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印象中的祺貴嬪,年輕貌美,加上那驕橫的味道,如同一朵帶刺的薔薇,在後宮也是風頭一時無二,只要出門必然是精心打扮,力圖力壓群芳,但她現在卻被去除了一切妃嬪的裝束,頭髮凌亂,雙目無神,與一般女囚犯也相差無幾了。她獨自一人蜷縮在牆角,膽戰心驚地看着那群時不時來撩撥她的奴才,這群人就像是餓狼,她甚至發覺其中有幾個太監對她露出了**.邪的目光。
能待在風吟閣助紂為虐的太監又有幾個是真的良善的,平日高高在上的妃子被碾落塵埃,這才更讓他們興奮,是的,他們想嘗嘗被皇帝享用過的女人,死都要死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可這裏是棣刑處,有獄吏在,他們還沒這個膽子太明目張胆,只是吃些豆腐,撩撥撩撥她還是可以的,傅辰在外面聽到的喊叫就是她因被猥.褻發出來的。
祺貴嬪也看到了傅辰,那片像是被迷霧籠罩的記憶忽閃一現,這個人曾經出現在訓犬屋!
「我……見過你,你來過。」她捂着頭,似乎在努力回憶。
帶傅辰離開的小太監卻是記得傅辰的,他指着人,「你你……」
傅辰眼神閃過一道冷芒,「該說的,不該說的,不明白的話需要我教你嗎?」
小太監沒想到那麼短的時間裏,他與傅辰的位置像是顛了倒,被傅辰簡單一句話給懵住了。
「小良,葉庶人我不會動,但其他小太監動了也沒事吧,聽說棣刑處有不少前所未聞的刑具。」傅辰微笑問向良策。
良策領悟傅辰的意思,對着那小太監看了眼,「當然,你要是不順眼,我替你給他松松骨。」
聽到傅辰的話,就想到張奇是怎麼死的,那小太監驚悚地看了眼傅辰,此刻無比懊悔怎麼就惹到了這個煞神。
見小太監怕了,傅辰也不打算再理會,他沒興趣對一些構不成威脅的人逞威風。不用傅辰示意,那良策就相當識時務,退開了些步子,留給他們說話的地方。
周圍安靜,傅辰淡笑地看着已經被他表現出的陰冷一面嚇到的祺貴嬪,下着心理暗示「葉庶人,你再仔細想想哪裏見過我?」
祺貴嬪苦思冥想,終於喚醒了對傅辰的記憶,他是德妃那賤人身邊的佞人!
她一想到德妃,就撲倒牢房前,想要撕碎傅辰,那雙細白的爪子從裏面伸出來想要抓住傅辰,傅辰用了勁抓住她的手,湊在她耳邊輕語:「我只是好心來提醒你,很快皇上的旨意就會下來了。」
聽到皇上兩個字,正在瘋魔狀態的祺貴嬪安靜下來。
「鄣魯郡,您將被發往那兒的衛所。」鄣魯郡,晉朝南部,煙瘴之地,是文人、姬妾流放之處。衛所,軍事駐紮地,女子去了那兒,就會被強行安置,至於做什麼,意義不言而喻,祺貴嬪瞪大了眼,因為極端的絕望痛苦而佈滿淚水。
至於傅辰怎麼知道的,剛才晉成帝看望邵華池,傅辰就與安忠海一同出來,傅辰甚至「不小心」與宮女撞到了一塊,掉出了盒子裏面的屍塊,晉成帝還還沒老到一會功夫就認不出那屍塊的主人,是那個揭發老二的太監穿着。
本來前幾日判了二皇子的時候,心中還有些不忍,對二皇子的寵愛可不是一兩天的事,就是再失望再氣憤,心中還是會回想父子之情,朝堂又鬧得厲害,全是彈劾老二和老二門下的,他憋着股火氣,將老大的人罵了一頓,警告他們安分點,老二才剛出事,就兄弟鬩牆,一個個當他死了嗎!
