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海魚每日的工作就是幫老媽看店,兩個多月的暑假格外地漫長難熬,好在爸媽對她的高考成績很滿意,加上這是讀書以來唯一一個沒有作業的假期,也就收起那條禁止看閒書的禁令,讓她得以在一堆書山中遨遊度日,那些書自然都是一次性從書店租來的,滿滿地碼了書架的一小層,等到十幾本小說翻完,離大學報到的日子也近了,但她沒有以往無數次想像中的那樣激動,相反,還有些隱隱的落寞,她自己解釋為是太過興奮引起了物極必反,其實只有在晚上一個人睡覺時,望着窗外的滿天星斗,才會幽幽地嘆口氣,咀嚼着心裏真真實實存在着的落寞。
羅蘿說的也許是對的,她好像真喜歡上一個人了,且這人好像真就是米凡和葉遲當中的一個,可究竟是誰呢?她實在難以在他倆之間將更特別的那一個拎出來。
這倆個人,一個陽光飄逸,一個陰沉漠然,分明就是地球上的白天和黑夜,她從小就一心向陽,最不喜歡的就是黑黢黢的夜晚,除了睡覺什麼都做不了,而在大白天,哪怕沒有太陽,她也可以盡興地玩得熱火朝天。
這麼看來,米凡才應該是她的王子,和他在一起,大冬天吃雪糕也能品出陽光的味道吧!一想到和這樣一個男孩子在一起,就覺得舒心。而且,她感覺他應該也是喜歡她的,那種感覺,真的很甜很溫暖,像點綴在漂亮蛋糕上的一顆草莓糖,又甜又可愛。月光撫在海魚光潔的臉側,她慢慢地勾起一抹笑,可很快,又變得迷糊起來。
米凡,他都走了。
就這麼毫無徵兆地從她的世界裏消失了,在這個離別的十字路口,甚至連聲再見都沒有,有關他的消息,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和一直喜歡他的孫霓報了同一個學校,而他留給她的,只是一個最終成了空號的號碼。
她咬咬唇,透過房間裏昏暗的光線,望着一旁的小書桌上那個厚厚的小本本,那真的是他送給她的嗎?那裏面密密麻麻寫着的字跡,真的出自他的手嗎?為什麼此時感覺所有有關他的一切都像是一個迷離的夢境呢?那樣短暫,那樣朦朦朧朧,朦朧到連觸摸一下都難。
她翻身下床,去到書架邊將那個筆記本取下來,小心地拂去上面的灰塵,裝進了旁邊的行李箱裏。
下一站,錦河!
那是是一個地道的南方城市,離老家有 2000 多公里車程,海魚和羅蘿在罐頭一般的火車車廂里呆了 20 幾個小時,終於在第二天下午 5 點過在錦河火車站下了車,在車站連買碗麵條吃的時間都沒擠出來,就又隨着一撥新生擠上了錦大的接送車,好在倆人都沒帶多少行李,各人就一個隨身背包,所以旅途也不算太勞累。
天氣熱得讓人心煩,雖然空調開得已經足夠大,還是感覺一身粘熱得難受,海魚將車窗推得大大的,探着身子欣賞着這個陌生的城市,一排排盤根錯節的榕樹迅速倒退着,連成一條灰黑色的寬寬的線,空氣里時有一陣淡淡的水腥味飄過來,這讓原本有些暈車的兩人突地感到一陣舒暢。
海魚是城郊長大的孩子,對水有着很濃的眷戀情懷,自小玩的遊戲,有不少和水有關,只可惜近幾年來城市規劃將那片區也囊括進去,家附近的那條河已被修整成了水泥河道,青石砌成的橋面沒有了,河埂兩旁蔓生的青草沒有了,河水不再清澈見底,連魚蝦都很少見了。城市的文明整潔一天天滲透進去,孩子們原始淳樸的樂趣卻在鋼筋混泥土的侵佔中一點一點消失。
海魚決定去錦大讀書就是那個時候開始的,錦河是一個美麗的河流城市,整個城市一共有大大小小河流四五條,交織在偌大的城市中間,而且人口數量不大,環境綠化各方面都很不錯,總之很符合海魚心目中宜居城市的標準。
嗬,她終於上大學了,都說十年寒窗,其實她只是感覺到快,感覺昨天才被老媽拎着到浴華一中報到,今天就已舟車勞頓,風塵僕僕地奔向另一個城市,奔向她為之咬牙奮鬥了三年的大學。
錦大,我沒有失約,我來了,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來了。
可……
突然又想起了米凡,海魚仰頭看看藍白藍白的天空一隅,好遠啊!那應該就是米凡所在的方向吧!
