雞胸脯肉!又鮮又嫩,老好吃了!」
李厚華對這個不着調的弟弟直瞪眼睛,「糧食再多也不能這麼糟蹋!你還點菜!?你咋就不能有個長輩的樣子!」
李國華不樂意了,「我是他們親娘舅,吃他們一頓飯咋就是糟蹋糧食了?孩子們沒糧了我從自個碗裏給他們省,他們糧食夠吃,孝敬我一頓飯咋還不行?」
李厚華被弟弟的歪理問住,一時沒找出話來訓他,只能幹瞪眼睛。
「爹,要不我先帶着慶學和慶生回去給我爺我奶送信兒,他們還在家惦記着呢。」李慶雲趕緊岔開話題。
他帶走了兩個弟弟,留下父親他們哥兒仨在這吃飯,也不用糟蹋那麼多糧食。
「我去送信兒,我騎自行車快。」沈國棟抱起周晚晚就往出走,不給李慶雲他們回家的機會。
他挺喜歡不拘小節的李國華,吃頓飯而已,至於整得那麼嚴重嗎!
沒挨過餓的大少爺沈國棟當然不能理解李厚華的心情。就是現在,雖說連着幾年年景都很好,可是收的糧食得有一大半上交國家和集體,農民分到手裏的糧食還是不夠一年吃的,總有那麼兩個月得靠瓜菜和稀糊糊熬過去。
這麼六個大男人吃一頓,對普通農家來說,是非常大的負擔。
沈國棟從倉房裏推出一輛自行車。把周晚晚的小椅子綁在上面,要帶她去宋屯。
小汪跑前跑後地跟着,擺明了要一起去。家裏沒來外人之前,小汪為了吃上肉包子。一直圍着周晨轉悠。現在有了外人,小汪一定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周晚晚身邊的,連它的肉包子都暫時放下了。
沈國棟的想法其實跟小汪差不多,家裏沒有外人,周晚晚可以隨便跑。有了外人,他就得一直抱在手裏看在眼裏,哪怕是親舅舅親表哥,他也不放心。
這真不能怪沈國棟,親爹親姐姐都能那麼不靠譜,外人他當然更不信任了。
所以他要去宋屯送信,是一定得帶上周晚晚的。
「國棟,你們家倉房咋有三輛自行車?!」李慶學也跟着沈國棟走了出來。他今年二十三歲,訂婚兩年了,今年冬天就要結婚了。
「嗯。」沈國棟用鼻子哼了一聲。對這個沒什麼眼色的李家二表哥不太待見。
周晨還上學的時候,有一次沈國棟把家裏另一輛自行車騎走了,李慶學為了去接未婚妻有面子,把周晨上學用的自行車給借走了。
說好了就借禮拜天一天,他竟然三天都沒還回來。周晨只能每天走路去上學,深秋的天氣,路遠中午不能回來吃飯,啃了兩天涼餅子。
墩子實在看不下去了,去宋屯要自行車,這才知道。李慶學瞞着家裏把自行車借給未來小舅子了,還跟人家說親戚家的,不着急用,隨便他騎幾天都行!
從那以後。沈國棟和墩子對他非常不待見。
李慶生隨後也跟着出來了,他從衣兜里掏出一大把熟透了的紫菇娘給周晚晚看,「葉兒和芽兒給你的,他們在北河套撿的,家裏串了好多串,等冬天再多給你送幾串。這個你先拿着玩兒。」
李慶生嘴裏的北河套就是周晚晚他們抓魚的河套,因為在宋屯的北面,他們屯子裏的人都叫它北河套。
「謝謝慶生哥哥,我給葉兒姐姐和芽兒姐姐也帶了好吃的。」周晚晚拍拍挎在身上的小花布挎包,裏面是果脯和糖塊。
李慶生笑眯眯地示意周晚晚拿他手裏的紫菇娘,周晚晚抓了一把,個兒太大了,她一隻小手抓三四個就抓滿了。
沈國棟在旁邊看得直笑,就是不幫忙,直到周晚晚苦惱地看着他求救,他才接過李慶生手裏的紫菇娘,都放到自己兜里替她揣着。
「國棟,等我結婚,你們家的三輛自行車都借給我,這去接新娘子多氣派!」李慶學根本就不在乎沈國棟對他的冷淡,眼睛一直盯着倉房裏嶄新的兩輛自行車。
「不借。誰家自行車買來擺着看的?你借了就不還,我們自個家人用啥?再也不借給你了。」沈國棟一點都不含糊地回絕他。
「我就結婚用一天長長臉,這不是家裏窮沒掙來嗎,要不也求不到你們頭上。」李慶學的話聽着是自嘲,卻讓人聽着有種微妙的不自在。
「我們家的自行車也是自己掙來的,你掙不來還挺有理啊?」讓沈國棟心裏不舒服的人,他可從來都是馬上讓你更不舒服的,「能掙來你就給自己長臉去,掙不來還長啥臉?掙不來還窮裝,你可真夠不要臉的!」
沈國棟把周晚晚放到車上,輕快地按着車鈴,樂呵呵地走了,小汪蹦蹦跳跳地在後面跟着。
李慶雲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地站在院子裏,「他,他這是嫌棄咱們這幫窮親戚咋地?!」
「二哥,咱們算人家啥親戚?咱跟人家沈首長可攀不上關係,你別瞎說了,讓爺聽着又得罵你。」李慶生轉身進屋了。
他也羨慕倉房裏那三兩鋥亮氣派的自行車,可從來沒想過要借來騎騎,那可不是他們土坷垃里刨食的老農民能用得起的東西。
沈國棟帶着周晚晚回來的時候,周陽和墩子也放工了,小半邊天都被火燒雲映得紅通通的,把家裏的院子和房子都鍍上了一層橙紅。
