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傅辰一臉詭異地盯着自己,好像在說,殿下您在開玩笑嗎?
從古至今,有哪個人會讓太監給自己繡荷包,女紅那是女兒家的事,太監就是去了根,那曾經也是男人啊。
本來邵華池的確是在說笑,不過是心中鬱氣抒發不去,變着法子讓這小太監給自己逗樂一番,但看到傅辰的模樣,倒確有幾分真意。
給我繡個荷包怎麼了,委屈你了?本殿下何時要人荷包過了,這見鬼的模樣。
本來就被今日一樁樁事壓得透不過氣,邵華池臉色有些陰沉下來,不過之前與傅辰磨合了那麼多次,他也算摸索出規律來了,傅辰這人絕對不能來硬的,別看答應得好好的,暗地裏使得絆子能讓人頭疼死。
「奴才不會,請殿下另找賢能。」這是很明白的拒絕了,傅辰說話不愛堵死,大多會繞着彎兒來拒絕,至少面上是好看的,但這次卻非常直截了當,顯然邵華池的話,觸到他的自尊心了。
古代的女紅,包含漿染、刺繡、縫紉等等,單單是刺繡一樣囊括了各種繡法,一個精緻的荷包想要成品出來,那都是女子用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女紅功底奠基的,就像現代義務教育一樣,門外漢想要學絕不是一句話的事情,行行都有其門道。
若普通的縫縫補補,傅辰還是會的,至於原因,妻子的衣服少個扣子,兒子的小背包被劃破了,他都會自發地為他們弄好,這對他來說不是什麼丟臉的事,那是作為丈夫/父親該做的。但對邵華池,他還沒點亮這個技能。
「不過是句玩笑話,不必當真。」邵華池也不勉強,掃過那隻荷包的眼神,卻明顯冷了兩度。
傅辰笑了笑,也將這茬揭過,「謝殿下.體恤,剛才聽聞有人鬧得殿下不愉快了?」
說着,為邵華池穿上衣服,服務到位,並未因剛才的不愉快與邵華池對着幹,這就是傅辰讓人舒服的地方,無論說什麼,傅辰都能讓你對他氣不起來。
「呵,能是誰,還不是我那個好二哥,白日送來截了的屍首,到了夜裏就派人來刺殺我,他是絲毫活路都不給我啊!」邵華池冷笑着嘲諷,給自己倒了杯茶,卻被傅辰阻止。
剛用完藥,喝濃茶可不好。
邵華池挑了挑眉,沒有暴怒也沒有呵斥。要是這會兒有其他人在,定會奇怪,邵華池可不是個好脾氣的,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輪的到一個奴才指手畫腳嗎?要是擅自做主,是會被訓斥的,他向來不喜太自以為是的奴才。
最落魄時,是這雙手餵他吃喝,這份真正為他着想的心,大約整個宮裏,也只有傅辰了。
換了以前傅辰也是不會做的,這也是在一次次試探邵華池對自己的底線後做的改變。
傅辰端着從養心殿的膳房拿來的羊奶,為邵華池倒了些。
邵華池不愛喝羊奶,這次嘗了一口,不自覺喝了一大蠱,「怎麼膻味那麼輕?」
「奴才放了些茉莉花、杏仁,不知可還能入口?」這兩物將膻味沖淡了些。
「勉勉強強。」邊說着,卻將剩餘的全部喝完,嘴邊沾了一圈奶糊,那模樣倒有幾分可愛,接過傅辰遞來的濕帕擦掉。
只要傅辰在的地方,都能將人伺候得四肢不勤五穀不分,好像自己的手腳都是觀賞品,他什麼都能為你考慮到,還沒等你說,就已經全部準備妥帖了,要說宮裏會伺候人的奴才絕對不在少數,但能這麼潤物細無聲,不招人厭的,卻幾乎找不到。
等收拾好了,邵華池心情也平靜了許多,傅辰才問道:「那些刺客,殿下是如何處置的?」
「關在重華宮內。」想到那些刺客,邵華池面色就不太好。
「殿下怎麼確定二皇子所為?」
「他們身上帶着二哥府上的令牌,不是他還有誰?」加上白日那一出,很容易讓人聯想加以肯定。
