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遲握着手機,薄薄的機身已開始發燙,右手拇指也已微微發麻。
午後的陽光像粘蟲般,粘得人渾身上下膩膩地難受,他斜靠着一根亭柱,直直地望着不遠處宿舍樓道口,咳嗽了兩聲。
拇指向下一用力,又一次撥了那個號碼,卻還是只有那句「你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該死!他煩躁地捏緊手機,恨不能一下子將它捏得粉身碎骨。
聖誕節的氣氛很濃,偌大的錦大校園裏愛侶一對對,一個嬌小的女生向男朋友撒着嬌漫步而過,他看着女生懷抱里的泰迪熊,憨態可掬。
多像她!
她也愛這些小玩意,尤其愛狗,她曾跟他開玩笑說過,等自己有工作了,能賺到養活自己和買狗糧的錢,就養一隻哈士奇。在學校養寵物自然不現實,那麼,有一隻玩具狗狗陪她,也是好的。
他突然像是遇到了救星一般,疾步向學校大門口的一家精品店走去。
「老闆,這個多少錢?」
他指着櫥窗里最大的一隻白色狗狗問。
「260」操着四川口音的男店主朝他比着手勢。
「麻煩包起來,用淡綠色包裝紙,不要打蝴蝶結,越簡單越好!」
葉遲抱着一個大盒子,重又站在 c 幢女生宿舍樓前,一動不動,直直地看着樓上的一個掛着米色帘子的窗戶。
五分鐘過去。
她一定在哭,他讓她哭了。
他怎麼能讓她哭?他閉上眼睛,海魚的樣子一下子蹦了進來,淚眼婆娑地,冷冷地望着他,嘴唇輕輕動着,好像在說:「葉遲,你不可理喻,你無可救藥,你有病。」
他有病,或許他真有病。
自私,狹隘,多疑,依賴,獨佔欲,都是病。
他握了握緊手裏的大紙盒子,汗涔涔地,好不難受。他實在不能再等了,於是來到宿管室,請女宿管員上樓叫她,宿管員疑慮地打量了他兩眼,方才不情不願地轉身上樓。
「叫了,去外面等吧!」
兩分鐘後,宿管員下樓來,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說。
他乖乖退了出來,很小心地站立在大門外,卻怎麼也不敢直視樓道口。
他怕對上她的眼睛,他到底是理虧的。
他何嘗不清楚,在這件事情上自己的確太小題大做,他又何嘗不信任她?之所以鬧開,無非就是因為自己的一點點私心,天知道,一想到她和其他男孩子呆一塊兒,哪怕只是聊聊天,吃個飯,他心裏有多不舒服,有多煩躁。
他突然很恨自己這一點,恨它讓她哭,讓她傷。
快十分鐘了吧,她沒下來,噔噔噔地走過去的幾個高跟女,卻都不是她,怎麼會是她呢?她從不穿高跟鞋。
她一定不想理他了,所以才不下來。他突然覺得那高跟鞋的噔噔聲無比刺耳,他再也呆不住了。
海魚睡得迷迷糊糊,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蹭她的臉,痒痒的,弄得她想笑出聲,撐開眼,見舍友桃子拿個蝸牛毛絨掛件在她眼前晃悠。
「人家等你半天了,真能睡啊你。」
海魚微欠起身,只覺額頭一陣痛,用手按按,復又躺了下去。
「真有人等你啊,死魚!」桃子又湊過來拍拍她的臉,順帶捏了一把,「幫你醒醒瞌睡!」
海魚無奈,摩挲到桃子的手掐了一把推開,一下子躍起來,鞋也懶得拖一雙,光着腳便去開門。