周陽陪着大舅和大表哥坐在院子裏的長桌邊說話,墩子在廚房給周晨打下手,李慶生也過去幫忙,他負責燒火。
一看他在家就沒少幫着二舅媽幹活,燒得有模有樣。還能偶爾空出手來幫周晨摘摘菜。
二舅帶着李慶學在園子裏摘菜,準備一會兒吃完飯帶回家去。他們這些年每年秋天都是吃周陽家的新鮮蔬菜,一直能吃到老秋上凍,想吃什麼就經熟門熟路地自己去摘。根本不用周晨照顧。
沈國棟一進院子,周陽就迎了過來,他把周晚晚抱在懷裏顛了顛,笑呵呵地也不說話,眼裏卻是滿得都要溢出來的喜悅。
他中午走的時候妹妹睡着了。一下午他的腦子裏一直都是妹妹睡着了的小樣子,好容易等到放工,回來小傢伙還給帶走了,周陽明知道一會兒就回來了,可還是惦記着。
周晚晚跟李厚華和李慶雲打了個招呼,就抱着她大哥的脖子使勁兒膩歪,「芽兒給我一大堆紫菇娘,待會兒我們一起吃,可甜了!姥姥要給我做夾襖,是紫色的。還要鑲一圈兒黑色的芽邊,我喜歡綠色的,就像紫藤花葉子的顏色,紫藤花落了我就得穿夾襖了,到時候我就坐在大哥身邊吃飯,你就像還能看見紫藤花一樣……」
周晚晚磨磨叨叨地跟周陽說個沒完,沈國棟在旁邊嫉妒得直轉圈。
他離開這一個月本來就想小丫頭想得不行,這剛抱到懷裏半下午,根本還沒親近夠呢!
而且下午兩人在鞦韆上說完話以後,沈國棟的心結雖然打開了。在心理上卻特別依賴周晚晚。那種把她抱在懷裏放到眼前整個人就輕鬆愉快的感受太過鮮明,讓他根本就抗拒不了。
不知道是心理巨變後的暫時依賴,還是下意識的心理暗示,那種親密得不可分離的感覺沈國棟自己都無法言說。只覺得兩個人再親近都是不夠的。
所以,在沈國棟人生的這個特殊時刻,他甚至有點接受不了周晚晚跟周陽的親密程度勝過自己。
從不肯委屈自己的沈國棟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天都涼了,我們進屋再穿件衣服吧?」
「大哥抱着我,不冷!」周晚晚還是抱着周陽的脖子膩歪。
周陽現在眼裏只有妹妹。她說芝麻綠豆大點事兒他都聽得津津有味兒,哪還能去注意沈國棟,「沒事兒,冷了我揣着她。」然後好像想起來什麼,笑得溫暖極了,「像小時候那樣。」
周晚晚被周陽鼓勵得更來勁兒了,把臉貼在周陽的脖子上,抱着他不撒手。
周陽跟妹妹雖然親密,可是平時都是弟弟帶着她,今天好容易有機會抱過來,妹妹又粘着他,他當然樂得讓她膩在身上,哪還顧得上關注一下沈國棟。
沈國棟實在沒辦法了,忽然靈光一閃,「明天我要去看爺爺,囡囡也一起去。」到時候你就只能跟着我了!
周陽兄妹倆一起看他,不明白他去看沈爺爺怎麼會這麼激動。
「呃!爺爺想囡囡了,她得一起去!」沈國棟又強調了一句,雖然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只是心虛的解釋而已。
「那就去吧。囡囡是不是也想沈爺爺了?」去看沈爺爺周陽當然不會攔着。
沈國棟滿意了,留下這兄妹倆接着膩味,去放自行車了。
「國棟,芽兒吃了沒?咋沒把她帶來?今天小二殺了四隻老母雞!唉!白瞎那大母雞了,還下蛋呢!不殺也不行,讓人家當資本主義尾巴給割了更白瞎!」李國華從園子裏出來,拎了一大筐茄子、黃瓜、豆角、西紅柿。
舅舅們跟周陽幾個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把雞殺一部分,雖說不限制養雞,可是太多了還是太扎眼了,這政策說變就變,誰知道啥時候又不讓養了?到時候讓人家給殺了,還落得個搞資本主義,還不如現在自個殺了吃肉呢。
「不知道吃沒吃,我沒注意。」沈國棟當然不會注意芽兒一個黃毛丫頭吃沒吃飯。
李國華也不在意,他待人不拘小節,也很少挑別人的毛病,每天樂呵呵地,人也顯得特別年輕。
他有什麼好東西,一定會想着周陽幾個孩子,不是送來就是把他們接過去吃,連墩子和沈國棟也一樣對待,所以跟他們也不見外,看殺了雞,就琢摸着要讓小閨女也來吃一頓。
周陽兄妹倆從大門口磨磨蹭蹭走到院子裏,坐到桌邊陪大舅舅說話也不分開,周陽一邊陪大舅舅和大表哥說話,一邊把妹妹抱在懷裏,倒了溫水餵她喝。
周晚晚三歲以後就不讓人餵了,可是偶爾哥哥們寵她寵得不知道怎麼對她好了,就會餵她,她也高高興興地接受。
這種雙方都身心愉悅的兄妹互動在他們家經常上演,所有人都非常習慣了。
可是李厚華看不慣,從他進門,這個小外甥女就一步路都沒走過,幹什麼都是讓人抱來抱去,現在連喝水都得人餵了,這也嬌慣得太不成樣子了!
「你放下她,讓她自個好好坐着!這麼大孩子了,連口水都不能自個喝了?!」李厚華黑着臉看着周陽兄妹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