加上皇后醒來後,就在哭訴,他心中更加覺得愧對。
看到傅辰緊張害怕地將那屍塊放進盒子裏的模樣,晉成帝阻止他出去「傅辰,你等等,拿着什麼,給朕拿過來。」
邵華池臉色一變,狠狠瞪着傅辰,好像在警告這小太監。
但這一幕卻被晉成帝盡收眼底,他已經聯想到這是誰做的。
老二,你怎麼會如此狠辣,老七還躺在床上!朕不指望你們兄友弟恭,但這樣殘害忠良,刺激病中弟弟,是一個皇子該做的嗎?
是想讓這宮裏一團糟嗎,如此懲罰說實話的奴才,以後還有哪個奴才敢說真話?
晉成帝意識到,就是再寵老二,也不能將皇位傳給這個兒子,他不想讓晉朝偌大基業毀在自己手上!
傅辰有些猶豫,站在原地,似乎又怕被七皇子責罰,又怕被皇帝訓斥,左右為難。
晉成帝想着這小太監平日不是很機靈嗎,這會怎的如此蠢笨。
「拿過來,有朕在,老七還能罰了你不成!」
傅辰好似再也不敢看七皇子的方向,「顫顫巍巍」地走過去,在皇帝的命令下打開了盒子。
再一次看清是什麼,晉成帝痛苦地閉上了眼,艱澀地說道:「闔上,下去。」
禿自沉浸在痛苦中的晉成帝並沒有發覺傅辰與邵華池之間的互動。
就像之前「救」晉成帝一樣,他們兩人並沒有事先串通過,全是即興,但幾乎在傅辰一個動作後,邵華池就馬上做出反應,這種不為人知的默契,讓邵華池看向傅辰的目光柔和起來,傅辰,得你可抵千軍萬馬。
在傅辰出門前,傳來晉成帝沉重的聲音,「將之好好安葬。」
等晉成帝緩過心情,再看向一直憂心望着他的邵華池,心中難掩感慨,他以前總覺得老七陰沉,不言不語,現在才發現那不過是這孩子太過害羞,不懂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你這孩子就是太良善,朕知你有兄弟愛,不忍老二再被朕責罰,但這種事能瞞到什麼時候,朕還沒老糊塗!」
「父皇……」邵華池目含淚光,言辭真切,他輕輕撫摸着皇帝的鬢角,似乎是怕晉成帝拒絕,他連動作都顯得很小心,卻被晉成帝發現直接抓住了他的手,邵華池眼神有些閃躲,又是不好意思又像是鼓足了勇氣,「您鬢角已有銀絲,兒子不想再看您為朝前朝後傷心費神,二哥也不過是一時衝動。」
「老七,老二之前對你做過那麼多事,你都不曾記恨於他?」這孩子未免太過純善,他並非不知老二常年欺辱老七,麗妃又是個不生事的,他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現在卻讓他對曾經自己旁觀的作為悔不當初。
「不曾……因為有二哥,我才能多見到父皇。」
「如果其他幾個孽子有你這般,父皇就……」帝王嘆了一聲,仿佛老了許多。
安忠海等在外頭,皇帝每天就是再忙,也會抽空來看看七皇子,而這種時候並不希望被奴才們打擾。
海公公看到傅辰,就招了招手。他對傅辰很有好感,不僅僅因為幾次接觸,他喜歡這個小太監嘴巴嚴實,做事牢靠,再加上傅辰能升職到從三品,是他和劉縱共同向皇上換來的,在他看來,傅辰也算他半個弟子了。
這就是人緣的好處了,結了善緣可能當下並沒有什麼用,但慢慢的益處就能從細節中體現出來,人事最大的特色就在於此了。
兩人從養心殿出來,傅辰手裏的盒子也交由安忠海派人處理,之後的骨灰會由安忠海的人轉交給傅辰。對傅辰安忠海也沒瞞着,反正這事很快就會知道了,把皇帝對葉家和祺貴嬪的處理隨口說了一遍,簡郡王因教女無方被降了級。
得到了這個消息,傅辰就先一步來了棣刑處。
見祺貴嬪還不願相信的樣子,傅辰又道:「你都這副樣子了,德妃娘娘還哪裏有害你的必要,我們娘娘只是不想白白背上冤屈,這才派我來好心提醒一番,不要找錯了對象。你再仔細想想你們葉家若是出事,而你倒台,誰才是最大的獲利者?」
經過傅辰的提醒,祺貴嬪才想到,除去最近結下的梁子,她與德妃並沒有什麼衝突,再說德妃的兒子是三皇子,下一任國師,本質上他們兩派井水不犯河水,根本沒必要扳倒他們,雖說她不想承認,但德妃的確是個相當大氣的女子,至少比皇后那假仁假義的好上不知多少,無論她怎麼挑事,都沒出手整治她過,撇開族中兄弟被閹割的事外,宮裏那麼多女人也唯有德妃她才看得上眼。
那麼是誰!?她被流放,二皇子被圈禁,能便宜誰?