門虛掩着,她只一拉,葉遲圓圓的頭便映了進來。懷裏是一個淡綠色大盒子,抱得緊緊的。
見她望着他,便將盒子遞了過去,卻不說話。她並不去接,只是定定地看他,淡水色的大眼睛還裝着氣惱,有些紅紅的。
「拿着啊!」他終於開口了,「打開看看有多像你!」
他自己先笑了。
她撇撇嘴,抱臂倚靠着門框,低頭看地面。淡棕色圓頭的阿迪板鞋,有一隻鞋帶已經鬆散開了,歪歪扭扭地堆在鞋頭上。
「別生氣了,好嗎?是我不好!」他又把大盒子向前遞了遞,海魚仍是不接,只是咬着唇,抬眼瞪他。
這時候,宿管走了過來,對葉遲說:「五分鐘到了,快點下去!」
他轉頭向她露了個笑臉,「馬上,麻煩阿姨您先下去,兩分鐘,一定下來!」
海魚看着他,有些些驚愕,她知道他一向極愛面子,麵皮又薄。這次說服女宿管員允許他上來,一定破了臉皮的費了力氣的。
真值得這麼做麼?為了點莫須有的事,值得麼?她在心裏輕輕嘆口氣。
「你下去吧!」
「那你拿着這個,別生氣了,我們去逛街,去吃蘇記的餌絲,好不?」他一連說了這麼多,兩眼閃着光。
「我不想出去。」
「那就在校園嘛,去玩玩遊戲,我們一起。」他歪歪頭,又提議,她卻不做聲了。
瞥見宿管員又慢悠悠地踱了過來,她抓過了盒子,「你先下去吧,我就來。」
食堂永遠是鬧哄哄的,二人撈着粗粗細細的餌絲,慢慢嚼着。
「再好的食材,從食堂大媽的手裏出來都像是餵豬的。」葉遲嘟噥了一句,拿起一張紙巾擦嘴。
海魚吃了一半,抬頭瞪了他一眼,打開一杯礦泉水,喝了一口。
「還別說,像你這種人,真該丟豬圈裏賤養賤養,知道糧食的珍貴。」
葉遲吐舌頭,「我又沒浪費糧食。」
「你浪費我眼淚!」海魚又瞪他一眼,撂下筷子。
「不是都說好了,不生氣了嘛!」他腆着臉,抽一張紙巾幫她擦着嘴角,「別這樣,好不?你一這樣,我就難受。」
「你要真難受,就不會往我心裏添堵了。」她揮開他拿紙巾的手。
「行,我錯了,錯了,錯了,行了吧!別生氣啦!小傻瓜。」他恨恨地咬牙。
她何嘗又讓他好受?
「下周就放假了,你也不陪陪我,只知道當好姐妹的紅娘,把自己男朋友晾一邊,你說,該不該?」
海魚一個激靈,原來這廝都知道,那他還……
「你怎知道?」
「羅蘿臉上都快寫滿了。」
「有那麼明顯?」她皺眉。
「反正我看出來了。」葉遲揭開一瓶水,迎頭喝着。
「那你還和我鬧,安的什麼心?」她不饒了,揪住他的衣領子。
他忙縮起脖子,咳了咳,笑道:「別鬧!」
「誰叫你先鬧呢?」她的力道更緊了一分。
「好好,投降!」他乖乖舉起手,無辜地望着她。
就這樣又和好了,兩人走在校園的藤廊架下,十指相扣,又有了說不完的話題。對面的走過來一個提着大包的女生,極力地向海魚推薦着某一款護膚品,海魚笑着擺擺手,轉過頭去壞壞地看了葉遲一眼,問他要不要買一盒寶寶霜,葉遲反應過來,咬牙切齒地瞪了她一眼,扭開頭朝前走了。她忙追上去,咯咯笑着,直問他現在用的寶寶霜是什麼牌子,說知道了也好做下反面廣告,因為他用了那麼多年,皮膚依舊比非洲 negro 白不了多少。他當即就給了她一記爆栗,她哪裏能任他欺負,衝上去就是一腳,等他齜牙咧嘴去捂痛處時,她在一邊笑得打顫。
大多數時候總是開心的。
第 48 章都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