「那麼大皇子,九皇子府可有相關消息?」
「並無。」見傅辰鎖眉深思,「怎的,你覺得不是他?」
「奴才只是覺得奇怪,就是要派人襲擊,也該是大皇子或是九皇子,他們的住處,怎麼都比在養心殿的您要鬆散些,何必捨近求遠,再者您對二皇子而言,並不是最大的敵人。」言下之意就是,那麼多有用處的皇子,殺一個沒繼承可能性的皇子,二皇子他閒得慌?要知道在宮裏干出這種事,要是被皇帝發現,那就得不償失了,皇帝肯定會嚴厲處置。「另外就是奴才個人的感覺,二皇子實力大減,如今他的人想要輕鬆進入皇宮內假扮太監,並不容易。」
能做到這麼天衣無縫的,只憑二皇子是不可能的,那可能需要長期而周密的伏蟄,說不定目標根本不是皇子,而是地位更高的,比如……皇上?
「你的意思是,另有其人……然後想要嫁禍給老二?」他氣在心頭,倒沒有像傅辰這般分析,現在冷靜下來,的確是這麼回事,人都容易走入盲區,勢力再大的領導者,身邊也需要一個智囊。
傅辰點了點頭,「這可能性佔了六成。」
在這風口浪尖上,如果能除掉剛剛得寵的七皇子就如虎添翼了。當所有證據都指向二皇子,就是皇帝再偏袒,再覺得事情蹊蹺,為了向文武百官、向天下交代,他也會處置二皇子,這是在圈禁後完全打死二皇子復位的可能性,這招借刀殺人的法子,用的着實讓人心生膽寒。
而對皇帝來說,剛剛對七皇子的愧疚更加泛濫,加上七皇子又不能繼承皇位,這樣無用的皇子都要殺,說明二皇子是個多麼可怕多麼無情無義不忠不孝的人。一怒之下,怎麼都會狠狠打壓二皇子一派的人,如果從這點來看,那麼無論是大皇子還是九皇子,甚至三皇子都是有可能的。
但這些都是傅辰的推斷,除了皇子們,那些朝臣也一樣有嫌疑,誰都想漁翁得利。
嫌疑對象一旦擴大了,就不能猜到是誰。
「他們有說出什麼有用的消息嗎?」傅辰又問。
「詭子詭未已經將其牙齒里的毒.藥取出,身上的兵器也去掉了,他們也極為擅長逼供,只是工具不足,再說重華宮鬧出動靜,我也不好交代,這群刺客嘴巴太硬了,到底是虎賁的人,大部分刑罰都能熬過去。」邵華池如實相告,他並不打算將這幾人交出去,這事情鬧大了對自己也沒好處。
他要怎麼說自己躲過這次截殺,因為身邊有一群安慰,他是嫌自己還不夠引人矚目嗎,還是讓他的親親父皇現在就開始忌憚他?
雖然不能鬧大,但這筆賬不能不記,他要知道這次襲擊的原因。
「殿下想要引出主謀?」
「自然,你可有好辦法?」
「奴才勉力一試。」
「好,若不行也不必勉強。」這種話,邵華池也就對傅辰才說得出口,他手下的人,哪個不是必須盡全力,做不到也不必留下來,他身邊向來不留廢物。
傅辰這樣乾脆的答應,並且還是半主動的攬活,讓邵華池覺得自己的服軟是奏效的。
傅辰這人,很少真心幫他,這點不是靠強迫就能得到的。
那顆聰明的腦袋,因着之前逼迫的事,從不肯為他所用,即使表面上用了也發揮到不了其中百分百的用處。
他覺得,現在這是不是傅辰的妥協,這個小太監正一點點向自己靠近。
至少此時此刻,傅辰看上去,讓邵華池覺得自己已經一點點將他軟化了。
「殿下,可否派人去西北邊境的州縣?」
「何事?」他記得傅辰的家鄉皋州就在西北。
「請殿下請來一些服用過阿芙蓉的人,將之安置在京城。「
「這是你的個人要求?」
「是,與任何人無關,只是奴才的個人請求。待人到了,奴才自會向殿下和盤托出,只盼殿下能信奴才一二。」
「好。」邵華池回得很快,很認真。
快得讓傅辰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真的答應了,也不問為什麼?