大皇子……九皇子……
大皇子的母妃,淑妃?那個用了一堆補藥身體也不見好的病鬼?但現在德妃被降為瑾妃,皇后又在養病,而朝鳳令卻被皇上交給了四妃中的淑妃與寧貴妃共同管理,上頭還有個太后被皇上請來做主,現在後宮又迎來和平,之前發生的事又被再一次清洗乾淨。
九皇子的母妃,蘭修容,別看都是從二品,但卻是九嬪之末,六皇子的母親容昭儀卻是九嬪之首,作為皇后的庶妹,這個女子十多年來就不曾被升位份,皇上不可能看到吳家兩個女子都高位,防止外戚做大,有了皇后就沒有蘭修容的地兒了。
隨意就算同是吳家人,這二皇子與九皇子從來都不對盤。
現在不應該叫蘭修容了,皇上已經直接跳過九嬪,封了她蘭妃,從二品。
這幾日時不時就有以前得罪過的妃嬪和秀女來棣刑處來諷刺祺貴嬪幾句,侍衛們收了好處,一般也會放進來一會,是以為了刺激祺貴嬪,宮內的變化她都很清楚。
「哈哈哈哈!!」祺貴嬪忽然歇斯底里笑了起來,這是報應啊!
她居然讓這群賤人如此算計,連累家族,連累自己,她恨啊!好恨!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親手手刃這些女人!
一旁之前欺負祺貴嬪的奴才們,都被她瘋魔的模樣嚇到了,一臉驚悚,傅辰說的很小聲,他們並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
傅辰見好就收,不再刺激這個女人。
他離開後,這些奴才也沒欺辱祺貴嬪,因為她的樣子實在太恐怖了,看着就是要撲上來發瘋的模樣。
沒多久,安忠海過來宣讀了皇上的口諭,第二日她就要與這些宮女太監都會被帶出宮,交由衙門的人送去鄣魯郡沖做軍.妓,她像是沒有聽到身後的哭嚎,居然是最冷靜的一個,這讓跟着來的良策也是很驚奇,之前不管多少人來看祺貴嬪,她都像是瘋了般亂咬人,唯獨傅辰也不知說了幾句什麼,她居然像是完全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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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院這幾天有些不太平,皇上也知道自從十幾年前死了那一批太醫後,現在不好再大動干戈了,他並不想史書上留下自己殘暴的一面,也是晉成帝年紀大了,他越來越在乎史書上對自己的評價,所以他只把暗衛經過三日查出來的東西,利用皇后和七皇子的久病在床不見大好的事發作了幾個,其他的他打算慢慢動,而那些背後沒人的,卻是被他悄然升職,其中梁成文梁院判也在這升職之列,現在他位列從二品,院使。
院使也需要處理太醫院院務,另外就是有資格參與仙丹的製作,以及分派太醫、御醫的值班等等,比起原本的院判,可以說是事少錢多,所以當傅辰在監欄院劉縱住處看到春風滿面的梁成文時,也就不足為奇了。
「恭喜粱院使了!梁哥,以後小的有什麼大病小災,就要靠您照拂了!」傅辰直接改了稱呼,也不知不覺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你這小傢伙,忒的滑頭!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只要不違背規矩的,你梁哥我都會幫幫你。」傅辰是邵華池的人,本來就是一條船上的人,再說他升職,還不是間接佔了七皇子的光,邵華池又相當信任傅辰,在其他人比如劉縱看來或許是傅辰仰仗他,但只有他知道,他一樣需要傅辰。
劉縱笑看着這兩個人沒個正經,也不插話。他已經能下床,一旁吉可默默攙扶着他,很是乖巧,兩人站在一起,倒像一對爺孫,讓劉縱老懷甚慰。
傅辰只要有空就會過來看看劉縱的恢復情況,劉縱也通過傅辰知道了宮內的動態。
