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冠禮」,「成親」,「准東陽出家」。
兩句話,三個關鍵詞,李素一腦袋漿糊。
總是情不自禁地幻想,如果這兩句雲山霧罩的話是許敬宗那傢伙說的該多好,自己便可以毫無顧忌地一巴掌抽過去,然後面目猙獰地掐着他的脖子,勒令他說句正常人都能說明白的話。
可惜,說這兩句話的人是李世民,李素不但不敢抽他,還得時刻提防被他抽……
作為一國之君,李世民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不可能是無的放矢,都是有用意的,李素預感到李世民可能又會有動作了,當然,鑑於李世民惜才之心,李素認為李世民絕不會害他,要害他根本不必繞這麼大的圈子,一道聖旨足以令他位列仙班。然而,再鑑於李素瞞着他與他的女兒暗生私情的事實。李世民即將做出的新決定也必然不會如天官賜福那般祥和……
既然想不明白,李素索性不想了。
公主府仍在改建,工匠們日以繼夜在工地上忙得熱火朝天,大冬天一群人光着膀子在府門外拽着繩子合力打樁,一聲聲激昂的號子聲在工地上傳揚老遠,引來村民們好奇的駐足圍觀。
道觀建得很正規,門口剛擺上兩個大香爐,隔日又請出了三尊鑲金的三清像,相傳道家鼻祖老子一氣化三清,化作三位道家至高天神,道家拜的也是老君和這三位神,「一氣化三清」是個很有畫面感的形容,依稀可見老君何等法力無邊,境界高遠,高祖李淵不惜舍了臉皮強行把老子追認為老李家的祖宗,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三清像都請來了。可這座道觀的女主人仍舊沒有露面。
李素每天都會去工地便看一看,在工部官員和無數工匠的背影間隙里尋找那抹熟悉的令他心動的身影,然而每日仍失望而歸。
…………
李世民離開李家的第二天。宮裏來了人。
來人一身陳舊的道袍,頭頂挽成一個道髻。一手倒拎着一柄破舊的拂塵,另一手慢悠悠地捋着三寸青須,面目端正,目光無邪,隱隱透着一股無法形容的正氣,好一派仙風道骨的神仙模樣。
開門的是薛管家,見門外站着一位道士,薛管家頓時一楞。接着一臉明了,首先客氣地朝他行了一個道家稽首禮,然後伸手入懷摸出兩文銅錢,畢恭畢敬雙手捧上,嘴裏喃喃念叨着什麼,多半在向神仙許着保佑發財之類美好願望,看來兩文錢也不能白花,神仙也要講誠信,收了錢就必須給人辦事。
看着面前這雙手掌里高高捧着的兩文錢,道士的老臉頓時黑了下來。手指哆哆嗦嗦指着薛管家,不知結着什麼道家秘法手印欲畫圈圈咒死薛管家……
待薛管家聽道士說出身份,不由楞了許久。
這位道士居然還是個官。太史局的將仕郎,也不知官大官小,跟自家少郎君比起來如何,薛管家也是伶俐人,不管官大官小,都不是他一個小小管家能得罪的,於是趕緊將道士迎進門,然後遣家僕去公主府的工地邊將少郎君請回來。
小半個時辰後,李素這才不情不願地被家僕請回來。老遠便看見自家門前站着一位仙風道骨的中年道士,木雕似的在門口闔目養神。寒風呼嘯而過,吹起道士衣袍的下擺。只見衣袂飄飄,直欲乘風歸去。
李素頓時驚為天人,腦中閃過第一個念頭是……薛管家老糊塗了?這個化裝成道士的臭要飯的站在門口,為何不給他兩文錢打發走?
近前,道士睜開雙眼,清澈無邪的目光將李素從頭打量到腳,然後捋須朝他頜首微笑。
這年頭對佛道還是很尊重的,無論朝中君臣還是民間百姓,但遇佛道之人皆不敢怠慢。
李素急忙快行幾步,主動朝道士行了個道家稽禮,道士不慌不忙地回禮,動作比李素瀟灑從容多了。
「不知道長仙號如何稱呼……」李素一邊打量道士一邊問道。
「貧道太史局將仕郎,李淳風!」
李素眼皮猛地一跳。
竟是李淳風!
大人物啊!大唐貞觀年間僅次於孫思邈的道家名人,據說天文地理相術風水無一不通,和另一位道家名人袁天罡不知在澡堂子裏幹了什麼曖昧勾當,二人合寫了一本《擦背圖》,千年後很受搓澡師傅的歡迎,被譽為搓澡界神級教科書,大家都是對泡澡有研究的同道中人,等下一定盛情邀請他去自家浴室里試試桑拿……
「是《推背圖》!不是《擦背圖》!」李淳風怒目圓睜,惡狠狠打斷了李素神經病般的喃喃念叨。
很不愉快的初次見面經歷,李淳風和煦如春風般的微笑消逝得無影無蹤,此刻他眼裏的李素麵目可憎,五雷轟頂都不冤枉的那種。
「而且,《推背圖》與擦背毫無干係!貞觀七年五月,皇帝陛下召貧道奏對,垂問大唐國運,貧道遂與天罡道友合力推演,終不負陛下所託,當時貧道已推算到大唐之後兩千年的滄海變化,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直到天罡道友輕輕推了一下我的背,言曰『天機不可再泄』,貧道方才警醒,遂將推演下來的六十張圖示稱為『推背圖』……」李淳風捋須的手有些顫抖,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加重語氣不善地道:「《推背圖》說的不是擦背,不是!」
李素見李淳風怒了,急忙道歉不已,李淳風見李素態度誠懇,滿臉的怒色這才稍見緩和。
客氣地請李淳風進門,李淳風傲嬌地捋須點頭,李素在前面引路,轉過身趁李淳風看不見自己臉上的表情時,李素眼中冒出很八卦的小火苗。
兩個男道士,推演什麼天機,推來推去還是推了背,那幅畫面簡直……太有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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