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大嘆一聲,他一個朝廷官員竟不如一個丫頭想得周到。
傅遙已經在府里住了這些時日,對這裏環境還算了解,她帶着程平轉過長廊,轉到院工們住的下人房。她挑了其中一間,把他往裏一推,低聲道:「你躲在這兒就行,在裏面換件衣服,他們也不容易找。」
程平點點頭,見她轉身要走,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小姐,你既救本官兩次,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傅遙哼一聲,「奴家貌丑,不敢示人。」
「沒事,我不嫌姑娘丑。」仔細看他,臉上表情竟似十分認真。
他緊扯着她不讓走,傅遙也掙不脫,再耽擱下去備不住就得把殺手引過來。
好,他要看給他看就是。傅遙故意凸着牙,擠着眼,歪着眉,做出一副鬼臉樣。這副醜樣,不但沒讓程平害怕,反倒逗得他哈哈大笑起來。
「你很像我的一個朋友呢。」他眨眨眼,也虧這個時候還敢開玩笑。
傅遙卻沒他這心情,也沒管他是不是認出來,抬腿給了他一腳,程平頓時摔了個大馬趴,也順勢倒進了房裏。
安頓好了程平,叫下人上衙門裏報案,傅遙才匆忙回到後院。這會兒羅子成和繡娘都披衣服起來,看見院裏打鬥聲都嚇得抖若篩糠,一瞧見傅遙來了,羅子成忙問道:「這是出什麼事了?」
傅遙笑笑,「舅舅,沒什麼事,就兩個小賊進來偷東西而已。你和舅媽在屋裏藏着別出來,一會兒程大人就把賊人趕跑了。」
羅子成抹了一把汗,連聲道:「有程大人在就好了,就好了。」
傅遙好笑,有程大人在才壞了呢,殊不知那賊就是他引來的。
程平自身都難保呢,自然不可能出面救他們,她這麼說只是在給他們寬心。叫兩人躲在屋裏別出去,自己轉身往客房而去。喜娘膽子小,她根本不需要囑咐,她也不會出門,而現在必須確認那些刺客到底怎麼樣了。
刺客有三人,程平帶來的侍衛兩個,兩個侍衛對兩個刺客,兵器叮噹碰撞,瞧那陣勢,一時間也分不出勝負來。
那領頭的黑衣蒙面人倒是騰出手來,提着刀滿處的找。傅遙知道他肯定是在找程平,這人滿身的煞氣,手中大刀在月下一照陰森森讓人膽寒,她也不敢露面,悄悄溜着牆根往後出溜。那刺客尋不到人,挨房間的找,看見人就一刀砍下去,他功夫高強,府里的護院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一刀一個砍下去,一時間死傷無數。傅遙看得渾身顫慄,被他這麼找下去,這府里的人都得死光了。
當年她家裏慘遭滅門,那時她年幼沒辦法救,現在絕不能眼睜睜看着這闔府上下叫人給殺了。可就她這沒幾下的功夫,怎麼能把這個刺客給治住了?
琢磨着往懷裏摸去,正好摸上那一包迷藥和一把匕首。她陰陰一笑,自己這損人的買賣幹過好幾次,早已是輕車熟路了。把迷藥和匕首藏進袖子裏,借着月色掩護躲進附近的灌木叢。
這會兒已是將近黎明,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而從後院往前院走要經過一個月亮門,那刺客低着頭正要穿過月亮門時,傅遙出手了。她突然摔出迷藥,正砸中那人面門,這藥的藥力極強,刺客一時迷亂,雖不至於當場摔倒,身子卻搖搖晃晃。就在這時,傅遙的匕首到了,那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器,不偏不倚的正刺中那人心臟。
那刺客瞪着眼看着傅遙,眼神中全然是不可置信,被人這麼暗算着死去,真是死不瞑目啊。他面目猙獰着,,身子晃了幾晃,終於如山一般倒塌在地。
傅遙吁了口氣,看着地上的死屍還不放心,順手又補刺了一刀。
不要以為她這一抓一撒,一起一落,一刺一劈做起來多麼容易,這動作雖簡單,卻是她的看家絕技。當年為了練這一手利落的,讓杜平月足足教了她三個月,自己也苦練了大半年才能做到萬無一失。那絕對是快、准、狠,力求一刀致命,在這時候若是錯了一分,以她三腳貓的功夫,怕立時就要橫屍當場了。
見人確實死透了,傅遙才放心了,她久沒用這一招,看來還沒生疏啊。
