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清晨,沐鯉對於自己今日居然不用訓練產生了比加碼十倍更大的恐懼。
自己那個師父每一次讓自己「休息」的時候都沒有好事,比如第一次差點葬身熊口,比如最近一次大半夜被自己師父偽裝的殺手幾乎真的殺掉。
沐鯉很恭敬地給自己的師父上茶,很可憐地跪在地上看着張雲。
張雲有些好笑,這孩子只有休息的時候才會誠心誠意地跪自己這個師父,平日裏送來最多的哪次不是白眼?他揮揮手示意沐鯉起來,不過少年人顯然不打算讓自己這一跪白搭,依然可憐巴巴地望着張雲。
「放心,這次休息是真休息,你帶着我們的行禮隨楊萬程一家去,過段時日我自會尋你。至於修行,你自己看着辦就是,我這個當師父的向來寬鬆得很。」
聽着張雲的話沐鯉差點又要翻起白眼,不過少年人更關心的還是前面那些話的內容,於是他決定不再跪着,好歹男兒膝下有黃金不是?
「師父,你不是說就算千軍萬馬你能護得住我麼?這次怎麼又讓我跟別人先逃?」沐鯉直白的問題讓張雲挑起了好看的眉毛,甚至笑出了聲。
張雲指着沐鯉笑道:「學得不錯,一本正經地擠兌別人。為師沒說謊,千軍萬馬面前要護住你不難,我想逃那些軍隊不論是兩腳還是四蹄都不可能追上我。不過這次顯然要對付的人是天陰教,我不知道在我失憶之前是不是在聽到這三個字時能夠淡然處之。至少以我現在腦袋裏的記憶碎片來看,我無法保證在面對那個瘋狂的邪教派來的高手時還能夠保證你完好無損。」
突如其來的大實話反倒讓故意想讓氣氛輕鬆些許物沐鯉更加不自在。
平日的師父可不是這樣的啊,他不是應該以口頭占我這個徒弟的便宜為樂麼?怎麼突然間這么正經?不習慣啊!太不習慣!
「我也不習慣。」張雲笑容漸斂,卻沒有收起,「為師欺負你這麼些日子,突然間要正經跟你說話,有點彆扭。不過眼下不是彆扭不彆扭的時候,為師打算冒險取回記憶,畢竟我不可能就這麼憑着腦袋裏的碎片和別人的告知活下去,那還不如真的萬事皆忘然後被扔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從頭開始。沐鯉,你的天資之好世間少有,所以要對自己有信心。如果半月之內我沒有去找你,你就往西去,按我說的找到銷金府,找到我六叔,讓他送你去龍覺寺,那裏的人會讓你的慧眼真正得到應有的鍛煉。好了,去吧,我要靜思。」
沐鯉被「無情」地丟到了門外。少年人還是感覺非常彆扭,他依然認為師父不應該是現在這種態度。
靜思?靜思個狗粑粑啊!這麼多天我就沒見過你靜思!你經絡都是冰凍出來的好意思打坐行功?不怕內力走快了把體內崩個乾淨?呸!假正經!
沐鯉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間生出這麼大的火氣,連帶着把正端着點心走近的丫環給嚇了跳,差點就把手裏的托盤直接扔在地上。
楊柳枝從早上就不再露面,作為楊剛烈的下一位小妾,她確實不宜在即將出嫁的日子再拋頭露面。不過沐鯉知道真實的情況,整個楊家被大量替換,換成了那些拿了重賞且忠心耿耿的僕從。真正的楊家人都在準備逃亡,大都躲在密道里。
接過點心,沐鯉丟下一句別再來人打擾,然後把點心擺在屋門口,自己則盤起腿原地坐下死死盯着屋門。
張雲從未說過自己天下無敵,可他並不知道,自己在沐鯉這個小徒弟的眼中,早已經是天下無敵的真神仙。
吹吹打打,按着楊家堡的習俗,迎親的隊伍正午時分到來,領頭的就是楊忠喜。
楊萬程滿面堆笑地把女兒送上了花樓,那是本地迎親最隆重的禮節,以百花裝飾,架車成樓,表示對女方的尊重。
楊忠喜沒有從楊萬程臉上或者眼中看出任何異樣,甚至於他都能掂出手裏的紅包份量絕對十足。楊柳枝的身份也驗實無誤,那三支百人隊都沒有任何關於楊家有人出逃的消息傳來。一切的一切並沒有讓楊忠喜安心,反而讓這個天生多疑的男人越發擔心起來。
到底是哪裏不對勁?楊忠喜幾乎就想要喚出自己的影子兄弟幫忙分析分析,查看查看。可他不能,尤其是迎親的隊伍已經順利啟程前往楊家堡的時候。
張雲早已經不在屋中。他倒是順手拿了幾塊點心走,至於坐在門口盯梢的沐鯉,張雲知道這孩子很快就可以根據屋中善惡慧流的變化知道自己已經不在那裏。
嘿,居然是灰色。張雲想起沐鯉形容自己的顏色就覺得好笑,沒想到硬生生被他在慧眼之中弄出一個全新的色彩。
說到底還是因為我不是好了吶。正在閒逛的張雲忽然身子一歪,如同醉漢一般倒進了路邊的一條無人小巷之中。
「你覺得自己可以與我一戰?」張雲帶着三分笑意的聲音響起,而他身前是一個被七柄長劍以北斗之陣釘在牆上的男人。
沒理會牆上那位因為無法出聲而投來的憤怒眼神,張雲自顧自說道:「你的內力確實比我強,這個我承認。這世上現在內力比我強的人只怕一抓一大把啊。」
張雲還沒忘了比劃一個抓握的動作,不過他接下來的話早讓被釘住的傢伙生出了透骨的懼意。
「可我擅長望氣,我有劍心可縱劍意,剛才七劍飛星還行吧?你覺得你不在的話你那個兄弟會怎樣?別瞪我,你跟他長得很像,這個不用猜也能知道。」
張雲面色一肅,聲音中也沒了溫度:「你覺得自己很強,是個稱職的影子?不然,現在那邊的楊家堡里至少坐了八、九位讓我頭疼的傢伙。不過不瞞你說,頭越疼,我越開心,不破不立,有時候總得付出點什麼不是?對了,說起來你這身血腥氣太沖了,殺意太濃,我徒弟說你很黑,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七劍剎那動作,這條無人的巷中多了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