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入獄的消息不止傳進了程府,長孫府,牛府,都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各府都掀起一陣不小的波瀾,然而大家和程咬金的反應一樣,對李素這次闖禍的舉動百思不得其解。↖
都是久經風浪的老狐狸,誰都不比誰缺個心眼,他們已習慣了用衡量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別人,一件事情做與不做,全看值不值得,用句前世很流行的話來說,小孩才分對錯,大人只看利弊。
而李素廢了東宮屬官一事,在他們心裏真只是小孩鬥氣的表現了,明顯是弊大於利的,所以他們百思不得其解,平日裏表現得跟小狐狸一樣,偶爾還能跟他們這些老狐狸過過招的李素今日到底怎麼了?多大的仇恨令他不惜跟太子結怨,也要當街快意恩仇。
跟程咬金的反應一樣,府里掀起波瀾,但對外,這些老狐狸卻一字不提,也根本沒做出任何為李素求情的舉動。
老狐狸們各有各的處世方式,對事情的判斷也基本相同,李素當街廢了東宮屬官確實犯了國法,那道四平八穩的太子諭也都聽說了,而程咬金等人仍舊沒出手,因為他們清楚,這事沒完,還不到他們這些老狐狸出手的時候,再說……李素做出如此混帳事,不該關幾天嗎?
該!
…………
…………
一騎快馬飛奔東陽公主府。
東陽正湊在鏡前貼着三葉花鈿,美滋滋地準備試穿一下新裁的衣裳,好好打扮一番,下午去河灘時給他看,然後故作矜持地看着李素為自己發呆的樣子,心中滿滿的欣悅。
綠柳匆忙跑來。慌慌張張稟報的消息破壞了她一整天的好心情。
「又進大理寺了?」東陽臉蛋刷地變白了。
「嗯嗯,兩個時辰前被太子左衛率的人拿進了大理寺,據說是李縣子當街將一名東宮屬官的四肢廢了……」
東陽的臉色更白了,顫聲道:「他……怎會闖下如此大禍?」
「因為東宮屬官欺負他的兄弟,就是殿下封地旁太平村的王直。」
東陽沉默一陣,咬了咬牙:「叫侍衛去托人。我要進大理寺看看他。」
「殿下,您現在不能去大理寺,還有件事要做,李縣子進監牢後托獄卒送出來一張字條,囑託殿下一定要辦好這件事……」
東陽神情一振,激動地道:「字條呢?快給我!」
綠柳將一張二指寬,折得皺巴巴的字條遞上前。
東陽急忙接過,展開一看,字條上面沒有多餘的話。匆匆忙忙只寫了幾個字,「東市,救王直。」
字跡很熟悉,確定是李素親筆所寫無疑。
東陽黛眉緊蹙,久久不語。
「殿下,太子左衛率拿人之前,李素叫王直先跑了,聽說受了很重的傷。李素沒跑,獨自一人扛下了罪名。不過太子殿下知曉真相,此事因王直而起,太子怕是不肯善罷甘休,王直藏在東市日久,太子的人馬遲早會把他抓到。」
東陽想了想,很快有了決斷。
「去告訴鐵六。帶十個信得過的侍衛進長安東市,想辦法打聽到王直的下落,然後把他弄出城,藏到我的公主府里,我就不信太子的人馬敢闖我公主府!」
平日柔弱的東陽此刻俏容凝霜。鳳目含煞,嬌俏的面容露出不可逼視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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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東市。
事發已三個多時辰了,胡商和胡女架着王直,在破落逼仄的窄巷裏蹣跚而行。
李素的猜測沒錯,李承乾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與此事有關聯的人,此事因王直而起,李承乾斷然不可能放過他。
給大理寺下太子諭的同時,東宮內走出一隊喬裝成商販的人馬,迅速向長安東市撲去。
胡商對東市地理不熟,架着王直在暗巷裏七彎八拐,卻始終找不到一個穩妥的躲藏位置。
王直早已醒來,事已至此,只能按李素所說的躲起來。然而半個時辰不到,東宮的追兵已殺至。
胡商見東宮果然派出了追兵,不由愈發惶恐,一股求生的本能驅使他領着胡女的王直拼命地逃。
