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女 第六十九章 不喝

    餃子煮好,也無需放什麼調料,裏面的餡兒都是金夕做好的,煮了便可食用。

    趙淑將餃子都煮好,用宮碗盛了放在鍋里保溫,便開始檢查四喜丸子和鴨湯,還需煮些時候,便找了個凳子坐等。

    這時,窗突然開了,她立刻看過去,卻見窗邊多了個食盒,她忙回頭去看初春等人,還好,她們並未發現什麼。

    將門關上後,從鍋里取出宮碗,放進食盒裏,衛廷司一身黑衣,靠在窗邊。

    「郡主還做了什麼?」

    「做着玩兒,還是要吃御廚做的,待會我給兄長盛些放在繡樓,兄長自來取,敢問兄長要一直這樣?」

    衛廷司知曉她問的是什麼,點點頭,「我的行蹤不可泄露,故此吃了上頓沒下頓,如今好了。」

    說得也太可憐了,趙淑惻隱之心一泛,便道:「日後我給兄長準備膳食吧,直到兄長離去,可好?」

    衛廷司以黑布蒙面,聽了趙淑的話欣喜一笑,只是眼裏的笑意隱得深,且寒風襲來,趙淑打了個激靈,未看到他眼裏的笑意。

    「好。」風餐露宿,他早已習以為常,以天為蓋地為席,亦是已成舊例,自從母親去世,便再也無人說過要給他準備膳食的話了。

    「兄長,如今大白天的,你快些離去,再不離去,餃子怕是要涼了,涼了便不好吃了。」他太高,趙淑還太矮,沒發現他眼裏的觸動,將食盒賽到他手裏,催促道。

    衛廷司猛的收了心中的紛亂。將心中一絲絲複雜的情緒壓住,提着食盒,對趙淑道:「還有年糕,淑淑何時給我做?」

    趙淑揮手,「有空。」得寸進尺了還。

    其實,衛廷司已很滿足,別人一年中。有除夕。有端午,有重陽,而他年年都在各地奔波。六歲後便再也沒真正的吃過歲末餃子。

    這句話,不過是想說而已,不過一句話而已,僅此而已。

    提着食盒。幾個縱身離去,不多會。便來到一處宅子裏,宅子離行宮僅隔一條街。

    胡一沉見衛廷司竟提着一食盒過來,忙迎上去,「大人。可是餓了?阿嫂正在廚房做魚湯,待會便能吃了。」

    衛廷司扯下面上的黑布,道:「取雙筷子來。」

    胡一沉狐疑的瞄向食盒。沒敢問,麻溜下去取筷子去了。他回來之時,見衛廷司已將食盒裏的宮碗取出來,碗裏還躺着十幾個餃子。

    這清道光黃底百花宮碗,一看便知是行宮裏的東西,他撇撇嘴,大人這榆木疙瘩莫不是順來的吧?

    順也順些好看的,看着餃子,長得……他都無法形容,雖說若讓他去包,定是比這還丑,但他就是嫌棄。

    然,衛廷司拿起筷子,專挑長得難看的吃,吃着嘴角還揚起燦爛的笑容,胡一沉見鬼般掐了自己一把,大人笑了?

    嘶,倒吸一口涼氣,疼,是真的!

    自從認識大人,見到大人笑的次數,五個手指能數的過來,現在竟吃着一碗餃子便笑了?

    咽咽口水,難道餃子太好吃?也不對,大人不是那重口腹之慾之人,難道是小郡主親手包的?想到這個可能,胡一沉捂住自己的嘴巴,捂完嘴巴,發現捂得不對,忙捂眼睛,他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

    對對對,碗裏還有幾個長得好看的,這好看的定是郡主包的,那長得醜的,定不知是哪個貴人為了體驗生活包的。

    對,一定是這樣。

    衛廷司將趙淑包的餃子全部吃下,還意猶未盡,但還是放下了筷子,宮碗裏只剩下那五個長得好看的。

    胡一沉,又狐疑了,大人為何不吃長得好看的?難道是郡主做的,所以捨不得吃,然後打算留起來做紀念?千萬不要啊,留不得啊!