明明說好的,卻一個往了南,一個往了北。
她一直都以為,他們是最好的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種,不一定非要扯上兒女私情,不一定要做男女朋友,就那樣子,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然後他們一起上大學,一起畢業,那樣就很好了,其他的,她沒敢想,雖然她不否認,要是米凡願意做她的男朋友,她也會開心得暈過去,可是,那似乎太奢侈了,那樣美好的一個男孩子,她覺得佔有他簡直就像捧着一塊水晶,她會患得患失,會緊張到死,唉,多揪心吶!
果然,他消失了,猝不及防地消失了,和另一個女孩子一起,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或許,他就壓根沒把她當朋友,只是同學,只是前後桌,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前後桌,他其實只是用他的溫和宜人很平常地對待一個坐在前排的女生,一切都是她想當然地認為的,不是好朋友,不是……不是……
海魚迎着傍晚時分清爽的涼風,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
在錦大的第一個夜晚,海魚將那張藏在書包角落裏的手機卡按在手機上,打完了最後一通電話,正準備關機取卡時,信息箱裏突突冒出了 30 多條未讀消息,均來自那個 135 開頭的手機號。
「蘇海魚,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是鐵還是石頭?還是根本就沒有心!」
「你來了嗎?你再不開機我就去女生宿舍挨個找,你信不信?」
「你哪天來報到?哪天來?哪天來哪天來……」
「我來學校了,學校很美麗,只可惜我一個人都不認識,我是衝着你來的,可你在哪裏?在哪裏?在哪裏?打了一個月電話,你一個月都關機,你真做得出來!」
……
海魚眼前出現了葉遲一貫嚴肅漠然的樣子,那麼一個人,也會有如此抓狂的時候,真不容易,她不自覺地搖搖頭,關機取卡,將那張小小的薄片對摺起來,打開玻璃窗,暮色下出現一個小小的灰色弧度,瞬間消失。
拍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翻身上床拿着手機玩了一晚上的植物殭屍。
第二天一早,便揪着羅蘿去校園移動營業廳買了張新卡,重新裝好卡時,羅蘿不經意地說了句,「改改套餐就搞定的事,偏偏弄得換號碼,如果你以為換張卡就能逃脫葉遲的陰魂不散,那你是太天真了,他連錦河都追來了,還會拿一個號碼沒轍?」
「不是,我就想換個號碼,跟他沒關係。」海魚將空卡套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口是心非。
「哼,但願真沒關係,不過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你們報的都是商務英語吧,看他那執着樣,沒準最後又和你在一個班撞上也不是沒有可能,這只是概率問題而已。」羅蘿丟了顆口香糖在嘴裏,慢慢嚼着。
「哪會有這麼巧的事。」海魚拍了她一巴掌,「要真那麼霉,我也認了。」
羅蘿一笑,「真的,如果真在一個班,就認了?」
「自然!」
「那請問何為「認了」?」羅蘿的笑里多了曖昧的成分。
「認了就認了唄!你真囉嗦。」
「哈哈……你的意思是,悉聽尊便?做葉遲的女朋友?」
「算了吧!我跟他,下輩子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