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更,待會補——
祺貴嬪這樣一哭喊,周遭的妃子和皇子堆一片低低訝然。
行刑人也停下了手中動作,妃子有孕是宮裏的大事,他們可不想擔上責任,自然放開祺貴嬪。祺貴嬪見到果然是機會,成敗只看這一舉,連滾帶爬地靠近晉成帝,甚至為了證明自己有孕,她一手護着肚子。
安忠海很有分寸,並沒有說曾在茗申苑看到的齷齪一幕,那不是擺明了讓皇帝難堪嗎?皇帝可不會希望自己妃子的那些事情被宣揚開來,更不想被人認為自己年紀大了不行,身為貼身太監自然明白其中彎彎繞繞,他只提了關於蔣太醫與祺貴嬪之間的互動,這第一代表着他的立場,只忠誠於皇帝,第二在大庭廣眾之下免於皇帝被蒙蔽,對於愛好面子的晉成帝來說,這才是最要緊的。
被妃嬪欺騙,還當眾上當,皇帝的面兒哪裏擺?
晉成帝就好像沒聽到祺貴嬪的哭喊,肅然對着行刑人道:「她宮裏都有誰,上來一個,不及時勸阻主子,反而助紂為虐幫着隱瞞,都不是好東西!」
這行刑人也是老手,祺貴嬪現在還無法下定論,但皇帝是肯定要個殺雞儆猴的人,所以他必須他選一個奴才當場行刑。鄂洪峰帶祺貴嬪來的時候,也把風吟閣所有宮女太監通通帶過來,這也是做下人必備素質,主子說的要做到最好,主子沒說的也要想到。
選誰不是選,行刑人正要抓一個,卻被鄂洪峰用指尖示意了下,那是個尖嘴猴腮的太監,很瘦,皮包骨,眼睛是倒三角,叫張奇,張、李、趙等等常見姓是宮裏小太監小宮女最常用的,好些進宮前是沒正式名字的,掌事的太監和姑姑就會給他們一個姓,再配上一個名,張奇被很多人稱作張扒皮,這人以前是淑妃宮裏的,已是從二品首領太監,後來因為犯了事被調回了內務府,本來應該被送到冷宮的,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反而調到了祺貴嬪的風吟閣,可以說李祥英之所以有那麼多宮女褻玩、折磨,那都是這位張奇當線人,從中牽橋搭線,而宮裏愛折磨人的太監、姑姑可不止李祥英一個,千絲萬縷的關係,所以想要這位線人倒台,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也是職位低的宮女、太監最痛恨的人,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多少人晚上詛咒着此人哪天被天道給制裁了。他們多少同僚是被這個太監或是騙去,或是強搶拿去送人情,作踐掉的,扔到了亂葬崗連收個屍都不行。
其實鄂洪峰並不認識張奇,他一個指揮使都督,雖然常和太監打交道,但宮裏太監幾千個,怎麼可能個個都認識。只因剛才正好在太監群里找了下那個給他糕點的和善小太監,叫傅辰的那個。想着如果有機會還是讓手下侍衛照顧一把,當還了糕點的人情,他可不愛欠着人情。
卻不想那小太監向他示意了一個方向,又比了個數字。
正好這時候行刑人在挑人,一群風吟閣的太監宮女被侍衛們架着,拼命搖頭,眼神乞求,特別是那張奇已經哭得涕淚橫流。鄂洪峰覺得這順水人情不做白不做,以為是傅辰與那個叫張奇的小太監有什麼不對付,正好要除掉人,就把示意了下行刑人。
其實傅辰哪裏認識張奇,他只是通過七皇子的人脈渠道知道這張奇是害死了宮裏不少下人,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型的宮女太監他是在停屍房見過的,大家都是奴才,誰也沒比誰高貴,要是能去掉這樣一個泯滅人性的畜生,才叫大快人心!
這就是他與德妃曾經說過的,見縫插針。
他不會去刻意做什麼,甚至認識鄂洪峰都只是巧合,但如果一件件事因果相承,能順手而為的,就會推一把,能不能成事並不重要,上輩子他能在人事這一行混得還算不錯,也是這樣自然發展。
發現行刑人已經提起了不斷掙扎叫喊的張奇,傅辰心底一松,又一次匍匐到地方,安穩跪地。
行刑人嫌張奇太吵,直接封了他的嘴,開始施行梨櫻落。
先是鞭肉,一條條的肉削在空中飛舞,底下人看得汗毛豎起,不少宮妃與宮女嚇暈了,還有些失禁了,這屬於殿前失儀,一個個被抬走。
只是鄂洪峰愕然發現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宮女、太監在哭,拼命擦着淚不敢落下來,卻充滿感激地向他叩拜,有些甚至已經臉部表情扭曲,那是在忍着眼淚。
晉成帝當然不知道這事,以為這些下人被威懾到,是在跪拜自己,「你們看到了嗎,這就是縱容主子的下場,當主子犯渾的時候,奴才就要去制止,而不是幫着做事!他,就是你們的例子!」
一群人磕頭稱是,只有鄂洪峰發現那些人感激涕零是對着他的,那眼神里滾動的強烈情緒讓他無法忽視。
他們是在感謝他?
