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轉眼到了,大自然中的萬物又開始復甦,展現它們多姿多彩的一面,柳樹一夜之間全部披上了綠裝,一滾一滾的在街道和村莊田野上翻起了綠色雲海,大葉楊也開始抽出嫩嫩的小白絨毛嫩葉,遠處山坡上開始出現一抹抹綠雲。院子裏的月季花開始含苞蓄蕾,一個個嫩嫩的花骨朵像是嬰兒攥着的拳頭,在花叢中交響掩映。不知名的小蟲子開始發出微弱的吱吱聲,似乎在提醒人們春天馬上就要來臨。隨着天氣的暖和,下班時間早了,回去也沒有什麼事,但是在外邊又有點春寒。石鵬說:「咱們去爬山吧,春天是爬山最好的季節,去年我和江帥在河邊釣魚時,順着河邊的爬上去,結果爬着爬着找不到回家的回家的路,沿着山路轉了一圈,才在山上看到縣城,從早上出發,回到縣城天都快黑了,叫上江帥,咱們再去,等到桃花開了的時候,你去不去?」
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藍天像海一樣湛藍,沒有一絲雲彩,難得的好天氣。我們三個上路了,全部是旅行武裝,穿着運動衣,旅遊鞋,石鵬背着一個大包,那天天氣太好了,路上的空氣並不好,汽油味還是很嚴重,從團結路出發,走過一座百米橋,穿過滿是灰塵煙霧的309國道,沿着一條水泥打過的路往山上走,水泥坡路打的很光滑,幾乎照着人的影子,路的兩旁全部是階梯似的梯田,一坪一坪種的是小麥,小麥剛泛青,緊貼着地面露出一層綠,梯田中間有的人圈了一塊地,用木棍搭了個棚子泥皮塗了,就是房子,在地里養着幾百隻雞,旁邊是個種蔬菜的大棚,就是雞的棲息地,白天了雞就在麥地里亂跑,我們走過那塊地時,一隻紅色的花公雞正在地里嘎嘎的叫着,旁邊是一些花花綠綠的母雞,一個戴草帽的四十多歲中年男子坐在石頭上悠閒地抽煙,麥田裏穿插着是一些核桃樹,軟棗樹,花椒樹,每個堰畔邊有一兩棵,像是給梯田打着遮陽傘,這樣的風景大約行駛十來里後,幾百口人的村莊就在眼前了,沿着一條土路往後面的坡上走了三四里地,就到了桃花谷,桃花谷實際上是村上的桃園和蘋果園,正是桃花蘋果花爭艷的季節,山坡上全部是桃樹和蘋果樹,整個山谷被粉紅和淡紅的雲彩籠罩住了,淡淡的香氣在鼻子中間迴蕩。以前認為桃花好看,及至走到蘋果花跟前,才發現蘋果花也好看,一樹的蘋果花鮮艷,皎潔,柔嫩,每一片嫩嫩的花瓣像是牛奶,又像是吃奶嬰兒的臉。
「爬到山頂,看了桃花和蘋果花,咱們就回家。」
「不是,爬到山頂,才是咱們今天爬行的正式路線的開始。」
順着小路往山頂爬時,路已經有點不好走了,一個寬的小土路上,山上的積雪現在才開始融化,踩在腳上,一會兒就得用石塊和樹枝刮一下腳底,刮一會兒再往前走幾步,等到爬上山頂,白色的旅遊鞋上全部裹了泥漿,太陽又出現在頭頂了,山坡上全部是枯黃的草和石頭,石鵬指指右邊的山巒,去年春天,我和江帥就是從那邊的山上爬過來的。不知道從這下去就是桃花谷,再往下走就是縣城,我們順着這座山一直平移,認為在山頂總能看見縣城,在哪兒看見縣城,就從哪個山頭下去,就這樣一直平移着,看到了許多的山峰,最奇的就是兩座山峰之間的大石鐘乳。我們再去石鐘乳上感受一下無限風光在險峰的境界。
「看看吧,你兩個大哥哥領着你的地方錯不了。」江帥也趁火打截。
從山頂往左走,山坡是陽面,小草還沒有長出來,羊腸小道上光禿禿的,走起來特別順當,走在路上,特別想唱歌,沒幾分鐘,石鵬和江帥朝着大山叫起來,「我來了,」大山也用粗壯的聲音回答「我來了」,我不敢喊,山頭看的平整,下面是萬丈懸崖,很深的大峽谷,我只盯着眼前的路快步挪動着腳,前面雖然是爬山,手腳並用,但還有枯草棍子拔,有坡度,現在不一樣了,半山坡的羊腸小道,左邊光禿禿的山,右邊直削削地涯,寂靜空曠地要命,鳥兒的叫聲都沒有,只聽三個人踏踏的腳步聲,走完山坡,我暗暗鬆了一口氣。