「看什麼,我說過我是尊重你的,將你比之嶸憲先生。你鮮少對我提要求,這麼件小事我自然會為你辦妥,可需要去一趟你的家鄉?」其實按照邵華池的意思,就是將傅辰的家人接過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這動作定然會被其他人察覺,那麼這些家人將成為傅辰的負累,而傅辰是他的人,他可不希望別人握有拿捏傅辰的辦法。
前半句話傅辰當做沒聽到,後半句,卻是真正鑽進心坎里了,離家那麼久,他的確想知道家中情況。
邵華池還是第一次接收到傅辰感激的目光,一顆心都有些飄了,甚至想着要不要在傅辰的家人面前刷點印象分,至少可以讓那群山村野人給自己說兩句好話,讓傅辰能對自己效忠得死心塌地,「好了,這事就這麼定了。你待會去看那群賊人吧。」
「諾。」
傅辰為邵華池打理好床鋪,正要喊宮女來伺候,卻見邵華池寬了衣,被燭光照的影子投在傅辰身上,「傅辰,記住你是我的謀士,不是普通太監。像是找對食這樣的事,會分了心,無論是找太監還是宮女,那方面的事都緩緩,等我成就大業,自會為你選擇最好的,可明白?」
「奴才明白,謝殿下。」怎麼今日姑姑提到這個,邵華池也會莫名其妙地提。
他的年紀,想這些未免太早了些?
邵華池見傅辰答應,繞了過去,擋住傅辰的反擊,解開他腰帶上系的繩子,將那隻繡着青竹的荷包抽了出來,「這荷包,我便先保管了。」
邵華池到底是練過武的,那動作行雲流水,比傅辰可要快了好幾倍。
「……」說了那麼久,話題怎的又回到了荷包上,這是小央送給他的紀念,在看到邵華池有將它放火上的意圖,傅辰閉上了眼,「那就麻煩殿下了。」
皇家的人,向來都不是講道理的。
自己不找女子,連手下也不准,自私自利、隨心所欲、為所欲為,和皇子能講什麼公平、明主?
所以那句當之國士,也不過是聽過便罷,當真才是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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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華宮內,三個刺客已經被五花大綁,短短時間裏,他們身上幾乎沒完好的肉,十二人中最擅長行刑的詭亥詭巳已經使出了諸多看家絕活,甚至能讓他們完全發不出半點聲音,人卻死不了。
這是重華宮的後殿,所有的太監宮女都在前院,他們也做的非常小心,不讓人發覺半點端倪。
這時候要是有自己**的皇子府,就能方便多了。
他們看到傅辰,打了個招呼,「傅公公,是殿下讓您來的?」
「兩位辛苦了。」傅辰像是沒看到滿屋子的血腥,把自己從養心殿打包的御膳食盒帶過來,打開後滿屋飄着香味,他非常貼心地沒準備肉食,其實無論是上過戰場的,還是動刑的人,大多不想看到肉,這會讓他們產生聯想。
就是暗衛,現在成了太監,那也是人,雖然*不像一般人那麼多,但還是有基本需求,比如吃飯,睡覺。
所以當看到傅辰帶來的飯菜時就快喜極而涕了,驚覺他們一晚上沒用過飯菜,不可能讓重華宮的人送過來,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感激地看了眼傅辰,如此貼心人,怎麼能不招人喜歡。
最難得是,這人做得很順其自然,從不邀功,從不特意說什麼。
他們本來還想留一個人,傅辰卻說,「無事,殿下命我試試,兩位這幾日可能要辛苦些。」
傅辰知道這十二人各司其職,讓這兩人審訊,那麼這幾天就別指望別人能來替換了。
那三個已經被折磨地不成人樣的刺客,就沒想着能活着。
他們隱約聽到傅辰的話,嗤之以鼻。
無論用什麼刑,他們都不可能說出來。
再痛,那都能熬過,這些訓練,早就做過的。
就是詭亥詭巳也以為傅辰又想到什麼殘忍的刑法,需要讓他們兩個很辛苦,邊吃飯邊打包票說一定做到。
傅辰卻說,「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三人睡着,可用木籤撐住他們的上下眼皮。這幾日什麼都不用做,就是不讓他們睡。」
兩暗衛面面相覷,這麼簡單?