「這些日子,李祥英可有為難與你?」
「我受國師之命,還在照顧七皇子,並未回到內務府。」在七皇子這兒上差,傅辰哪裏還會理會李祥英那貨。
「哼,祺貴嬪與二皇子的倒台,很大程度打擊到他。」這也是李祥英當初聰明的地方,就是攀上太后也沒放開祺貴嬪那兒,反而兩頭討好,給自己留了不止一條後路,「他現在唯一能靠的就是太后,只是光是敬煙受到賞識,總歸是不夠保障的,他讓你去給祺貴嬪送荔枝,祺貴嬪就出了事,無論與你有沒關係,他必然會遷怒與你,你暫時忍些日子,等我回去自會料理他。」
劉縱有些渾濁的眼,閃過一道精光。
六位總管公公,可以說劉縱是最低調,也最不受皇帝喜愛的,他唯一的優點似乎就是嚴格和公私分明,這也是皇帝不喜卻愛用他的緣故,不然得了不治之症的總管,沒價值了,說到底就是太監總管那也還是皇家的奴才,還不早讓人給處理了,哪裏還能在監欄院有個自己的地方過最後的日子。
所有人都忽略了,他性格的確剛正不阿、鐵面無私,但若不講一點點技巧,沒點眼光,哪裏還能活到現在,誰能說公正不是他的保護色呢。
「乾爹放心,沒什麼是不能忍的。」傅辰接過吉可的手,親自扶着劉縱走路,掏出懷裏從七皇子那兒得來的糕點交給吉可,「辛苦了,先回去休息,都起烏青了。」
吉可很享受傅辰的關心,聞言點點頭,對幾人鞠躬,「劉總管,粱院使,那我先走了。」
吉可走後,劉縱拍着傅辰的手,「傅辰,該建立自己的班底了,你已有現成的,何不動用起來?就是現在那些人信你,與你關係好,卻不見得真能為你所用,更不能保證將來,該用的時候就要趁熱打鐵,萬不可婦人之仁。」
傅辰一僵,他知道劉縱說的是監欄院他原本院子裏的人,其實他哪裏會不知道,一整個院子那麼多人,要說都是好的,怎麼也不可能,有些是受了其他人影響,有些是一時衝動,再說就像劉縱說的,人心易變。
但他現在只是從三品,權力不夠就代表話語權不夠。
「你對放心上的人太過心軟,特別是那群人與你相處多年,你就下不了狠心用他們,你下不了沒事,我這乾爹不是讓你白認的,你的職位先不升,太扎眼,等再長些年紀。但那群人,也不能放着了,時間久了,人這心啊就變了。等我回到內務府,也該讓他們派些用處了。」劉縱乾枯的手給了傅辰一絲溫暖。
「乾爹,我……」傅辰身體一僵,對這位語重心長,為他考慮的老人,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你雖少年老成,懂得在這後宮生存之道,但乾爹覺得你該狠的時候還不夠狠,這是你的弱點,合該我教你學會,這事你不必操心也不必再多說什麼。」劉縱頓了頓,才道:「傅辰,我上了年紀,你是我相中的。」
他想讓傅辰接管自己的位置。
劉縱看向梁成文,「粱院使,覺得我眼光如何?」
梁成文笑了笑,「慧眼識人,我亦會從中協助。」
待劉縱睡下,傅辰看着這位始終堅持自己心中準則的老人,居然為自己做到這個地步,有些動容。
緩了情緒後,他才對梁成文透露了自己一個大膽的計劃。
「粱院使,可願試試換臉術?」換臉,就是古代的整容了。
從開膛破肚後,梁成文覺得傅辰給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晉.江.獨.家——
過了亥時,晉成帝又一次屏退左右,來到了明粹宮,他已經很久沒見心心念念的人了。
如果不是梅姑姑多次拒絕他,並且一再證明她只想陪陪珍懿皇貴妃,從未想過進入後宮,他早就納了她。
對她來說,她期盼着一人一世一雙人,而向來具有浪漫細胞的晉成帝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想法,非但沒覺得她大不敬,反而覺得很特別。從古至今哪個女子能要求皇帝專一,那這女子早就會因善妒而被皇后、太后叉了出去。
但他覺得這女子至情至性,若是他早些碰到她,是不是就不會要那麼多女人了。
那些女人,如何與梅珏相比?
