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竊國[末世]
擦完臉,暮西山把毛巾還給珠兒,戴上面紗,「我能信任你麼?」
珠兒立刻面露惶恐地跪下,「是我做錯了什麼?才讓您有此疑惑!我願對神明發誓,一輩子效忠於您!」
暮西山扶起珠兒,「那就去給我拿來繃帶,小刀,鑷子,消毒酒精,和止血消炎的藥物,不要讓任何人看見。」
珠兒離開後,暮西山才掀開斗篷,脫掉褲子,露出黑黃的長腿,在腿根處摸到一處異物,暮西山再三按壓,終於確定在聽聞升任城主時,皮膚下細微的魔法波動並非幻覺……他藏入身體的聖書也跟着穿越異世。
可此處毫無魔法,聖書又怎會傳來魔力?
難道這個時代還和魔武大陸有什麼……牽扯?
珠兒敲門進來,把東西擺放在一邊,就被暮西山驅趕出去。
魔武大陸醫務採用光系療法,暮西山對此處落後的醫術並不熟悉,所幸原身的奴隸生涯對處理傷口駕輕就熟——拿起酒精,先給小刀和腿部消毒,咬緊牙關,用刀鋒在腿根割開一道口子。由於疼痛,手指生理性地顫抖,鑷子在綻開的傷痕上試探幾次,才夾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紙,紙張抽出的過程更是備受折磨,暮西山滿頭冷汗地喘着氣,拿起止疼、止血藥噴灑在傷口。
痛覺稍微消退,他才注意到刀鋒與傷口上的血並非原身記憶里的紅色,而是摻着絲絲縷縷的淺綠色。
當顏色變得通透如碧,就是屬於木系精靈的血液。
所以……不僅是靈魂融合軀體,融合所帶來的反應,或許連軀體的樣貌都被同化,靈光一閃,一個畫面突然浮現在腦海,是言靈的預見:
九隻小龜爬向一隻大龜的背上。
九九歸一,意味回到原點。
九在此處是充滿玄機的數字,九九數,得八十一,或許靈魂融合的八十一天,他的美貌也會隨之恢復。抬手摸上臉,疤痕依舊深刻……看來,他要繼續維持這個形象,在他站穩腳跟,允許暴露真容之前。
暮西山包紮完傷口,用剩餘的繃帶擦乾淨薄紙,輕輕甩動。
由於手速過快,手下單頁的紙張划過空氣產生重疊的殘影,好似無數張紙,當暮西山停下,紙頁變成一冊薄書。
立國聖書。
此書被奉為國寶,據說書中藏有亞斯蘭特的國本,可改朝換代。暮西山曾為推翻篡權的蘭瑞,歷經數險才突破宮廷防衛,潛入密室。光罩下是一本灰撲撲的書,像被遺棄的草稿本,他硬生生忍住光線灼燒皮膚的刺痛,直到皮肉都化成血水,才拿到傳說中的振國之寶。
他用灰白指骨打開聖書,震驚地發現裏面無一文字,連封面和封底都因沒有參照物而難以分辨。
此時,封面變成金色,上書三個大字:
立國書
用魔文書寫。
伸手去翻,原本可以隨意翻看的書頁紋絲不動。豎起來,能從側面看到靠近封面的一頁被激活成金色,呈現出一條金線,卻無法翻開,其後的書頁硬如磚塊,分不出頁數,維持着凝固狀態。
暮西山心懷疑惑,把聖書放進衣服里,擦過手背的布料非常粗糙,是用以預防光污染的——天災*讓華夏分崩離析,京都政府名存實亡,基地各自為政,災後重建,重點均放在重工和軍事上,輕工業仍未得到過多改善。