傅辰在現代的時候,對犯人就這麼做過。
人身體最原始的需求,有時候是非常致命的,有些人能忍過痛,卻忍不了生理需求。有時候痛得不行了,還能昏過去,但如果不讓他們睡,那痛時時刻刻折磨着他們,困到了極致,能逼瘋任何人,即使他們是意志力堅定的刺客。
只要這些刺客一日不回去,就會有人露出馬腳。
與其主動找破綻,大海撈針,傅辰還是喜歡不勞而獲,總有人會坐不住的。
——晉.江.獨.家——
處理好探子,傅辰剛進熙和宮就感到氣氛有點不太對,熙和宮比起福熙宮來說,從任何一方面都差了一兩籌,之前奉了命照顧七皇子,他只是稍微收拾了下東西就搬了過來,也沒怎麼仔細看過這裏。
不過對他來說,無論住哪裏,都只是住處,並沒什麼區別。
唯一要交代的就是王富貴和小央,還好有泰平在,這人也是個機靈鬼,很快就把他們安頓好了。
今天泰平當守衛,看到了傅辰,使了個古怪的眼色。
傅辰覺得有些奇怪,又碰到墨畫,她頭上戴的還是傅辰上次送的那支,顯然是愛不釋手的,所以看到傅辰,也露不出什麼嘲諷的表情,只說了句:「別太難過。」
要知道人總是同情弱者的,當一個原本嫉妒羨慕的人被碾落塵埃,無論出於什麼心理,都會安慰幾句。但墨畫能忍住,其他原本就看傅辰不順眼、只不過一直憋着的人,那眼神就精彩了。
這是怎麼了?
結合之前就覺得德妃、現在應該稱瑾妃奇怪的地方,傅辰知道定然是發生了什麼。
他去主殿,卻被告知瑾妃剛從佛堂回來,極為勞累,現已歇下,有什麼也要到明日再召見他。
待回了自己的屋子,泰平找了個空擋過來。
「怎麼回事,我不在的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麼?」
「您……哎。」泰平搖了搖頭,「這種事小的也不好說,您要是降罪下來,我也擔待不起不是。」
泰平說的當然不僅僅是傅辰從三品的職位,而是指傅辰在七皇子那兒的地位。
「其實,明日您就會知道了,只是我希望您做好心裏準備,其實這也沒啥,誰能沒個大起大落呢,這些貴主子,每天一個新鮮頭,咱們做下人的又能怎麼辦?」
泰平這安慰的話,讓傅辰大約聽出了端倪。
第二天早上,傅辰來到宮門口。
他有七皇子的令牌,並沒有人攔着他。
遇到了昨日碰到的侍衛良策,他看到傅辰也沒說什麼就通過了。
這群原本風吟閣的人,一朝從天堂掉落地獄,都是哭哭啼啼,滿眼絕望的,他們要被押完衙門,等待發配到鄣魯郡。
祺貴嬪看了眼傅辰的方向,回頭慢慢跟隨官兵走出城門。
沒想到,她囂張恣意那麼多年,最後只落得一個小太監來送她。
多麼可笑的人生啊!