繞過山峰,一片空地上,幾塊大石頭呈現在眼前,看,別墅到了,好好的參觀一下,走到石頭跟前,原來是幾座石頭壘成的房子,門前是一塊空地,空地上有石槽,石凳子,估計這戶飼養過牲口,石頭水盆子,零落地在空地上散放着,又去石屋裏看看,三個房子,都不很高,兩米高左右,四周全部是石頭砌成,窗戶很方正,但不大,一個房子有石頭壘成的灶台,灶台里黑乎乎的,另兩個屋裏有石頭壘成的炕,看來是住山窩鋪的,不知道這戶人家實在山上種地還是放羊,還是三室一廳,頂上被煙熏的黑乎乎的。從石屋走出來,我們又向前走去,這會不是上山,而是下山了,看來這戶人家選的地方不錯,在山的高處,可以防禦野獸,如果是半山腰就糟糕了。樹木也茂密起來,聽到鳥兒的叫聲了,沒有路了,但是走的不害怕了,灌木叢林,累了,我拉上你。不用,我還可以。
我不習慣有人拉着我走路,走下灌木叢林,石鵬問江帥,咱們是從那兒到石鐘乳的,江帥看看四面都是山,撓撓頭,咱倆得坐下想想,兩個人用樹枝筆畫着回憶去年是從那兒找到石鐘乳的,比畫了半天,兩個人決定繼續向左走,又開始向左邊的山峰爬起,看着山峰,我是不敢爬了,必須爬上一座筆直的山峰,到山封頂上找石鐘乳,兩個人又迷路了,開始互相埋怨,比劃了半天,想出了一個餿主意,我不去了,我在這等你,我的渾身是汗水,不行,你必須跟我們走,我們一會兒不從這裏回來了,山上的路千萬條,你就在這兒不動,我們也找見你,我爬不上去了,我們兩個人輪流拉你,石鵬到前面,拉住我的手,江帥在後面背上包,山上的荊條還有荊棘都成了救命棍,就怕光禿禿的一片,什麼也抓不住,腳一滑,人就不知道摔在哪兒去了,最難爬的是前幾步,石鵬緊緊的拉住我的手,小心腳下,走了二十多步,山上的路又好走了,爬到了山頂,很遠的地方,兩座山之間有幾塊石頭,若隱若現。
繼續走吧,石鵬拉着我的手,手上汗津津的,用手指着前面的石鐘乳,看到石鐘乳,大約又走了一個鐘頭,山上的風呼呼地刮着,咱們走完了山頭從這座山上去,轉過一座山峰,再往前走,就會看到天然的石鐘乳,在兩座山峰中間,我們到石鐘乳中間吃一頓野餐,因為看到目標,走起路來就比較快了,山峰從下面看,不是很高的,及至往上爬,爬很長時間了,還是在半山腰,大約一個鐘頭後,我們爬到了真正的山頂,不愧是桃花谷,從山頂上看,桃花谷像是一條蜿蜒曲折的巨蟒,一直環繞到山尖,從山尖往下走,有一條環環的帶子條狀路,路下面是很深的懸崖,眼睛只敢平視,不敢往下看,走過半小時後,就是爬坡,這時候已經沒有路了,但是隱隱看見了石鐘乳,爬了幾個山坡後,走到了石鐘乳腳下,順着長長的山坡往上爬,,幾乎沒有路了,抓住一顆小草,也得向上爬,有時候腳一滑,就有瞬間摔下懸崖的感覺,這時候感覺出無限風光在險峰的好處了,寬闊的草地上長着光滑的綠綠野草,微風一吹,整個山坡變成了一個會飛舞的草甸子,臉上舒服愉快,看着許多的山峰踩在腳下,一股豪氣沖天,總想大喊幾聲,我啊啊的大叫了幾聲,大山也嗷嗷地回答我,我的手緊緊的拉着石鵬的手,害怕萬一鬆手,就會跌下去,江帥在後面發牢騷,石鵬,咱們換換,我拉住璐雲的手,你背包。就到了,下山時,你拉住她手,就是你背她,我也不介意,一邊打趣說着閒話,一邊往山上走,終於,到了石鐘乳跟前了。
石鐘乳是兩座山之間的帶子,幾塊巨大的石頭夾在兩山之間,山下村莊像是玩具店裏幾塊積木王國,遠處工廠里的煙筒,這會兒也渺小了許多,不知名的小鳥清脆的叫着,格外悅耳。巨大的石鐘乳從遠處看,是幾塊石頭,等到跟前,每塊石鐘乳總有兩座樓房高,一間房子長,因為風雨的澆淋,三塊石鐘乳都像是長長的高高的橋洞,三個橋洞並不相連,中間是磨盤大的巨石,我們可以慢慢爬過大石頭走到石鐘乳中間,江帥和石鵬都繞過去了,如果一不小心,就會摔下懸崖,我沒敢過去,就在石鐘乳旁邊看他們,可惜沒有帶相機,風中的他們顯得像是勇士,兩面都是懸崖,几几塊孤零零的大石頭,山上的風很猛烈,呼呼地刮着。石鵬站在背風地方,從包里拿出小小的酒精爐和小鍋,開始煮幸運紅燒方便麵,方便麵冒出點點的熱氣,香噴噴的。
