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湮渾身上下佈滿裂痕,清氣失控外溢,那裂痕甚至開始蔓延到手捧他的石楠鬼手上,蠻之怒可以抬手間讓絕印灰飛煙滅,他們壞了規矩就會受到懲罰。
十字遣殺自敖不悔袖子中骨碌碌滾出,一臉擔憂看着這兩個老夥計。
「這兩個混蛋……」看到群鴉從天而降包裹黑湮修補創傷,敖不悔怒罵一句,轉頭怒視鎮魂甲。
「我的耐心到了極限……」玄皇帶着夢不回還繞過星道文途降臨,止步於天外看着朦朧赤紅如大風將起,畏畏縮縮不敢踏足,那是天發怒的徵兆,此時此刻敖不悔才是鎮魂界的天。
「既然抱有死志,那就尊重你們的選擇。」他的蒼蒼白髮開始從髮根滲出鮮血,那鮮血不僅滾過一頭長髮,更滾過皎白甲下長袍,從內里將他染成一個大紅,一如年少模樣,縱馬由韁,意氣疏狂。
星隕詛咒在敖不悔的體內已經很多年了,根深蒂固到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死生之結,湛海星玉抽取其荒蕪星毒時這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那種痛是從他的每一滴血里活生生拔出楔子,從他的骨頭縫裏鑷出骨刺,痛到他齜牙咧嘴,痛到他汗水流出來都帶着淡淡的粉紅。
「我的身體,不是一個,垃圾場。」炎之化身罹被他從體內抽出,雷之化身霆被他從體內抽出,風之化身狩被他從體內抽出,噬魂海里的蠻角微微顫動,似乎在抵抗着野蠻力量。
給我,滾出來!
滿目猙獰的敖不悔額頭上開了第三個眼,所以高高在上的黑帝也開了第三個眼,他在雲端面無表情,對那愚蠢的行徑充滿好奇。
靈神奔走而出,絲毫不畏懼天魂的窺視,立於血海之上雙手緊握蠻角,嘶吼如獸。
蠻角既是蠻神兵,又是巫魂兵,除了蠻神再沒有這類人能夠如臂指使。
但是敖不悔的靈神被一物洞穿,那是一塊鋒利的碎片,一邊刺傷靈神,一邊融化修補缺口,以這種方式緩慢進行着融合。
「給我滾出來!」靈神發瘋的嚎叫着,血海一片沸騰,拍打蠻角僅有的立足之地,詛咒着驅逐着這個不速之客,而天魂沉默不語,眼裏寫滿了狂熱與渴望,他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他想要。
蠻角一寸寸升起,燃起了麒麟火,憤怒至極。
它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敢拒絕他的存在,甚至將那麼多污穢的情緒灌輸於它,它是蠻的武器,是蠻劈開蠻天劈碎宇宙的武器,它和蠻血脈相連、休戚相關,但是這個稚子,竟然敢拒絕它的力量!
「我以我血渡眾生,我以我魂補天穹,你又是個什麼東西!」靈神咆哮着怒吼着將蠻角寸寸拔起用力拋出,罹與霆與狩三個分身分三角站定,同時伸出手托住蠻角。
蠻角既出,大荒的碎片緊接着被握住,狠狠拔出。
被血液托起的敖不悔在戰場上尤為顯眼,左側有百里獨行,右側有鎮魂帝,頭頂有天魂,三者在大荒碎片抽出、敖不悔氣息驟降的一瞬間同時出手,他們立場不同但是目的一致。
他們都要敖不悔死。
「厭血鞘,放肆!」玄皇沉着一張死人臉,看百里獨行手握長刀整個人化作一道極光撞上前去,但是他尚不敢踏足鎮魂界,只能看着脆弱的敖不悔刀劍加身。
放肆。
放肆!
放!肆!
放肆!!!