一條不知名的暗巷外,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蹣跚而行的三人心中一緊,腳步愈發急促。前方不遠是巷口,出了巷口混雜在人群里,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三人即將走到巷口時,一道鐵塔般的身影堵住了巷口的光線,陰暗的影子裏,一雙比冰還冷的眼睛注視着三人。
殺氣在暗巷中瀰漫,低抑而令人窒息。
王直咧嘴一笑,鮮血不停從嘴邊流下,呼吸間胸腔里的痰音更明顯了。
扭過頭朝無措的胡女投去留戀的一瞥,雪白的刀光在暗巷中閃現時,王直的腦海里卻殘留着最後一個念頭。
她真好看,比楊寡婦好看,能娶回家該多好……
刀光如匹練,無情劈向王直的脖頸,太子下的嚴令,不要活口。
在胡女驚恐的尖叫聲中,一支冷箭從暗巷的另一頭射出,射入那道鐵塔般身影的心臟正中。
力氣仿佛在瞬間被抽空了一般,刀離王直的脖子只剩兩寸卻徒然停住,最後轟然倒地。
一場廝殺,在暗巷內展開。
「爾等何人,竟敢阻撓東宮所屬!」壓抑的語聲分外猙獰。
回答他的,是鋪天蓋地的刀光劍影。
這是一場見不得光的廝殺,東宮和公主府所屬皆有忌憚,暗巷裏只聽得到刀劍相交時的碰撞聲,沉默的雙方用自己的生命決定着一個普通人的生死。
漸漸地,暗巷內的廝殺分曉勝負,東宮略輸一陣,當五六柄橫刀指向最後僅剩的兩名東宮武士時,廝殺已算結束。
攙起王直和胡商三人,抬起戰死弟兄的屍首,公主府侍衛刀劍仍緊緊指着兩名武士,一邊緩緩後退,整個廝殺過程里,公主府侍衛沒說一個字,只用刀劍做到了他們必須做到的事。
退到巷口,身形一閃,如川流入海,混雜在東市的人群中,很快失去了蹤跡。
暗巷內,東宮僅活的兩名武士臉色鐵青,注視着空蕩蕩的巷內。
一切平靜如常,只有地上殘留的鮮血告訴世人,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怎樣沉默而驚心動魄的混戰。
「他們……到底是何方人馬?」一名中年武士站在巷內,神情陰沉地道。
「程家?牛家?或是……長孫家?能保李素的,只有這三家吧?」另一名武士道。
「不對,程家牛家皆是武將家,剛才他們的廝殺路數,不像是武將家出來的人,長孫家也不像,太子殿下是長孫大人的外甥,長孫大人對太子殿下向來寵愛,斷不會壞殿下的事……」
「回去稟報太子殿下,請殿下定奪吧。」
…………
…………
大理寺監牢。
李素快瘋了。不是因為得罪了太子,也不是因為闖了大禍。
能讓李素髮瘋的原因很簡單,監牢太髒了,這次入獄可沒有上次的優待,上次只是揍了一個度支司的郎中,又有那麼多紈絝子弟陪着,大理寺官員不敢拿他怎樣,但有要求儘量滿足,所以李素上次在牢裏住得流連忘返,出來時甚至依依不捨,三步一回頭。
然而這次,李素直接得罪了太子殿下,那是大唐未來的國君,更何況入獄不到半個時辰,一道太子諭便遞進了大理寺,李素的美好監牢生活就此結束。
進了監牢就被關進一間又髒又臭而且四處都是跳蚤的牢房,李素是個愛乾淨的人,可以不吃不喝,但一定要乾淨,否則不用給他上刑,直接可以把他逼瘋。
現在李素的精神狀態就很不正常了,離乾草堆上的跳蚤遠遠的,脫下上衣清理出一小塊乾淨的角落,將上衣墊在地上,這才坐下,然後垂頭望着自己的雙手發呆……
「太過分了,一盆清水都不給我,好壞好壞的……」李素喃喃自語。
東市揍過人,手上沾了血,進監牢後不得不親手清理出一塊乾淨的角落,從頭到尾沒有洗手的機會,現在這雙手除了血漬外,基本還是很白淨的,可李素就是很彆扭,他仿佛看到微觀世界裏,手上一大堆的細菌在皮膚紋理間歡快跳躍,甚至唱着愉悅的歌兒……
受不了了,李素很想一頭撞死,跟手上的細菌來個魚死網破。
「來人!大理寺的人都死了嗎?」李素暴跳起身,抓着大牢的柵欄怒喝道。
一名獄卒苦着臉走來,二話不說先朝李素躬身行了一禮。
「李郎君,莫為難小人了,這次真不能給您換監牢,剛才小人給您遞了張字條出去已是天大的干係,若東宮的人發現李郎君在牢裏過得太舒服,郎君倒是沒事,小人們可要遭罪了。」
「沒要你換監牢,進來給我打掃一下,順便拿床乾淨的褥子和一桶清水,這個不難吧?辦不到等我出去抽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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