他只覺得世間女子只有梅珏才是獨一無二。
也只有她敢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晉成帝這人有個毛病,就是喜愛誰的時候,恨不得把人捧到天上去,對方什麼要求,只要不過分,基本都應了,看看之前祺貴嬪,只因為她喜歡狗,就讓鹿沽院的工匠連夜趕製了訓犬屋。
當然,對現在的晉成帝來說,這就是祺貴嬪恃寵而驕的證據,厭棄之極。
面對梅珏,晉成帝用上了十二分的耐心,如若用強,這剛烈的女子恐怕會以死明志吧,所以晉成帝只能忍着自己的思念了。
他滿懷期待的走入院內,卻沒看到沒看到梅珏的身影。
這讓他慌了神,他找遍了整個明粹宮,都沒找到佳人的身影。
難道她真的厭朕如此?
晉成帝怒氣橫生,想要發作梅珏,你一個小小的三品姑姑,居然拒絕朕!誰給你的膽子!
但一想到那雙盈盈秋水的眼,瞬間怒氣就消散了。
這才是梅珏啊,這是她的特別之處,除了她宮裏哪個女子會真正用心去祭奠母后,這是她的氣節,正是她那麼誠心,他才人生頭一遭沒強迫女子,反而等她心甘情願。
雖然已經沒了怒氣,但晉成帝依舊很失落,連日來朝堂的不平靜,幾個兒子趁着老二被圈禁就蹦躂出來,除了老七老九外,哪個省心?羌蕪那邊才剛打完,國庫虧空,死了那麼多將領,等到這些人回京,又需要撫恤,事事都需要他裁決,他身心疲憊,如今他心愛的女子,也對他懶回顧。
幾日打擊下來,晉成帝自從繼位後,從沒有如此低落過。
當他出了明粹宮,經過掖亭湖時,卻看到一身淡色素紗裙,在湖邊翩翩起舞的女子。
那女子沉浸在舞蹈中,她身體輕盈,宛若湖水之靈,那頭秀髮在空中飛揚,露出一張絕美的臉,這張臉向來不施粉黛,但近幾日需要練舞,被聲樂司的姑姑命令,所有人都要帶妝,本來就已是絕美,現在打扮後更是六宮粉黛無顏色。
晉成帝此刻眼中只有這個長袖漫舞的女子,恍若天仙,他覺得自己如果放走她,將會終身遺憾。
微風襲來,帶着蓮花的清香,他的心,醉了。
蓮,就如同這個女子,出淤泥而不染。
但他卻不想只可遠觀,在梅珏再一個飛躍之時,晉成帝居然抓住了她的衣袖。
梅珏停下舞蹈動作,這才發現帝王的存在,她盈盈的雙瞳撞入晉成帝的心中,緩緩彎身,一頭秀髮傾瀉而下。
「奴婢見這湖光月色,便經不住美景練舞,奴婢該死,驚擾聖駕!」梅珏惶恐跪下。
本以為人沒來赴約,晉成帝都沒打算責怪她,更何況現在,他的憐惜和驚喜湧入,聲音越發柔和,「珏兒快起來,朕怎舍怪你,驚喜還來不及。方才你跳得是何舞,朕竟從未見過!差些以為,你要羽化登仙。」
「是霓裳舞,乃奴婢幼時透過一雲遊人士,偶得之。」這是傅辰的要求,決不能透露他的存在,梅珏自然推說到自己家鄉上。
「此舞,當能傳頌古今!」
晉成帝想要扶起梅珏,卻被梅珏躲過,離皇帝也遠了幾步。
「珏兒,你知朕心悅於你。」晉成帝沒碰到佳人的手,頗有些遺憾,看着梅珏那最是一抹低頭的嬌羞,想到剛才女子曼妙舞姿,心臟跳動地越發激烈。
「皇上,您要奴婢的屍體還是奴婢的心?」
「你!」晉成帝何曾見過如此不識抬舉的女子,氣不打一處來,即便他對梅珏多有寬容,也被氣到,從沒哪個女子敢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但偏偏他不捨得,更想要她了!「梅珏,朕對如此縱容還不足以表達朕的心嗎,你這是在威脅朕,以為朕不敢殺你?」