他並不明白是為什麼,卻能猜到,他為行刑人選擇的這個太監,絕對是個天緣人怒的禍害!能惹那麼多人開心!
不想順手做了件好事,他不由苦笑。
你們要謝,應該謝傅辰,他才是真正幫了你們的人。
鄂洪峰沒料到本來只是想順手還個人情,反倒欠了傅辰更大的人情,這小太監,不動聲色的功力,果然是個人物!
那邊梨櫻落已經過了好幾個階段,在刑板上的張奇出氣多,進氣少,但還能看出,這個人活着!
地上已經血肉模糊的一片了,行刑人已經開始寸寸粉碎那張奇的骨頭。
碎骨落在血色上,遠遠望去,就像是花瓣掉在地面上。
那場面不寒而慄,長寧宮外瞬間去了一半的人,不是被嚇暈的,就是嚇尿的,但晉成帝要的效果。
他這不僅是在警告奴才,也在警告后妃,不要以為朕寵你們就能肆無忌憚了,寵是朕給的,朕不給的時候你們什麼都不是!
特別是那一群剛進宮沒多久的秀女們,一個個嚇得不敢吱聲,甚至完全不敢看那刑板上的奴才。
她們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可不嚇瘋了。
裏頭還有個沒被晉成帝寵幸過的秀女,葉答應,是祺貴嬪的庶妹,與姐姐的艷麗妖嬈不同,她看上去較為素淨雅致,甚至因為過於低調,沒有被晉成帝翻過牌子。
那邊,晉成帝好像才想起腳邊的祺貴嬪,「你剛說什麼?」
「嬪妾有孕了。」祺貴嬪又說了一次,她其實已經完全嚇蒙了,倒不是被這血腥的場面,她自己也是個慣會折磨的人的主,只是沒想到晉成帝會對她那麼狠,如果不是她說有孕,那她不就要被這樣對待了嗎?
她進宮時間不長,看到的都是晉成帝溫和的一面,把她寵上天的模樣,卻不知每個帝王都有。
她還記得,晉成帝曾說過,自己是他最愛的女人啊!
為什麼,會這樣……
晉成帝的視線晦暗不明,但祺貴嬪並沒有發現皇帝的視線,晉成帝怒極反笑,道:「孩、子,什麼時候?」
「是的,嬪妾本來想給皇上驚喜,卻不想院裏的狗不知怎的,被放了出來!但那黑犬嬪妾是真的不知情啊!」祺貴嬪急中生智,皇上你不是期待新生兒嗎,皇后那個沒了,我就補給你一個,就是看在我肚子裏的那個,你也不會動我不是嗎?
那些被放出來的狗,她沒辦法否認,但黑犬卻沒人見過,她怎麼都不能承認。
「不知情,好個不知情!」朕願意當做不知道,那是朕的寬容,但不是讓你不把朕放在眼裏!晉成帝浮起涼涼的笑意,「鄂洪峰,你帶人去她的訓犬屋,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不知情。」
鄂洪峰領命,帶着一群侍衛離開。
祺貴嬪掩不住臉上的驚詫,根本沒想到晉成帝會這麼直接,她甚至在等他過來扶起自己,軟言安慰。
「來人,為祺貴嬪診脈。」
這會兒大部分太醫都去了養心殿醫治七皇子,留在原地的沒幾人,那位蔣姓太醫上前,首先為祺貴嬪把脈。
忖度良久,才向晉成帝道:「依臣的判斷,時日不到,祺貴嬪脈象不顯,但很有可能已有孕。」
太醫也不說這是真還是假,但這話給人的感覺就是祺貴嬪已經懷孕了。
「懷孕?呵呵,好個懷孕!」你果然是葉家的女兒啊,這一步步精心策劃,是把朕當什麼?