她緊緊握着拳頭,眼中閃着希望的光。武定坡啊!你一個小太監,要怎麼救我?
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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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和宮。
傅辰從東玄門回來,在德妃屋子裏看到那些模樣一等一好的太監伺候在她身邊的時候,也沒想像中的驚訝。
穆君凝沒看傅辰,她正被身後人伺候着按摩。
「若無事匯報,就下去吧。」德妃看着自己手上嫣紅的蔻丹,隨意一笑,好似根本沒看到傅辰。
「奴才有事,需娘娘屏退左右。」傅辰也平靜回道。
「不必,有什麼就說,沒什麼是大家不能聽的。」德妃說道。
其中有個太監發出一聲嗤笑,那是以前監欄院裏別個院的,叫茂才。
他們似乎在等着穆君凝降罪於傅辰,沒見過那麼膽大的奴才,德妃就是被降了級,那也位居妃位,作為奴才就是爬到正一品,說到底還是奴才,怎麼都大不過主子去。
「請娘娘,屏退左右。」傅辰直視穆君凝,又重複說了一句。那眼中深不見底的暗色,激得德妃手一抖。
除了一開始請傅辰做自己的禁臠外,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副模樣。
「大膽,這裏豈是你個從三品太監可放肆……」茂才越過眾人,直指傅辰斥責。
「閉嘴,滾出去!」穆君凝臉上沒了閒適,低聲冷喝。
「對,滾出……」茂才聽了穆君凝的話,更來勁了。
還沒說完,就被打斷,「我讓你們滾!」
那群原本還笑着的太監們,頓時面色一白,請罪如搗蒜,一個個驚恐地離開,再也不敢看傅辰。
這些太監,都是從內務府調來的,李祥英現在後台倒了一個,哪裏還硬氣的起來,就是面對降級的德妃,之前有些矛盾,還是照樣恭恭敬敬的,一聽她說自己院裏太多年沒進人了,想要幾個長相清秀又能幹的小太監來伺候,這就是小事,李祥英特意選了好看的一批過來。
要說沒私心那是不可能的,他也和別人想的一樣,德妃面前傅辰是唯一受她特別對待的太監,是個特例。看看,這不就破例了,主子的心就是這八月的天,一會晴,一會暴雨,誰知道呢。
現在傅辰能倒霉,暗地裏看笑話的自然不在少數,當然這也不是傅辰現在關心的,他從不覺得自己的人生,是靠任何人為他定義的。
人都被趕了出去,傅辰起身。
沉默得關上門,走向穆君凝。
穆君凝站了起來,有些慌張,現在的傅辰讓她想到那日的情形,那時她也是那般拒絕他的。
他在發怒?
但傅辰的神情太平靜,這個人就算是生氣,好似也讓人尋不着端倪。
「傅……傅辰,你生氣了?」她也不明白,一旦意識到這個男人有發怒的徵兆,就把那些人都哄散了。
她不願承認,她是有些怕這個男人的,甚至他發作了那些人,她有些隱隱的高興。
這樣罪惡一般的情緒,讓她覺得恐慌和排斥。
他們本就是各取所需而已,誰都不該動心。
她現在想解除關係了,難不成還要向他匯報,他有什麼資格?