四聲怒吼從四方傳來,玄皇一頭霧水的看着三頭巨獸自界外撞將進來,將,鎮魂界的法則撞得支離破碎,撞得秩序混亂。
這三頭巨獸分別環繞着不同的法則之力,皆有通天之能,為首一頭紫紋劍齒白虎馱着一女子更是殺氣沖天,堪比鎮魂界的領域刀劍叢生斧鉞成林擊潰鎮魂界的最後一道天地屏障,掄開利爪將百里獨行手中長刀連帶身上鎮魂甲劈的粉碎。
緊跟其後的是一條萬里青龍,青龍之後碧海濤天,有玄武立於其上,同樣憤怒的盯着鎮魂界。
南離看着四個同伴紋絲未動,他與敖不悔沒有一絲關係,更沒有出手的理由,所以當看到羅睺的那一刻,並未有多餘的情緒波動。
紅色龍鱗蠶食敖不悔皮膚,露出金色的骨,那骨骼扭曲成奇怪的形狀,絲縷銀色連成一個圖案,那是龍紋。
火焰從血中誕生,將周遭人全部彈開,龍窟懸浮在敖不悔頭頂,發出毫無規律的衝擊聲,一根根碩大石柱從龍窟中飛出,立於敖不悔身邊,有枯瘦老人顫抖的看着敖不悔,伸出手試圖觸碰敖不悔。
「是他,是他,不是不歸,是不悔,是帝心火,你們看,是帝心火!」
老者的怒吼從瘦小身體中衝出,震得天地風雲色變,所有將死老人睜開眼睛,淚眼朦朧。
是帝心火,帝心火!
他們齊聲高喊着帝心火,敖不悔瞳孔中的生機卻慢慢消散,像藤蔓一樣纏上了黑湮頭頂燼魂冠,而後燼魂冠燃起了火焰。
火焰中有十丈高十字架,將敖不悔整個人吊起,那種鎖鏈已經消失了很多年,久到這群老人已經快要忘記。
縛龍索,一直一直存在於敖不悔的體內,捆縛着這條帝心帝龍長達十萬年之久,甚至釘龍刺也深深陷在他每個大穴之中,饒是如此,敖不悔依舊踏足凌道之上,化噬魂海為一方天地。
「就是他!來啊,拔出來啊,釋放他啊,我們一起去死吧!」最先開口的老人癲狂大吼,其他老人哄然大笑。
「去死吧,我們一起去死吧!」他們伸出枯瘦手爪,一瞬間來到敖不悔身邊,每個人手抓兩根釘龍刺,燃燒着熊熊火光的他們咆哮着咒罵着,將那些釘龍刺拔出,釘龍刺是龍族刑具,任何龍族觸碰都會惹來殺身之禍。
他們不怕。
甚至還有兩個已經瘦小如同猴子的老人趴在敖不悔胸口,張開滿是森然利齒的嘴巴撕扯縛龍索。
縛龍索與釘龍刺放出一道道強光,被強光掃過的老人們開始逐漸崩壞,但是他們依舊在努力。
他們瘋了。
明明敖不悔已經在帝心火燃起的瞬間失去了生機,但是沒有生氣的軀殼竟然開始流淚。
他很想告訴他們不用如此,反正在鴻蒙真界爆炸後出現的縛龍索和釘龍刺已經折磨了他十萬年,他們素味平生,沒有必要為他而死去的對吧。
「你要活下去啊,你不能死在縛龍索和釘龍刺下啊,都死光了,你是最後的希望了,你要永恆,要活到萬物湮滅,你不能死啊。」
老人們咬着咬着開始嚎啕大哭,委屈的像孩子一樣。
他是最後的御天龍了。
牙齒崩飛,他們用牙床繼續;血肉模糊,他們用手骨拔刺。
作為一代又一代的御天龍皇,每個老東西都清楚被處刑的龍族會面臨什麼下場。
他因為毀滅了御天城最後的遺存被刑具認定為有罪,可是那有什麼意義,只要他活着,御天城就會重新築起;只要他活着,御天峰就能回得去!