    衛廷司哪裏知曉他竟在胡思亂想,筷子一放到:「吃罷,餡兒比阿嫂做的好。」

    胡一沉咽咽口水,方才衛廷司吃得香,他以眼觀,便覺着定是極可口,但就這麼給自己了?他指指自己,「大人,是說,剩下的,給我?」

    「恩。」衛廷司淡淡的說。

    胡一沉撓撓耳朵,實在想不透衛廷司為何要如此,試探性吃了一個,味道確實比阿嫂做得美味無數倍,美食在口,哪裏還管得了那麼多,囫圇吞棗便把剩下的餃子都吃完了。

    五個吃完,還想吃,轉頭看衛廷司,傻笑起來,「大人。」

    話未說話,衛廷司便親自將碗放回食盒,提着食盒走了,他在身後一句話在嘴邊打了好幾個轉兒,沒說出口。

    恰好阿嫂端着飯菜進來,見他在那裏發愣,「阿沉,你發什麼愣?」

    胡一沉撓撓耳朵,問:「阿嫂,剛才我看見大人笑了。」

    阿嫂是個五十多歲的婦女,生活在她身上刻上了無數滄桑痕跡,不過人卻是極為的溫和,聽到衛廷司竟笑了,臉上閃過驚訝,「果真?」

    「真,方才大人吃了盤餃子,邊吃邊笑。」他心中澎湃着八卦之火,迫切希望得到一個八卦之友,好生討論一番。

    阿嫂疑惑道:「餃子還沒煮啊,大人去何處吃的餃子?」

    胡一沉:……深深的感覺到,不在同一層面,交流起來多難。

    送走衛廷司,趙淑的湯和丸子,也好了,舀出來,盛好,放進鍋里保溫,淨手,便出了小廚房。


    初春等人見自家郡主終於出來了,心中鬆了口氣,迎上來給她披上茶色雲紋白羽鑲邊斗篷,「郡主,可是要回錦蘭殿去更衣?」

    「恩,去更衣。」如今身上一股油煙味,她自己聞倒沒覺得什麼,因為已聞習慣,別人聞着了,定是要嫌棄她了。

    從廚房出來,她便直接回了錦蘭殿,盛夏等人早已準備好湯浴。

    湯浴,她還是屬意溫泉,然觀州定是無溫泉的,京城附近也沒聽說有,也只能想想了。

    沐浴更衣後。綠蘿便道:「郡主。霍姑娘昨兒送來的吃食,還未動過,奴婢看了。霍姑娘給您煲了湯。」

    近來,事太多,她也沒記得在年前給霍丹蘭送些東西過去,此時綠蘿提起。她頓時心裏內疚起來,「天冷。該是未壞掉,你讓杏兒溫一溫給我端來吧。」

    綠蘿想勸趙淑,卻見初春給她使眼色,便不甘不願的下去了。她們郡主何時用過隔夜的東西。

    趙淑躺在貴妃椅上,任憑初春給她絞頭髮,原想尋本書來看。卻眼皮越來越重,不多會便睡了過去。昨夜睡得太晚,早晨雖起得也晚,但乃是極困。

    和她一樣睡得極晚的,還有很多人,孫雲讓半束將粱允四捎來的衣袍拿下去,自己便坐在椅子上,翻看手裏的書信。

    書信不是她娘馬氏捎來的,而是她祖母捎來的,信里內容她看了,她一開始便知曉祖母不喜她,因為她佔了個嫡,卻不是男兒。

    但,她竟沒想到她的親祖母,卻要讓她在這除夕之日也不好過,信上不但無一句噓寒問暖,更無慈愛思念,句句誅心,句句指責、

    「如您所願,孫女也極不喜孫姓。」喃喃自語,言語中,悲涼憤怒,說完五指一收,便將信紙捏成衣圖,扔進火盆里。

    這個除夕,似乎沒人能過得好,大家湊在一處之時,都喜笑顏開,企圖用笑顏掩飾心中的悲苦,然當一人之時,卻再也無力氣去維持那勉強的笑容。

    郝書眉一直躺在床上,索性太后也不見她,她更無須去給誰請安,便未起身,且身體也尚未恢復,還極為虛弱。

    「查清楚了嗎?」她寒聲問。

    床前跪着的黑衣人低着頭,「霍家的人不顧一切的闖了過去,所有線索都斷了,奴才怕他們已查清宋天和的藏身位置。」

    郝書眉透過帷帳看向床前的黑衣人,眼眸戾氣極重,「一群廢物!」

    「娘娘贖罪。」黑衣人立刻砰砰磕頭,「還請娘娘下令,讓奴才去攔住霍家的人,還請娘娘修書回京。」

    郝書眉氣得心口不斷起伏,蒼白的臉顯得更可怖,久久,她才道:「去吧,不計一切代價,一定要攔住霍家的人,絕不能讓霍家的人找到宋天和,剩下的,便無須多管了。」

    「娘娘……」黑衣人還想進言,郝書眉卻轉過頭,不再言語,站在一旁的話梅冷冷的道:「怎麼?你要抗命嗎?」

    「奴才告退。」黑衣人不甘心的退了下去。