等暮西山再次打開門,珠兒已候在門外,暮西山側開身,讓珠兒進來收拾工具藥物。
在前院吃飯,桌上放着兩個餐盤,一個碗,一杯飲料。
飲料是榨取的仙人掌汁液,有時也會換成蘆薈,在每周的基地狩獵日後,會變成果汁。碗中是葉餅,用沙漠中花樣繁多的多肉植物製作的主食。主菜都是肉食,一盤熱炒沙蜥肉,另一盤是有點毛骨悚然涼菜:蠍子甲蟲拌螞蟻。
暮西山面無表情地遠遠推開涼菜,直推到長桌最遠的邊沿,才走回去安然落座。
珠兒眨眨眼,走上前,端起涼菜,「還是我幫你端走吧。」
&需要……這會讓人誤會我膽怯這些拇指大的傢伙。」暮西山的視線在涼菜上飛快掠過,就再也不肯施捨一絲餘光,面不改色地說,「只是他們糟糕的賣相讓我缺乏食慾,僅此而已。」
&您所願。」珠兒放下餐盤,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下裝飾的擺件,密實地擋住涼菜,笑着說:「祝您用餐愉快!」
珠兒正準備退下,看見架子上嶄新的一沓每日晨報,腳步不由頓住。珠兒是院校畢業的專業侍女,從當初被貧困的父母砸鍋賣鐵送去遙遠的南方就學,就夢想着有朝一日輔佐一位睿智的城主,用她的微薄之力,引導城主,為那片土地生活的居民,貢獻一抹微不足道的力量。當被學院分配到家鄉任職時,她高興地徹夜難眠,可等她走入幼時仰望過無數遍的城主府時,失望一遍遍沖刷着她的夢想。
年邁的城主和中年繼任者皆是四肢發達的無腦莽夫,不論是早餐的每日讀報,或是晚上的睡前導讀都被接連取消,無數求學者買不起的昂貴紙質書籍,被當成擴充門面的工具,擺放在顯眼的地方。
她過去奢望繼任者會有所不同,可前任城主層出不窮的愚昧舉動,更是讓她徹底失望。
然後發生了讓她終生難忘的事:
她的父母因為反抗新人類挑起爭端,新人類揚言要讓父母受到懲罰,她向城主尋求援助,城主卻勒令她親自壓着父母去賠罪,那簡直是送父母去送死,可城主卻施恩一般勸說,「我這樣也是為你着想……得罪新人類,就是自找死路,你要是不交出造事的父母,難道忍心你年幼的弟弟也被無辜牽連?」
父母獲知後,為了保護兩個孩子不受牽連,在屋中自殺,寫下一封血書賠罪消減新人類的怒火,而他弟弟由於親眼目睹屍體,發了瘋跑出去,從此生不人見死不見屍。
現實如此殘酷……她是否還要再信任一次?
或許這次,新城主會為這個腐爛的基地形態帶來生機?
珠兒拿起,詢問暮西山,「您是否需要我給您閱讀今早拷貝的新聞?」
暮西山咽下嘴中的食物,用手帕擦淨嘴角的污跡,抬頭說,「需要至極。」
&的。」珠兒掀開報紙,滔滔不絕地朗讀起來:「」
「……邊城與北方的爭端由來已久,想要一一論述都能寫一部,每月都有大大小小的戰事,可這次突然夜襲,數萬先鋒多線作戰,連攻數城,都沒有提前得到任何風聲,這只能得出兩點結論:
1,偵察兵無能。
2,有奸細。
第一點純屬說笑,第二點卻讓人不由想到,不久前雲貴基地給盤龍基地的秘密電話信息泄露。而泄露內容,就是導致夜襲的原因。今早盤龍基地公告揭露了電話信息:入冬後即將面臨七年一度的季候逆轉!