「我知道了。」強壯的心跳再次響起,老人們看着火焰十字灌入敖不悔的胸膛,變成了一顆全新的心臟,燃燒着永不熄滅火焰的心臟。
「請列祖列宗,魂歸故里!」燼魂冠自遠處飛來,端端正正落在敖不悔的頭頂,他抬起頭。
老人們拔出了釘龍刺,咬斷了縛龍索,千萬龍族盡數湧出龍窟,鋪滿天空。
「敖不悔,找到回家的路,毀掉那個混沌,鎮壓那方的獄。」老人們慢慢消散,右手握拳放在胸口:「我等缺牙老狗,在御天峰,等你歸故里,再戰千年!」
「呼……」天魂臉色陰沉,手持黑鐮直撲敖不悔,他感受到了那個蠢貨的體內新生的魂,他要在敖不悔恢復行動力之前回歸本體,爭奪控制權,否則整個混沌中再無他立身之地,他就會剎那死去。
「不是喜歡呆在天外坐等封神嗎?等着吧。」白髮男子冷笑出聲,在天魂撲下來的一瞬間大斧橫掃,一條紫氣盎然大虎跳出,怒視天魂。
羅睺,此時此刻你特別像一條多管閒事的狗。
天魂咬牙切齒的看着那個暌違已久的男人,額頭上青筋暴起。
這個傢伙還是不喜言語,後撤一步放猛虎上前,胸口和戰斧上同時亮起金芒。
羅睺的眸子閃爍妖異紫光,紫光蔓延到胸口、右臂、右手直至那跟隨他無數年的,噬血滅魂。
生死關頭的天魂終於無法保持淡然,被黑霧裹起的絕印在他手中引人注目,他眼角抽搐着將那八棱石印一口吞下,而後有無數漆黑奔走而出,每一個,都是敖不悔的樣子,每一個,都帶着滔天的邪惡氣息,直奔仍舊沒有恢復行動力的本尊。
「吼!」隱忍不發的咆哮自羅睺胸口衝出,衝鋒的魂體瞬間遭受恐怖衝擊,刀劍銳氣飛過,將無數黑影劈的粉碎,再抬頭看時,只剩下孤零零的天魂站在遠處,顫抖着雙手,不敢置信的盯着白虎羅睺。
可真是倒霉啊。朱雀南離聳聳肩譏笑道。
白虎在十人中殺氣最重,身懷白虎無相掠魂訣,專為殺修羅邪魂而生,但是不知為何他並沒有完成自己的任務重創幽淵,反而與其有了不可言說的羈絆。
可天魂分離自敖不悔三魂,同樣是魂體的他卻沒有幽淵的強韌,面對混沌天下第一殺伐魂魄的至強兵器,有一種懷疑人生的感覺。
「本想着你懸崖勒馬可以放你一條生路,既然如此,你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敖不悔甩了甩頭,抬頭看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傢伙:「你知道嗎,它給了我很多很多,純淨無暇的魂。」
看着那詭異的笑容,天魂不由得瑟瑟發抖,他明白敖不悔的意思,自性命與燼魂冠相連的那一炷香時間,天魂無法感受到敖不悔的一切變化。
「風殺禁衛,歸來!」敖不悔對着天空低語,噬魂海的海面又鼓起了無數小包,每一個小包中都抱膝沉睡着通體透明的魂魄,這是燼魂冠中封印之物,是沒有任何自主意識的純淨魂體。
狩體內的葬靈風種由黑轉紅,被狩撒進了每一個魂魄的體內,所以它們被風之力撕裂重組,痛苦的低聲呢喃着,不多時睜開眼,已經是瞳孔猩紅的風殺禁衛。
此種風殺禁衛不同於奉天界殘魂,他們是被鎮獄之吏斬殺的異族,被剝奪了神性與魔性,歷經無數年的洗鍊後回歸本源之物,天魂頭皮發麻,那些東西放眼望去,足足有三十萬之多,每一個體內的氣息,都超出了目前的敖不悔。
他們,都是沒有體內洞天的造化天巔峰!
試問整個混沌天,有如此實力的軍隊幾何?
一支也沒有。
「你說我胸無大志,我承認。」敖不悔點了點自己胸口的帝心火輕聲笑道:「能吃祖宗老本,傻子才願意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