    話梅將黑衣人打開的窗關上,回到郝書眉的床邊,輕聲道:「娘娘,可好些了?奴婢讓廚房給您燉了湯。」

    她嘴裏的廚房,自然不是金夕所用的大廚房,而是她們來時自己帶的廚子。

    等了許久,才聽到郝書眉的話,懶懶的,沒什麼精神,「沒胃口,聽說粱允四來了,你去叫他來見本宮。」

    「娘娘,您多少還是用些。」話梅輕聲勸慰。

    郝書眉卻不接話,而是道:「霍家為何要幫永王?以往永王哪裏有什麼利用價值?如今倒好,竟成了最赤手可熱的親王,本宮實在是氣不過,憑什麼?一個聲明浪跡的荒唐王爺,搖身一變便成了一代賢王,如今景王的勢頭都沒他強。」

    話梅懂的自然沒郝書眉多,她也接不上話,便撿得來的最新消息道:「奴婢聽聞永王殿下和太子殿下,今兒親自包餃子呢還。」

    「哼,麻痹人心,本宮是不會信的。」郝書眉冷哼,太子她再了解不過了,雄心萬丈,怎會去女人才去的廚房?更何況親手包餃子,定是故意麻痹他人,讓他人誤以為他淡泊名利心態極佳。

    還有永王,永王心機之深,令她膽寒,試問一個偽裝了幾十年的人,怎會簡單?

    話梅又接不上話了,絞盡腦汁,想出一件事,或許能跟上娘娘的思維的事,道:「娘娘,您可要修書回京?奴婢去取鴿子和筆墨來。」

    「糊塗!」郝書眉厲聲呵斥,「霍家能截住我們的飛鴿,而我們卻無力去攔截他們的飛鴿,此事萬萬不可。」

    她像是在說服自己,並不是在給話梅解釋,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多有底氣不足,若霍家當真知曉宋天和藏身之處呢?自己若不飛鴿傳書入京,屆時丟了宋天和,無可威脅永王之利器,該如何是好?

    越想,她越恨這個突然名聲大噪的親王。

    被人恨的永王殿下,此時正與太子下着象棋,一展雄風,二人斗得旗鼓相當,邊上彭老太醫給太子把了脈,也挪來個墩子坐下觀戰。

    粱允四見了太后,出來便見這副安逸的除夕畫卷,微微一笑,比起京城,觀州可算作天堂,並未打擾,只是遠遠揖禮,便出去了,他時間不多,見了太后,便要去看看郝貴妃,皇上並未着重讓他給太子帶旨意,能看到太子還能笑着與永王殿下下棋,他便放心許多了。

    他也是會偏心的,諸位皇子中,他是偏向太子的,看着太子長大,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是將太子當兒子看着長大的。

    餘光瞥見粱允四走後,太子舒了口氣,如今他腿傷未愈,將來前程不定,並不想受太多關注,尤其是在父皇面前,做個透明人最好。

    只是,粱允四未帶母后書信前來,他很是失望,不用問也知曉,母后此時定是極為艱難。

    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歲月早已一去不復返,凡事都往好處想的趙儀早已死去,如今的他,凡事習慣先做好最壞的打算,雖沒有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之觀念,卻已朝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發展。

    一個更加強大的太子,正悄然而長,而那些早已心若鋼鐵,經過大風大浪的男人們,正聚在一起,討論着今兒在哪裏殺人合適。

    霍白川提了一壺清酒,來到衛廷司身邊,一放,「不介意我和你一起守歲吧?」明明是看衛廷司都無人照顧,形單影隻,同情他,想要做點什麼,然說出口的話,卻極為桀驁,半點溫情也無。

    衛廷司看了酒壺一眼,道:「介意。」

    意料之中的回答,霍白川一早便知曉衛廷司是個冷清之人,無需他人同情,被拒絕了,也不生氣,打開酒壺,「喝一杯?」

    「多謝,不過我不喝酒,若霍兄不介意,我以茶代酒,敬霍兄一杯。」衛廷司移來茶壺,作勢要倒茶,待會他還要去行宮,怎能喝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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