「江帥先吃吧,江帥最辛苦。」石鵬說。
「女士優先,璐雲先吃吧。」
「你們吃吧,我光脫你們的後腿,再吃麵,多不好意思。」
「吃吧,吃吧。」江帥擺擺手。
方便麵的湯喝到嘴裏,味道確實不一樣,我沒有品嘗出來,就又嘗了一筷子面,面也是特別好吃。
江帥說:「好吃吧,大山裏的空氣煮出來的面別有一番風味,去年我和石鵬到了這裏,餓的前襟貼後襟了,什麼也沒有,我們兩個虛弱的看着石頭不敢過去,沒力氣了,就想着明年了一定來,到時必須在石鐘乳邊煮一碗方便麵,好好享受一番。是不是,石鵬。
去年,咱們走的冤枉路多,人餓的虛弱,我看着石鐘乳就害怕,今年還可以。
兩個人說話當,我已經把鍋淨完了。石鵬又倒了一小鍋水,開始煮第二鍋。聞着方便麵的清香,看着大山,我突然覺得在大山里當隱士也是一件不錯的選擇,住在石房子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六根清淨,沒有工作的煩惱,家庭的煩惱,如果是男女兩個人就好了,有人說說話。
石鵬,咱們別回去了,在石房子裏住,也不錯。
哪能輪上你,石鵬,去年不是說咱兩個人。
對,去年是江帥。
要不,咱們三個人。
那不行,我還得找個女的來,要不,我光當電燈泡,沒幾天就開除了。
上山容易下山難,實際上還是下山容易,下山時,山上的風特別厲害,呼呼的打着旋,嗚的一聲,像是《西遊記》裏魔王,整個大山過一陣風,把整個人全身洗刷了一遍,接着又是一陣風,這風不是那風了,打着旋在山間徘徊,我還以為它忘了我了呢,已經卷到我跟前,卷了我滿臉灰塵,摸摸臉滿臉灰土,臉皮像是辣子抹了,火火的疼。直到到了桃花谷,我才感覺下山了,再往回走,雖然還有十幾里,但是畢竟好走了。
我們回到城裏時,街上的燈已經亮了,感覺回到了人間,可是街上的汽車灰塵味,我天天聞的味道突然感到特別嗆鼻子,好像是自己不食人間煙火了。我們整整走了一天。走在街上,我們像是兩個外星人。他們還要去吃飯,害怕媽媽擔心,我匆忙和他們分手了。
洗了一個澡,躺在床上,我的身上很累,想起一天跑過的路,突然感覺比過去所有的路走的都長,從下山開始,石鵬的手就一直緊緊攥着我的手,生怕我摔了,居然走了好幾個小時,我突然覺得和相愛的人在一起,不論是做困難的事還是容易的事,相伴就是幸福快樂。
快到夏天了,我和石鵬在一起的日子多了起來,如果不加班的話,我下了班吃了晚飯,藉口出去涼快,就到外邊去了,石鵬在門口的柳樹下等我,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說會話兒聊會兒天的功夫還是綽綽有餘的。
我們經常到南關村的麥場上,城裏人的地不多,麥場上有兩三個一人高的麥秸垛,其他都是空地,那裏離我家不太遠,偶爾有歇涼的,都是些喜歡清靜的村里人,人也不多,清淨,遠處的小河緩緩地流着,潺潺地流水聲像是歡快的笛子聲清脆悅耳,青蛙呱呱的叫着,滿天的繁星把天空裝點着寧靜高遠,螢火蟲一閃一閃打破沉寂的黑夜,又知趣地往遠處飛走了,我和石鵬坐在石頭上,兩個人隨便瞎談着。我說話的時間多,石鵬更多的時候是聽眾,有時候也插一半句,我說起媽媽和爸爸的事,也說起小時候和爸爸秋香姨在一起的事,不知道他們中間是誰的錯,從客觀上說,我覺得秋香姨和爸爸在一起更般配,兩個人都漂亮,有風度和氣質,有古代才子佳人的味道,可是從感情上說,我還是覺的爸爸媽媽在一起,家才是完整的家。石鵬很長時間不說話,像是在反覆思考,你媽媽沒有錯,在這件事上,你爸爸做錯了,愛你媽媽,喜歡秋香,也沒有錯,誰的感情都不是一層不變的,你爸爸準確的是從外觀上說,他是個負責任的人,實際上你爸爸是個自私優柔寡斷的人,他喜歡秋香了,就應該挑明和你媽媽說,真要說了,你媽媽沒準還真和他離婚了,各走各的路,他自己負擔也清了,對人家秋香也負起了責任,給秋香一個名分,現在他去世了,你媽媽不好過,你們姐妹好歹都成人了,可以養活自己了,可是秋香,三十多歲,一個人帶着個孩子在縣城,她的生活該多難過,你爸爸臨終時才放手,也可能才想明白了,讓秋香結婚成家是對秋香最好的囑咐和愛,你爸爸想擁有更多的愛,結果給每一個他愛的人還有愛他的人都上了一道枷鎖,唯有對子女你的愛,沒有一絲雜質。