但這些話當下卻像是卡在喉嚨里,出不了口。
「我怎會生您的氣,又有什麼資格生氣,您說是嗎?」傅辰微微一笑,「只是奴才不明白,是奴才哪裏做錯了,您對奴才有何不滿?」
我就是膩了你,想換個人罷了,這還有什麼原因。
她想這麼說,只是想。
但那笑容,卻讓穆君凝遍地生寒,傅辰這人,這個人不動怒則矣,動怒就難以收拾。
「你,先聽我解釋。」該死,她怎麼說出如此弱勢的話。
「解釋?我現在不想聽,想逃,還是喊人,或是降罪,我給你機會。現在就可以,奴才已經膽大包天,以下犯上了。」傅辰停下了步子,攤開雙手,一副任君宰割的無賴模樣。
但等了許久,穆君凝都始終沒喊任何人來。
「君凝,這是你的選擇。所以,你確定,就憑那些人,能代替我?」
她一步步後退,兩人不知不覺來到內室。
傅辰忽然加快了動作,大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將她重重摔到床上。
毫不憐香惜玉,她撞得有些痛,卻能切實感到這個人,不是少年,而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非外表,而是從內而外散發的氣勢。
他輕輕撫摸着她微顫的臉頰,「如此糟糕的眼光,讓我如何放心?」
「我一人,足夠滿足你了。」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像是一隻猛獸,「只用手,也能讓你快樂,閉上眼,好好感受我。」
穆君凝睫毛微顫,反抗越來越微弱,慢慢闔上雙眼。
伺候着女子的敏感部位,傅辰目光沉靜,沒絲毫波動,看着那女子享受着的模樣,他就像一個旁觀者。
女子幾乎褪去了大半衣衫,而他的衣服沒有半點凌亂。
穆君凝多次想要扯開傅辰的衣服,卻總是被制止,他似乎很介意被看到自己身體的每一處。
穆君凝只以為傅辰是因為被閹割後,心有自卑,也不勉強他。
事後,他伺候着為她穿上衣服,才將人抱在自己懷裏,她舒服地喟嘆一聲,滿臉潮紅。
「說吧,為何如此?是想考驗我,還是真想把我趕走?」其實按照今日的動靜,他知道是後者,但他更知道,這個女人,現在絕對不會回答實情,這是心照不宣的。
「不過是一時新鮮罷了,他們比不得你一根指頭,我就愛你這吃酸的模樣。」她淺笑,臉頰蹭着他的胸口。
傅辰一雙手穿梭在她的發間,慢慢捋着。
在傅辰看不到的地方,她卻抑不住一絲苦澀。
你可知,不知從何時起,在我心裏你已經漸漸取代那人的影子,太過鮮明的存在感。你只是你,傅辰,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
「若有下次……」傅辰的聲音,略帶警告。
他們之間,漸漸的,開始由傅辰主導話語權,不再是簡單的主僕。
「沒有下次,一次就夠了……」足夠讓我看清自己的愚蠢,明知你這人的心,捉摸不透,我卻還是想賭一賭。
若是,不小心,贏了呢?
外邊的人,還在等着瑾妃降罪傅辰,將之貶回無品級,送回監欄院,但等到的卻是傅辰再次回到瑾妃身邊,似乎比之以往更加寵幸。
而這群人,無一例外又被遣送回去,這德妃不要的人,還有哪個宮裏想撿漏,那不是在說自己眼光不行嗎?
她看着他沒絲毫反應的臉,略帶邀功道:「怎麼樣,解氣嗎?」
「奴才何氣之有?」傅辰依舊微笑,不動不怒不喜不悲,為她泡了壺晉朝從未出現過的花茶。
她接過茶,宮門口就有些嘈雜,六皇子邵瑾潭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娘娘,我來啦!」
德妃沒好氣地看了眼這個鬼靈精,「小六兒,我這裏可沒圖紙了。」
邵瑾潭也不顧一把年紀,直接拉住穆君凝的袖子左右搖擺裝可憐,「父皇又問我要銀兩,您知道我為了這次戰事,捐了多少,整整三十萬兩銀子,老本都沒了,這次真的缺錢……您就可憐可憐我吧,告訴我那簪匠到底是誰?我一定要拜訪到這位名師!您都不知道,生意有多好~!」
德妃似笑非笑望着他,自顧自地喝茶。
那老神在在的模樣,每回都讓邵瑾潭打退堂鼓,這簪子鋪的生意,已經被這位精明的要死的德妃分去一大半了,她現在就是小富婆好不好,父皇你眼睛擦擦亮啊,你老婆才是有錢人!
