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的職業素養
傅辰推開門,就聞到滿屋子的腥臊味,這二十天左右的時間,所有人都是在裏面解決三急的,一日一次清理。傅辰面不改色地邁步進去,「身體可有不適?」
稀稀落落的應答聲,傅辰一一記下,讓小太監去辦,其中一人道:「公公,那事物存放在哪兒,奴想看看。」
這是傅辰覺得「可疑」的人之一,說的「事物」就是切掉的東西。那是每個太監最在乎的,就算沒了也不可能輕易丟棄,所以內務府會派人將之做好防腐處理再放入木匣,再在封條上填下每個太監的的資料貼在匣子上,還會寫些吉祥話兒,給太監們留作想念,等將來贖身用的。
這些人並不是傅辰擁有催眠的金手指,無法躲過這一茬,都是淨乾淨的。
&在嗣刀將那兒,等將來宮裏放歸後,你們可以再來嗣刀門花些銀子領取。」傅辰的,自然也在這裏,雖然這是他催眠他人得來的,但上面可寫着他的名字。
那個他人,自然就算作遺失作數。
傅辰着重關注了那幾個「練家子」,他們年歲都是二十左右,與王富貴進宮的年紀相仿,成年人進宮不少見,但也不多見。他們在淨身後的幾天,聲音就變得尖細了,下巴上的毛髮也慢慢消失。
但這群看似纖細的漢子卻沒任何反應,不喜不悲,那忍性令人折服。
重華宮來人了,小太監向傅辰通報後,傅辰就將已經能下床的人帶去了中庭。
呲!
勁風划過,來人萬傅辰面前一跳,叫道:>
迎面而來的是邵華池,那標誌的傻笑充盈面前,傅辰沒躲甚至沒動,帶着身後的人退後一步,彎下脊樑,「奴才見過七殿下。」
後面嘩啦啦的一群人都學着傅辰的動作行禮,有的小太監還不熟悉宮裏規矩,邊依樣畫葫蘆地行禮邊抬頭瞧了幾眼明顯和正常人不同的邵華池,臉上的表情是剛進宮的直白好懂,好似在想:怎麼宮裏會有傻子?
碧青將邵華池拉住,一起進了正堂,哄着人,「我的好主子,今日咱們是來挑奴才,可不是來玩耍的。」
邵華池哪裏聽得懂,采了一朵院裏的花,搖着腦袋,眼神靈動了許多,「奴才?奴才!奴才……」
嘴裏不斷重複着,看上去的確比以前好了許多,如同5,6歲的孩童。
&對,就是您看着喜歡誰,就選誰。」
邵華池衣擺滑動,指着傅辰,>
&位不行,那是內務府有品級的太監,咱不能選。」碧青剛才也沒注意,只是根據傅辰的正四品服飾來確定他的身份,此時才心中暗驚,這不是當初被七殿下罰跪在掖亭湖的小太監嗎,她還特意去看過,記得那俊俏的模樣。這才多少時間就有些認不出來了,真是人靠衣裝。
小太監們跪了一地,整整齊齊的四排,邵華池被碧青帶着一個個認好,他有些乖張地隨便指了十二個人,「他,他>
傅辰倏然泛起凝重之色,這八人無一不是他之前注意過的「練家子」。
巧合?不可能,就是巧合也不會十二個全碰上。
碧青帶着這些挑好的人到內務府去做備案,邵華池就忽然撲到傅辰身上,像只熊似得團團抱住,黏在傅辰身上就下不來。
&一旁的小太監看到七皇子不斷蹭着傅辰的胸口,把傅辰當被子的畫面,拼命忍着笑,「七……殿下,您不能這樣。」
&事,讓殿下玩一會吧。」傅辰笑道。
等碧青回到嗣刀門的時候,就看到他們家七殿下已經整個蜷縮在傅辰懷裏睡着了,甚至還打起了輕鼾。
現在邵華池就像個被寵壞的小孩,脾氣也是很彪悍的,之前吵醒他睡覺就發了好幾次火,就是皇帝來了也不太給面子,現在碧青也不敢輕易去叫醒。
傅辰坐在木椅上,動了動大腿讓邵華池靠得更舒服些,一手環住他的腰以免他掉下去,「待會奴才等殿下醒來,再送他回重華宮。」
碧青是老宮女,麗妃當年留下來照顧邵華池的親信,今年三十好幾,只是看着猶如五十老嫗,但她處理公務的經驗豐富。一想,也是這個理,她還要去安排這十二個新太監的職務,不方便再讓邵華池挪地方了,無奈地看着睡得格外香甜的七皇子,「那就有勞小傅公公辛苦一趟,其實咱們殿下極少這麼親近人,我看你們也是投緣。」
她看着這個眉目舒雅的小太監,只覺得好看得緊,不由多說幾句。
&是奴才的榮幸。」宮裏的有緣往往是災禍的開始,在傅辰看來只是一段孽緣。
午睡當然是要安靜的,所有太監宮女全部退下,離開前還貼心地帶上門。
——晉.江.獨.家.發>
一臘縛後,傅辰的聲帶輕緩抖動,從喉嚨衍伸而上,瀰漫着略帶暖絨的語調,匯入邵華池耳邊,「七殿下,您可以醒了。」
邵華池睜眼,面上鉛華盡去,目色哪有半點睡意,他一手撐在把手上,從傅辰身上下來。