撿起刺客的刀,快步往客房方向走,那邊四人對仗還在那兒打得歡實呢,傅遙走近幾步高呼一聲,「住手。」
這些人哪會聽她的話,繼續打得激烈。傅遙舉起刀,叫道:「你們看看這是誰的兵器,你們的頭兒已經死了,還不束手就擒?」
這一句還真靈,四個人,八隻眼睛一起盯着她,那兩個刺客一愣神被侍衛侍衛趁機撂倒,他們見勢不好,一個縱身跳上牆頭,轉眼消失不見了。
傅遙暗嘆一聲,看到機會都不會下狠手,這幫子侍衛也真夠蠢的,也難怪在羅州這些日子幾次陷程平於危難。
刺客走了,這場刺殺之事也算落幕了。看看天,離天亮也不過是盞茶功夫,傅遙想着先去把程平弄出去,不然等衙門裏的人來了,看見他也不好解釋。
這裏的知府宋大人是認識程平的,程平在這兒辦差是秘密行事,泄露出去總是不好。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傢伙絕不能留在羅府,他再把刺客勾了來,她可沒本事再殺一個了。
傅遙趕到時,程平早已換上一身下人服飾,坐在屋裏焦急等着,一瞧見蒙着臉的傅遙,不由輕嘆一聲,「你總是不肯叫我看見真容,到底在瞞着什麼?」
傅遙狠瞪他一眼,「你管我瞞什麼,總之不關你的事,你最好嘴巴嚴一點,羅州發生什麼絕不能對外人提半個字。」
程平微微一笑,倒不知道她原來這麼凶的。仔細看她,她衣服前襟有幾個紅色小點,隱隱覺得像是血跡,讓他心中不由一震,如果他沒猜錯,她一定是殺人了。
一個富商千金,會動手殺人,這事還真有點意思。
傅遙冷冷在他臉上一掃,「我救你一命,現在只需你做一件事。」
「姑娘請說,只要姑娘開口,我莫敢不從。」
傅遙伸手一指門口,「趕緊滾,速速的。」
程平一咧嘴,這輩子叫他「滾」的女人,還從沒有過,此刻他都不知該慶幸還是該惱怒了。
他道:「姑娘是本官救命恩人,你叫滾就滾吧。」說着站起來,當真往外走了。走了幾步卻又停下,「姑娘且等着本官,今日之恩日後必報,等本官回京,定會稟過父母請媒人前來提親。」
傅遙一聽,好險沒嚇得魂兒飛了,程平的性子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他會這麼說是有心試探,還是為了感激她的救命之恩?畢竟羅家表小姐還沒嫁出去也是有名的。
她是不可能嫁給他的,不過這樣也好,有了今日的恩,將來有什麼事也好叫這冷麵鬼給還回來。他這人雖是迂腐、執拗,但卻和杜平月一樣,絕對是一言九鼎的。說報恩定會報恩。
刺客走了,程平也帶着侍衛走了,羅子成和繡娘顫抖着從屋裏出來,一看見滿院橫躺的屍體,都嚇得暈了過去。春娘也暈了,傅遙一個人哪照顧得了這些病人,正手忙腳亂之時宋知府親自上門了。他帶着五十兵丁,煞有介事地抓賊來了。
羅子成已經行了,躺在床上哀叫着,一見他,幾乎是撲進他懷裏,「哎喲,宋大人,您可來了,我這府里的人都快叫人殺光了。」
一共五具屍體齊整整擺在院子裏,傅遙瞧着也有些肝顫,就差一點她就成了這裏面的一具了。
宋知府認識她,她也不敢和人家照面,悄悄躲在後面,聽他們七嘴八舌的討論這賊人入宅的事。他們顯然認定是賊人要劫財殺人,半點沒懷疑到程平身上。她聽了兩耳朵,事情到了現在已經和她無關了,她也沒心情再聽下去,轉身往後院走,剛走了幾步突然眼前人影一閃,一個男子擋在自己面前。
傅遙抬頭見那人是宋公子,嘴角微微揚起,「怎麼?宋公子也跟來了?」
宋公子抿着嘴,看了她半響,突然道:「謝謝你。」
這話莫名其妙的,傅遙笑笑,「宋公子為何這麼說?」
宋公子扯了扯嘴角,笑容略有點苦澀,「多虧了你說穿了我家裏的事,倒讓我明白茗妹對我不是真心的。」
「她離開你了?」
宋公子微微點頭,「她之所以和我好,看上的不過是我的家世,自從得知我爹要被免職,宋家敗落的事後,她就對我不理不睬了。我幾次去找她,她都避而不見,還說她爹給她定了門好親,是給羅州富商胡家做九姨太。」
說了半天沒一句她想聽的,傅遙「哦」了一聲,繞過他徑直往前走,他叫人甩了,與她何干?
剛走了兩步,宋公子一個轉身又繞到面前,「在下還有話說,請小姐留步。」
傅遙吟吟而笑,「如果公子要說對我有情,想與羅家攀親,那就免開尊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