他還待繼續磨着德妃,忽然聞到一股花香,不是屋內的薰香,他知道德妃並不喜歡熏任何味道。
「好香啊,娘娘,這是什麼茶?」
自己兒子不在身邊,而且邵安麟是個安靜的性子,不會撒嬌不會耍賴,德妃幾乎把撒嬌耍賴一把手的邵瑾潭當自己第二個兒子,也沒說他的規矩,按照傅辰之前說的,對他介紹道:「是花茶,這是月季,將花朵摘下曬乾,泡入水中,對女子身體、肌膚都有滋養作用。」
邵瑾潭一聽,兩眼放光,舉一反三,「那是不是說,其他花也可以這麼做,然後還有不同功效?這個適合京城世家和皇族的女子啊,娘娘您一定要告訴我訣竅,這錢不賺白不賺!」
他怎麼沒想到,想出這法子的人,簡直是曠世奇才,聚寶盆啊!
「確是可以。」
「娘娘,這該不會也是那位簪匠師傅創造的吧?」邵瑾潭想到之前德妃做的那個保養,叫什麼「面膜」、「眼膜」,明明差不多年紀,看着他母妃可比德妃老了那麼多,還有那神奇的「香水」,雖說他現在大約知道花茶的流程,但他相信,這是長期投資,那人一定還有很多沒有說出來,而那個人好像就在德妃身邊。
「你想要發展出去變作錢財也可,但這次的分成嘛,你說要多少合適呢。」她也想過了,傅辰的主意不能白出,現在錢也賺到不少了。但他身份是個問題,邵瑾潭雖說看着好說話,沒什麼皇子架子,但為人精明,有皇家尊嚴,要讓他折節下交一個奴才,甚至平起平坐,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循序漸進了。
「要是那位神人在新店開業之際能來,我就算娘娘您四成!」
傅辰在為德妃倒茶時,「不小心」擦過她的耳朵。
她臉一紅,有些不自在,輕咳了一句,知道傅辰這是不同意。
真是,不同意就不同意,做什麼在人前這般,要被人看到怎麼辦。
這也是她心虛,一般人誰會對被太監擦了下,速度又快、外人又看不見的一個動作想那麼多。
「行了,我也不佔你便宜,五成吧。」
「五成?」這叫不佔我便宜?您怎麼說得出口?
邵瑾潭像是霜打的茄子。
「你母妃如何了?」
上次在長寧宮前跪了那麼久,容昭儀也是個能忍的,愣是裝作沒事回宮,也不知後面有沒被影響。
「讓太醫瞧過了,沒大礙。只不過,母后說這事大約是瞞不了多久了。」穆君凝與容昭儀是入宮前的情誼,六皇子也只知道,母妃一直說,這宮裏唯獨德妃穆君凝不會害她,具體什麼情誼兩人也是諱莫如深。
「皇后娘娘還未大好,的確再等等吧。」穆君凝喝着一口滿嘴香的花茶,邊說道。
這邊掉了個,那邊新來的,怎麼也要緩些時候,才能達到驚喜而後顧之憂最少的關節。
——晉.江.獨.家——
過了幾日,之前的惡犬風波似乎過去了,皇后娘娘正在養病,德妃被降了一級,又被罰佛堂誦經,可謂是落寞了。宮裏由寧貴妃、淑妃暫為管理,妃子們自是最會把握風向的,原本對德妃的奉承也漸漸消失了蹤影,其中還以蘭修容被人津津樂道,皇帝壓了那麼多年她的位份,現在卻是在皇后養病期間,忽然就升了,這背後的含義就耐人尋味了。
誰不知道,蘭修容那是九皇子的母妃,也是皇后的庶妹,葉家的資源自然是全部傾向皇后的,另一個說是陪襯也不為過,可有可無的存在,就是皇帝也不可能將一對姐妹都放在高位,能讓蘭修容位居九嬪之一,已是寬宏大量了。
如今成了蘭妃,那是不是也意味着,皇后的位置不那麼牢固了?