「奴婢只有賤命一條。」
「好,很好!!你這小小女子,也算曠古絕今了!滾下去!!」晉成帝知道這女子外柔內剛,這也是他最欣賞,最像他母妃的地方,真正相處時,卻讓他又愛又恨。
梅珏離開了,晉成帝望着空無一人的掖亭湖,想到妃子和兒子的雙雙背叛,不念親情的幾個兒子,現在連梅珏也離開了,悲從中來。
他並不想強迫梅珏,可以說這是他最有耐心的女子了,以前看中了,直接拉**,哪會等女子首肯。
來的時候,也沒想兩人鬧得不愉快。
正在帝王感傷的時候,有人靠近了他,將他的頭輕輕攬在懷裏,「皇上,若是難過,便發泄出來吧。」
「不是走了嗎?」晉成帝聲音有些哽咽,這是帝王最難得的脆弱時刻,可能一生也沒幾次。
「奴婢放心不下。」
晉成帝也不知是高興還是難過,苦笑了起來,透着懷念,「連這口是心非的性子,都像極了母妃,你說是不是母妃看不過我這輩子沒個知心人,派你來救我?」
他反手抱住梅珏,沒任何慾念,只是純粹抱着,在這個女子懷裏,他似乎有些純粹心靈的慰藉。
「朕,好累。」他是真的累了,就是外人都能感覺到,經過祺貴嬪和二皇子的事,晉成帝好像一下子老了。
「那便睡一會吧。」梅珏輕柔地說道。
傅辰早就說過,宮裏姑姑們的規矩是最好的,無論是說話、神態、走路,那都賞心悅目的很,真要伺候起人來,可就讓人回味無窮了。
果然,晉成帝安靜地閉上了眼。
夏風徐徐,一男一女依偎在湖邊。
女子的目光卻漸漸凝聚在不遠暗處,看着那兒走出來的太監服男子。
嘴角揚起淡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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祺貴嬪等了一天加一個晚上,始終沒等到葉家的人過來,哪怕是讓她假死逃脫,或是為她送些盤纏,讓官兵能在路上多照應她一會,什麼都沒有!是啊,她害了葉家,甚至讓皇上厭棄了葉家,取消爵位世襲制,葉家的男男女女,特別是她的幾個兄弟,還不恨他入骨,怎會相助她。她好像又回到小時候,被賊人追趕,不慎跌落陷阱中,與小狗相依為命最後吃掉那賊人的日子。
沒人要她,所有人都放棄了她。
她想到了傅辰!
那個來看她,唯一釋放過善意的人!
這會快天明了,她絕望地望着牢房外的天空,終於從稻草堆里摸索找到了一條紙條。
那是她撲過去時,傅辰趁人不備塞給她的。
為免多生事端,她將之藏入稻草堆中,等無人之時才打算打開。
她從沒想過,居然要靠着曾經的敵人來憐憫,但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紙條上寫着:如想復仇,武定坡十里下,有人接應。
武定坡,那是去鄣魯郡的必經之地。
她的心臟砰砰砰跳動,這張紙就算是毒.藥,對她來說也是黑暗中的一線曙光。
她害怕自己最後的希望被發現,趁着其他人酣睡之時,將紙條直接放進嘴裏咀嚼吞咽,毀屍滅跡。
她不想當軍.妓,更不想死!
而她並不知道,這世上有種男人,吃人不吐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