希望我們的將來不要走他們的路,兩個人相愛,相互生活,不要變心,白頭偕老。石鵬也說起他的父母,都是農村的,一起進城,一起打工,雖然辛苦,但很恩愛,沒有小說里的風華月情,有的只是家長里短,他們也吵架,為了生活瑣事生氣,但是沒有什麼大原則問題,父親掙了錢就把工資交給母親,家裏有什麼事了,兩個人共同商量。父親以前到過山西幹過建築活,也下過煤礦,但都沒有長久,今年春天,一些老鄉說要到新疆去,到了那裏路途遠,在那兒時間長了能夠攢一些錢,四十多歲了,干幾年不想幹了,以前在山西離家近,沒事了就想回來,錢都花在路上了,大人也是有惰性,回來就不想出遠門了,所以父親說,這次也是給自己一個擔子,爭取把石鵬娶媳婦的錢掙回來再回家,看到父親這麼大了,還有如此決心,我也給自己立了個決心,爭取自己把結婚錢掙夠,最好再能掙點買房子錢,爺倆在縣城買個小房子,有個自己的家,老是租房子也不是回事,經常搬家,剛住合適了,房東家裏有事了,你就得搬,自己有個窩就好了。春天父親就想讓我和他一起去,我捨不得你,也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不出去掙錢,以後的生活沒有着落,出去了又充滿了無數變數。我們兩個人商量來商量去,也想不出一個好主意了。我不願意讓石鵬到外地打工去,雖然說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但我對未來還是莫名的擔心。
我愛石鵬,希望就像現在的日子,兩個人每天在一起,有事了互相幫助,沒事了互相廝守,就是在麥場,河灘,田野,也是幸福。石鵬的手搭在我的後背上,我感覺那手就像是一座偉岸的山,踏實溫暖,我的心像是聽到小提琴的聲音,舒服愉快,滿天無數的星星像是眨眼睛,遠處的稻草散發出陣陣植物的氣息,偶爾傳來很遠的狗叫聲,我的心感覺是在做夢,希望這樣的夢做的更長更遠,害怕媽媽說我,我們呆一會兒就得回去,坐在自行車後面,聞着石鵬身上一點點的汗腥味,我的心突然有種衝動,想從從後背緊緊地摟住石鵬,靜靜地聆聽石鵬心臟顫動的聲音,可是我不敢,也不好意思。快走到門口時,石鵬停下車,突然一下子摟住了我,我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了,挨着石鵬的身子,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我感覺到了石鵬心臟砰砰的跳動聲,也聞到了石鵬粗粗的呼吸聲,我的心顫動了,感覺到石鵬下面一股熱氣,我的頭髮挨着石鵬綿綿的臉,莫非這就是生命的顫動。這樣大概有了一分鐘,我們依依不捨地分開了,覺得兩個人剛才做了個夢,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遊蕩了一圈,又回到現實來了。男女喜歡之間在一起原來是件愉悅的事。我們破例沒有說再見,但感覺兩個人的心一下子拉着很近很近,很多過去歌頌愛情的詩歌迴蕩到了我的耳邊。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希望青鳥把我對石鵬不好意思說的話託夢給石鵬,告訴他是我生命中一個最重要的男人,我愛他,希望他也愛我,我們將來能夠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十里平湖霜滿天, 寸寸青絲愁華年。 對月形單望相互, 只羨鴛鴦不羨仙。我們的生活會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