這樣的猜想,已經讓不少妃嬪蠢蠢欲動了。
就在這時,太后的延壽宮出了事。
說是寧貴妃與淑妃,殿前失儀,被下令閉門思過。
傅辰自然是不信的,從德妃的消息網中得知,太后煙癮發作,但也不知中途出了什麼差錯,宮女沒看管好進貢的阿芙蓉,一下子沒找着,太后急了,這時候兩位妃子來向太后匯報宮中情況,就被失去理智的太后一人一個耳光,罰了她們,甚至還說,沒一個比的上德妃懂事理。
剛剛意氣風發,正是揚眉吐氣之時的兩個妃子,面子裏子丟進不說,讓人知道太后的評價她們更是沒臉活了,這不寧願自請閉門思過,也不想被人知道這其中緣由。
「我也該去趟內務府了。」傅辰對穆君凝說出自己的決定。
「那邊的差事停了吧,劉縱……」穆君凝的意思是劉縱都不在了,內務府那邊傅辰再去也沒什麼必要。
「劉總管,沒死。」
「什麼!」
輕輕拍了下她震驚的臉,「好了,你不是最為淡定嗎,深呼吸,好奇的話就去監欄院看看,有驚喜的。現在我要去上差了,別再等我回來的時候,又看到一堆人圍着你,給我個大驚喜,嗯?」
穆君凝瞪了他一眼,呸了一聲,「滾吧你,自己找罪受!」
當傅辰準備離開時,卻聽到泰平小聲道:「傅爺,殿下說,讓您可以結束這裏回去了。」
這話的意思是,讓傅辰結束在熙和宮的差事,直接被調去七皇子所在的重華宮。
「你向殿下說了我在這裏的情況?」傅辰的目光,像是能穿透人心一般。
「……您知道,我是殿下的……您您,您別怪我啊,我……」泰平支支吾吾,也知道自己不太地道。他是探子,因為沒什麼事情做又打不進德妃內部,是被遺棄的棋子,正是焦心着,現在殿下那邊卻給了他一個全新的任務,將傅辰的動態上報,他當然想好好發揮自己的價值,把知道的都說了。
雖然泰平不知道傅辰子具體與德妃做了什麼,但進了主殿之類的事,還是能匯報的,他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很少了。
傅辰也知道怪不了泰平,難道上面有任務,泰平不去做嗎?
「告訴殿下,現在還不是時候。」在他已經進行了一半計劃時,讓他中途擱淺,七皇子腦子是被草糊了吧。
這計劃,有一半是為了他自己。
「您不能違抗殿下的命令啊!」殿下殺了多少探子,您知道嗎?
泰平很喜歡傅辰這個上司,要是可以,他還是想一直在他手下做事,事少獎勵多,傅辰人還很和氣,為他們下人考慮,經常給他們爭取福利。
「這事,我會親自向殿下解釋。」
傅辰吩咐完,就去了內務府。
果然劉縱還沒回來,李祥英給他派了個讓普通太監都無法容忍的差事,為太后倒夜壺。
沒想到用了那麼多漂亮的小太監,都沒把傅辰拉下馬,李祥英就等着這次傅辰憤怒拒絕,好把他順利踢出內務府。
內務府是宮裏最重要的兩個地方之一,他不可能讓劉縱的舊部留下來礙眼。
出乎他意料的,傅辰居然同意了。
當天晚上,傅辰面不改色地根據宮裏的規矩,等待太后出恭,倒夜壺。
這是值夜的差事,一晚上都不能合眼,什麼時候太后需要了就要上去,動作要輕,要快,要穩妥,老太后是個講規矩的人。
傅辰中途離開了下,對宮女的解釋是解決內虛。
沒多久,遠傳傳來了太監宮女的尖叫,「走水了,走水了!」
太后也被驚醒了,「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太后,存放阿芙蓉的屋子,燒了起來!」外面宮女驚聲匯報道。
那屋子裏,存着十幾箱!這下,全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