身手很是利落,想來這位殿下在沒「傻」前,武藝也是不錯的,想來皇子們雖然性格各有差異,但文韜武略都是從小薰陶,基礎很紮實。
邵華池優雅地整理着自己的頭髮,又撫平了衣服的褶皺,才慢條斯理地坐上主位,微闔眼瞼,修長的雙腿交疊着,那雙狼一般的眼鋒利地射向傅辰。
傅辰此時早已站起,在一旁躬身等候吩咐了,那模樣要多恭順就多恭順。他從不會讓自己在禮節、尊卑上讓人挑出錯處。
&沒什麼問我?」邵華池問道。
&才沒有。」
&辰,在這宮裏我沒多少可信任之人。」
&才的那十二人,想必能解決殿下的燃眉之急。」那些人若是穿上衣服自然看不出來,但傅辰的職業已經造就他會觀察他人的舉止神態,其中包括步伐的大小、應激反應、手掌上繭子的位置厚度、口音、膚色等等,只要能表現在外的都會記在心中,他能發現那十二人的特別,不代表別人也能。
&居然看得出來!你果然看得出來!」兩次語氣助詞,表明邵華池內心的起伏和態度,他來回踱步,看傅辰的目光越來越複雜,「傅辰,你可知,若不是你在之前多次幫助於我,讓我銘感於內,你的人頭早就不在了。知道太多的,命總是不長?」
傅辰好像不認為這條命是自己的一樣,平穩的聲音沒任何改變,「謝殿下留情。」
經過那麼多日子,邵華池恢復了城府極深的模樣,那些曾經的柔軟情緒隨着傅辰的拒絕好似全部不復存在。
&情?不,我只是不捨得這樣一顆頭腦,白白浪費。僅僅是你表現出來的,就令嶸憲先生都讚揚不已,已有結交之意。他對我說,『此人,必收於麾下;如若有變,定殺之。』」嶸憲先生,全名駱學真,字嶸憲。民間有名的謀士,當世高人,隱於野,著有兵書《晉代韜略》。
沒想到這樣一位奇才,會願意為邵華池效力。
此前沒任何風聲說七皇子有幕僚,也沒認為有人會把賭注壓在一個毀容的皇子身上。
&幾日我給了你機會,若是你回應我派人送來的紙條,便留你一命。若沒回應,那麼再優秀的人才,不能為我所用,也沒留的必要了。」從邵華池的眼中,甚至看不到任何婦人之仁,一個帝王需要具備的殺伐果決已初具形態。
他走近傅辰,一手幾乎將傅辰的臉捏得幾近變形,那是用了狠勁的,懾人的目光充斥着殺氣,「你這條命,我留還是——不留?」
傅辰長睫像被撕下的蟬翼,破碎不堪地微顫,這是被捏痛後的忍耐。余光中閃現一道黑影,緩緩靠近他們,視線已蒙上了一層生理淚水,看不清是誰,但卻能意識到生命臨頭的腳步卻越來越近。
七皇子,是真的想要殺他滅口!
傅辰閉上了眼,那些柔軟和痴傻只不過是一場絢爛的夢,傅辰自以為那是他在宮裏不多的溫暖時光,到頭來卻成了最大的笑話,這笑話還在延續,將他的所有尊嚴、生命碾碎於腳底,傅辰的心口悶痛,如萬針刺入。
&才,願為殿下宏業獻上錦薄之力,請……殿下再給奴才一次機會。」
&會不是沒給過你,但你棄之如敝履。」邵華池放下了手上的力道,「你選擇跟德妃,是壓了注在我三哥身上吧,真是個聰明的好奴才!三哥坐不上那位置也是國師,坐上了你就有從龍之功,以後宮裏還不橫着走,真是好打算!」
邵華池鼓掌,為傅辰的選擇。
&才從未想過。」
&沒想過,你自己知道。你上次的分析後我回去後有好好斟酌,你那般謹慎的性子怎麼與我說那麼多,其實那時候你就覺得,本殿沒多久好活了吧!對個將死之人,有什麼不能說的。」邵華池說話有些毫無顧忌,明顯是後來想通了。
&下洪福齊天,神靈庇佑!」
&本殿有今天全是本殿自己掙來的,可不是靠什麼神靈!」這話在對神靈敬畏的古代是逆天的,但此人卻要與天爭命,「空口白話誰都能說,你拿什麼來讓我信你?我這裏可不收隨時會背叛的狗。」
傅辰行了大禮,撐着虛弱的身體,催眠的後遺症會影響幾日,在對方的逼迫下,傅辰做出了選擇,而這個選擇令他如置冰窖。掩飾在衣袖下的手握成了拳,幾乎用全身力氣才能克制住顫抖,因憤怒而起的顫抖,「奴才願為殿下肝腦塗地,成為殿下的鷹犬,做為細作潛伏在三皇子身邊。」
&犬?真是一條好狗!」邵華池笑了起來,蹲下身,抬起傅辰蒼白的臉,笑道,「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我說過,你會後悔的。」
&才,追悔莫及。」我從沒那樣後悔,招惹了你這條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