晉成帝的聲音可一點都不像開心的模樣。
那蔣太醫也在後宮經營多年,也察覺到不對了,這會兒腦門冒汗,也開始覺得不應在二皇子下令後就這麼莽撞前來,主要也是他多次為后妃診脈,晉成帝對祺貴嬪向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今日卻是一點顏面都不給。
「把蔣太醫拿下,這太醫院,也該洗一洗了!」
當安忠海說那太醫有問題,悄悄傳消息給祺貴嬪,晉成帝看到的卻不是一個太醫,祺貴嬪一個小小的貴嬪,就是背後有葉家又有多大能耐,卻在今日幾乎攪翻了整個皇宮,甚至能找太醫給自己脫罪。
這背後說明什麼,說明這後宮要好好清理一下了,宮務讓皇后來管理是不夠了,看看她都管成了什麼樣子,連太醫院都有人插人進去。
這時候,人群中出現一陣騷動,端慈太后公孫氏帶着一群人過來,士兵們可不敢攔着她。
只見太后身着一件寶瓶紋祥雲裙,梳着近來京城最流行的高椎髻,高聳莊重,手上帶着碧璽石佛珠手串,眉目間皆是一片溫和,看到晉成帝手上的傷,橫眉一怒,「皇帝,這是怎麼了,這麼大陣仗?哎,你的手是怎麼了!你們這群奴才,杵在那兒,沒看到皇上受傷了嗎!?」
端慈太后這才看到那板上被用了梨櫻落的人,她也是見過大世面的,自然不會被嚇到,只是因那沖鼻的血腥味,蹙了蹙眉。
傅辰與其他人保持同樣的步驟,悄然望向這位深居簡出的太后,以晉成帝的年紀,太后怎麼都有七十以上了,但傅辰發現這位太后並不如何老,雖眼角多有紋路,但看着相當慈和。晉成帝是以庶子的身份繼位的,生母又離世,則尊嫡母為皇太后。
這位皇太后就是晉太宗的皇后,聽聞她年輕時為晉太宗打下江山,在敵營備受折磨,甚至幾個孩子都死於敵人之手,是以晉太宗很尊重這位髮妻,到了晉成帝自然也會儘量給這位嫡母面子。
「母后,朕無礙,是朕不讓他們處理,這兒血味重,怕是會衝撞母后,朕待會來延壽宮給母后請安。」
「那皇后那兒,可有保住?」太后憂心忡忡,皇帝不是她兒子,對這個便宜兒媳婦要說真心關心肯定是沒的,皇后將這後宮管理得一塌糊塗,她也只能看着,只是平日對她還算尊重,問自然是要問上一遭的。
晉成帝嘆了一口氣,太后安慰地拍了拍皇帝的手,「母后在延壽宮等你。」
太后不喜畜生,離開前看了眼那早已死絕的黑犬和在地上哭泣的祺貴嬪,沒說什麼,就離開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太表現喜惡的太后並不喜歡祺貴嬪。
等到太后離開後,晉成帝才問向那一排已經被張奇慘死嚇瘋了的風吟閣太監宮女。
「祺貴嬪說她懷孕了,可是真的?你們可還有話說?」
一群人噤若寒蟬地跪着,沒人站出來說話。
「沒話說?那就通通帶下去杖責100大板。」100大板,那可是要人命的。
這下子,就有人坐不住了。
首先就是那個為傅辰帶路的小太監,他將一疊信紙從懷裏掏了出來,「皇上,奴才這裏有東西!」
「哦,拿上來!」
一疊看上去保存精良的信封被呈了上來。
邵子瑜看向大皇子邵慕戩,只見邵慕戩遞給了他一個眼神,顯然,這疊邵子瑜親自書寫「郎有情妾有意」的信被邵慕戩拿來當「證據」了,這一招無論是否真的有染,都能弄假成真。
晉成帝看着這封信,只拆了幾封信,越看臉越黑,老二的筆記他是知道的,甚至其中的語氣都與老二平日一模一樣,說是偽造的都不可信!至於祺貴嬪的,晉成帝偶爾也是會和妃嬪來點風花雪月,祺貴嬪出聲世家,書法丹青在進宮前,也是被稱作四大才女的。
其中一封甚至被揉碎了扔到地上。
祺貴嬪不明就裏,她護着肚子慢慢爬過去,將信紙揉開,看到上面的內容,一臉愕然,她從沒寫過任何情信給二皇子,但上面的字跡的確與她的一模一樣,誰會去模仿一個後宮女子的字跡,學了又沒用處,再說要模仿需要花下多少時間,勞心勞力,所以基本杜絕他人代寫可能性。
但她確定,她沒寫過!
——半,更,待會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