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不需要什麼鬧鈴,每天早晨五點半,蕭逸然會準時睜開眼睛。這是一個深秋的早晨,蕭逸然準時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女生宿舍的房頂樓板,也不是床裏面的牆壁,更不是對面床上,自己那位睡姿不雅的同室女友——李麗。蕭逸然看到的是,整個房間內的佈置,四張床,四張桌子,四把椅子,四台筆記本電腦,以及四張床上四位依然在沉睡中的,只穿着睡衣的女孩子的身體。
「怎麼是四個?自己床上的人是誰?」
這是蕭逸然心中的第一個疑問。待仔細看了一下,躺在自己床上女孩子的面孔,蕭逸然感覺非常熟悉。
「怎麼這麼像自己呢?」
轉頭看見床頭桌子上擺放着的照片,蕭逸然不再懷疑,那就是「我」。可是,我不是在這裏看着嗎?怎麼又會躺在床上呢?
「我這是在那裏?」
這是蕭逸然的第三個問題。是啊,蕭逸然在哪裏呢?蕭逸然心裏突然一愣。難道自己魂魄離體了,不然如何會看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又如何能夠看見整個宿舍的情況?
「呀,我怎麼在房間的空中?」
蕭逸然驚呼出聲,可是下面床上的人,似乎沒有一個聽到自己的喊聲,包括正在穿衣的李麗。
「麗麗!」
蕭逸然對着李麗大喊一聲,李麗還是毫無反應。反而自顧自穿上床下的拖鞋,去衛生間了。不久,衛生間傳出一陣嘩嘩的流水聲,隨即衛生間的門再次打開,李麗來到自己的床前,伸手推了推床上自己的身體一把。可能是覺得沒有把自己推醒,李麗不禁加大了推搡的力道,嘴裏還嘟囔着:
「蕭丫頭,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起來?哪天不是你第一個起床,今天是怎麼了?是不是夜裏做春夢了?」
「我在這裏。」
上空的蕭逸然對李麗喊道。李麗根本沒有抬頭,卻是突然間悽厲地喊了起來。
「蕭逸然!王瑞琳,蔡鳳,你們都起來看看蕭逸然怎麼了?」
原來李麗推了兩次都沒有把蕭逸然推醒,卻發覺手下蕭逸然的肩頭冰涼,甚至整個身體都有些僵硬,心中忐忑地試了下蕭逸然的呼吸,竟然發現蕭逸然已經沒有了呼吸。
王瑞琳和蔡鳳被李麗的喊聲驚醒,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看見李麗臉色蒼白,嘴唇抖顫着,站在蕭逸然床前,用顫抖的右手指着床上的蕭逸然,卻說不出話來。
「麗麗,你怎麼了?」
王瑞琳和蔡鳳都關心地問道。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李麗才顫聲說道:
「蕭逸然好像死了。」
「快別瞎說,你不知道這樣會嚇死人嗎?」
王瑞琳和蔡鳳從床上爬起來,不滿地埋怨了李麗一句,不過從李麗的表情上,兩女似乎覺得李麗又不像是和她們開玩笑,不由有些惴惴起來。顧不得穿衣服,及拉着拖鞋來到蕭逸然床邊,伸手摸摸床上蕭逸然的身體,再試試她的呼吸,兩女同時驚叫起來。
房間上空的蕭逸然一直在大喊:
「我在這裏,我在這裏,我沒死。」
同時努力想要落地地面上,只是,不論蕭逸然如何呼喊,如何努力,三女對她的喊聲毫無反應,自己也根本無法降落下來,想要重新回到身體中就更是奢談了。
三女悽厲的喊聲,在清晨的校園中傳出很遠。頓時引來很多人,當聞訊而來的老師,以及校醫趕到後,確認床上的蕭逸然已經沒有了呼吸,沒有了心跳,是真正的死亡。
儘管宿舍上空的蕭逸然不停地大喊:
「我沒死,我沒死,我在這裏。」
可是沒有一個人抬頭看她。直到自己的爸媽哭喊着蕭逸然的名字沖入宿舍中,蕭逸然更是用盡全力呼喊着。蕭逸然想落下去,撲進哭昏過去的媽媽懷裏,告訴媽媽:
「媽媽,逸然沒死,逸然在這裏呢。」
沒有用,蕭逸然甚至無法挪動一絲,更別說來到宿舍的地面,撲進媽媽懷中了。蕭逸然無奈的抽泣起來,哭了一會,蕭逸然沒有感覺到臉上有淚水滴落,想要伸手摸一下臉龐時,才發現自己哪裏有手臂,哪裏有臉龐,又哪裏有身體?
「難道我真的死了?這些意識只是死後自己魂魄的意識?」
眼看着宿舍的眾人把媽媽救醒,攙扶着爸媽離開宿舍,並把自己的身體抬上停在樓下的救護車中,蕭逸然感覺自己能動了,似乎自己和身體之間有一根繩子牽着,始終和身體保持着三四米的距離,漂浮在空中。
等來到醫院的停屍房中,蕭逸然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經死亡的現實。
三天後,蕭逸然看着自己的身體,被搬到一輛喪葬車上,一直拉到省城東郊外的殯儀館,在媽媽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在爸爸無聲的抽泣中,殯儀館的工作人員,給自己擦洗身體,換上媽媽帶來的新衣服。之後,推着自己的身體來到焚燒爐前,蕭逸然拼命想要回歸到身體中,想在進入焚燒爐前的一剎那跳下那可惡的推車,撲到媽媽懷裏,大哭一場。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十幾年的努力,蕭逸然終於取得考古專業的博士學位,眼看年底就可以到省考古隊報到,開始自己心愛的考古工作,卻無緣無故的死了。
「我不要死,不要死啊。爸爸,媽媽。」
蕭逸然怎麼哭喊都沒有用處,自己的身體還是被一點點推入到焚燒爐中,隨着焚燒爐的鐵門砰然關閉,蕭逸然感覺那根系在魂魄和身體間的繩子沒有了。感覺到自由了的蕭逸然,剛想要撲到媽媽那裏,卻被從門口吹進的一陣微風,一直把自己從開着的窗戶中,吹到了殯儀館外面。
現在是上午的十點鐘左右,秋日的陽光照在蕭逸然的魂魄上,帶給她一種針扎般的刺痛,了無生趣的蕭逸然並不想躲避,心裏巴不得被陽光曬死,好一了百了。可是,天不遂人願,一陣風吹來,蕭逸然的魂魄飄飄蕩蕩地被吹到一處林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