從逆轉月十月開始,冬轉夏,四季輪迴重新排布,直到次年十月,恢復正常。轉秋僅僅數天,想必沒人能忘記夏季的大敵:變異蚊子。
自上世紀「x」病毒造訪地球,全球變異,以人類為起始點,大到動植物,小到蛇蟲鼠蟻,最令人恐懼的是活死人,但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就是變異蚊子。
蚊子吸食血液為生,難以捕捉,生命力頑強。而血液,恰恰是病毒傳播的途徑,被吸食到胃裏的活死人血液,被胃液中和成一種新型烈性毒素,統稱蚊毒。它不具有傳染性,卻能極快地破壞人體免疫,成人尚可,小孩和孕婦卻是十人九死,嚴重危害到新生人口數目。
由此分析,得出邊城急切夜襲的原因:草原是蚊災重災區,所以要來寸草不生的沙漠中找地落腳,備戰蚊毒。盤龍基地昨夜連夜開會,已準備和邊城部落簽訂,以暫時借出被攻破的基地為條件,解救基地人口,共渡蚊災。
下面是昨夜戰報:
邊城敵軍f、g、h三軍前鋒全出,路經七城,連破a、e、l、p四基地,與阿爾法基地正面交鋒,貝塔基地也落入敵手,唯有一個基地安全無虞,就是——」
&基地。」珠兒抬頭看向暮西山,「這次咱們算是名揚北方了。」
暮西山點頭,寵辱不驚地說,「下一則。」
珠兒翻向下一頁,正要開念,目光一怔,反覆偷瞄暮西山,卻始終沒有張嘴念。
&麼了?」暮西山抬頭看到標題:《城主男妻顏丑驚退敵軍,「自薦枕席」解救破城危機!》
於此同時,盤龍基地辦公大樓的會議室里,也在商討着同一件事。
&前不是說敵方意圖派出一萬兵力對陣s基地,就是為了繞開阿爾法基地避免正面交鋒?」話者翻閱着手下新出爐的報紙,不可思議地說:「就因為城主夫人這麼一句話潰不成軍,直接和三百里外的阿爾法基地正面交鋒?」
另一個人不由感嘆道:「那他可得丑成什麼樣?」
蔣容翻閱着報紙上「刀疤縱橫」「瘦如骷髏」「丑若夜叉」等諸多形容,對比那句「自薦枕席」,撲哧笑開,「這倒是個有意思的人。」
蔣麒不悅地看了蔣容一眼,徐徐說道:「這人為救基地自爆其短,勇氣可嘉,品性可嘉,在座諸位怎麼好意思輕言詆毀?」
礙於城主威嚴,眾人立刻鴉雀無聲,翻起各種議案裝模做樣起來。
坐在蔣麒對面的付驚瀾放下修甲刀,吹了吹指甲上殘留的白色粉末,抬起那張陰柔的臉看着蔣麒嚴肅的表情,拖起下巴,豐密卷翹的睫毛棲息眼尾,眸中閃爍着濃濃的興味。
盤龍基地上空,滾滾黃沙,從東北方慢慢推移過來。
紅喙白身的巨大變異飛鳥不喜地長鳴幾句,折回西南,頃刻功夫就縱橫數個基地。
在它的羽翼下,歷經核清洗的城市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廢墟,樹木豐茂的綠地則被高壓電網層層隔離,或大或小的基地分佈在兩者之間。
北方第一的盤龍基地,為防止在沙塵暴中被淹埋,整個城市建築拔空數米,形狀雄偉獵奇,俯瞰之下,如乾渴的巨龍困在廣闊的黃土中,巨大而貧弱。
相鄰盤龍基地數萬公里,是一條山脈,早年因地殼與磁場運動被「擠」出地面,呈倒錐狀懸浮在空中,距離地面數百米,成為新世紀七大奇觀之一,被稱為「天空之城」。又因豐富的植被和山體上大片花海,被譽為「花都」。
巨鳥的陰影划過s基地時,暮西山剛結束早餐,珠兒正支支吾吾地想着措辭,一邊看表,一邊合起報紙放回架子,突然聽到不遠處響起喧鬧聲,目光一亮,「蘇韻夫人回來了!」
轉頭看着不動如山的暮西山,珠兒頭疼地說:「您好歹去打聲招呼啊。」
暮西山點頭,起身往外走,順便調出暮西山的記憶:
&地前前任城主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悍猛英勇,是眾望所歸的繼承人,小兒子好色無能,是暮西山的丈夫。蘇韻是暮西山的嫂子,出身四大基地之首的雲貴基地,數年前嫁給長子,本以為城主夫人之位板上釘釘,誰知會殺出暮西山這個程咬金,丈夫身死,小叔子繼位,從「准城主夫人」降級為「遺孀」。
清晨的微光中,侍女簇擁着三個人照面走來。
打頭的是位婦人,頭上戴着帽子,遮住了掉光頭髮的腦袋,臉上皺紋堆疊,20歲不到卻面如50,是早衰症。本土壽齡50皆算壽終正寢,20歲被列為中年,但蘇韻或許連20都活不過。
蘇韻有雙善心的柳葉眉,說話細聲細氣,被一位面相儒雅的中年男人小心擁着。蘇韻聽到腳步聲抬頭,看見暮西山,立刻笑彎了眼,快步走來,關切地說:
&山,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昨夜那麼亂,我一直想來找你,可是高參非要拉着我先走,說會派人來接你,害我擔心了一整晚都沒有睡好,今早剛聽說你接任城主,就讓他把我送回來……這還要跟你說句恭喜!」
蘇韻笑得和善,暮西山視線下移,看到蘇韻眼下的青影,抬頭輕輕頷首,「謝謝嫂子。」轉頭看向一直站在蘇韻左右的高參。
不同於蘇韻的赤誠,高參是個感情內斂的人,長相正派,目光清朗,「恭喜城主。」
暮西山不善於跟人寒暄,回頭看眼瞪圓眼睛看他的珠兒,自覺完成任務,道:「你們忙,我先行一步。」
&敷衍也太明顯了吧?蘇姐,你搭理他幹嘛?」一個不大不小的女聲在背後抱怨,珠兒立刻頓住腳步,沉眼回頭。
蘇韻不贊同地指責孫菲菲,「不要無禮!他是城主。」由於語氣太過溫軟,而缺乏震懾力。
孫菲菲不以為意地聳聳肩,用充滿優越感的語氣道,「哼,運氣好而已,要不是您丈夫死了,哪裏輪到他那個草包老公,和這個醜八怪當城主!」
不知道哪個詞觸動了高參,讓一向講究風度的男人都面露不悅。
孫菲菲縮了縮脖子,撒嬌道,「好嘛,不說了。」嘴裏小聲嘀咕,「真是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珠兒正要多看一會兒,突然發現暮西山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好遠,趕忙追了過去,一邊窺着暮西山的表情一邊說:「道您是非的那位,是孫菲菲。」
&菲菲?」暮西山疑惑,「她是什麼來頭?」敢公然得罪一城之主?
&們華夏有兩大勢力,一是,地方勢力,像您這樣的,二是,階級勢力。地方勢力如一盤散沙,明爭暗鬥,各自為政。階級勢力則掌握在新人類工會手中,您知道的,現在雖說新人類位置尷尬,卻是衡量基地力量的準則,工會對階級化的吹捧,使新人類凝聚成一條繩索,捆住了各地方勢力。」
珠兒回頭看了眼孫菲菲在晨光下越發明麗的臉,烏髮紅唇大眼,皮膚微黑,卻也是顆珠圓玉潤的「黑珍珠」,比肩雲貴基地的素有「白雪公主」之稱的蘇曼小姐,被譽為「華夏雙姝」。
&菲菲是工會會長的孫女,從小美名遠播,所以一向自視甚高。」
自視甚高?
「……是挺高的。」暮西山拐過假山時突然捕捉到一個有趣的表情。
高參滿臉溫柔地低頭跟蘇韻說話,孫菲菲目光輕謾地飄過蘇韻老氣的臉,又看一眼高參的愛憐,垂下頭,挑高一邊嘴角,流露出輕蔑。
在魔武大陸的皇室標準,這種姿色連前廳都不允許進去,頂多在後廚幫工……這時代對容貌的自負感還真是,來得如此廉價。
暮西山目露惋惜,收回視線,大步離開。
真可惜……他不喜歡認輸,前世位居「第一」伴讀,在數萬少年中脫穎而出,並非他手段比別人好,而是他的執拗。不是他的東西,暮西山不強求,但凡他擁有的資本,就絕不許別人比他更好,包括美貌這種利器。
&菲菲為什麼會來s基地?」暮西山隨口問道。
&為了蔣軍總——蔣軍總曾經在雲貴基地就學,孫菲菲一見鍾情,就從工會總部追着畢業的蔣軍總來到北方,不久前蔣軍總調職到s基地,孫菲菲也跟了過來。」珠兒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