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寒光碎夕陽,殘陽如血,哭泣悲鳴。
西城。
昔日在凡塵間飛揚跋扈的修士神念收斂了,他們的主人對着天穹那處戰台露出了諱莫如深的畏懼目光。
劍游雲一劍盪除萬邪,在天地降下的大威勢中,西城堪比一處不可侵犯的禁地,沒有哪個瞎眼的傢伙敢靠近,甚至連那些來歷不小的外界修士都逃遁到了遠方山脈中,唯有遠遠眺望,神魂入體,不願以身犯險。
身居福地洞天的宗門或許強大,地位超然,論及修煉根基與底蘊,都要遠勝紅塵世家,但即便是坐鎮一脈古老道統的大人物,也不敢在青天白日下和天地氣運作對,這無關修為高低,在登仙大陸,修為固然重要,但遠遠不是成就無上大道的唯一途徑,而且他們也無法想像,區區一方紅塵之氣如此污濁的城池,居然能引來天地大勢相助。
「這一劍,可能揚我西城神威?」
劍游雲身姿巍峨若山嶽,給人以無形的壓迫,可在將那聚集了四大修煉世家威勢的驚天一劍劈出後,身為一城之主的他也有些乏力,微微喘氣,顯然消耗了不少心魂,須知那一劍承載着西城氣運,其中孕育着大道垂憐,非是常人能夠施展。
「那一劍可以斬殺無數個姜凌雲。」
姜塵如一葉孤舟,在擁擠人群中隨波逐流,他清楚感知到了那一劍劍鋒上孕育的可怕力量,斬魂滅魄,正氣如霜,在某種意義上,甚至超越了昔日徒手拔掉太魂山一座山峰的破天侯。
「破天侯?難不成這是他的示意?」
姜塵眼眸中吞吐異彩,陡然一下子站住了腳跟,如同一塊礁石,將兩旁不知路在何方的龐大人流無情分割了開來。
雲霄之巔,四大修煉世家的宿老相視一眼,這些老人都是傲氣凌雲的骨頭,一聲示威般地冷哼之後便不再言語了,他們都是同一個時代的天才人物,如今重新聚首,還是如當年那般,誰也不服誰,只是在劍游雲面前,而且暗中還有共同的敵人在伺機而動,他們不好發作而已。
「那些宗門修士妄圖鎮壓西城人傑,結果也是吃了個悶虧,居然讓這些老骨頭心連心在一起了,嘿嘿,聚集了四大修煉世家之力,哪怕是涼州一些較為強橫的二流宗門也討不了好處。」
陳博文唯恐天下不亂,背負長槍,如山野猿猴般坐在一架賣豆腐的板車上,眼眸綻放金燦燦神光,掃視着每一處角落。
「在此劍某人還是想提醒一下某些躲在暗中的朋友,若是干擾了這一屆西城匯武的公平,未免不美,破天王侯法旨!」
此時,雲霄之上異變突起,劍游雲渾身綻放璀璨金光,猶如被神輪籠罩,驅逐邪魅,待金光散去,所有人都看見了,他手中握着一張紫金書卷,古色古香,更有三兩條神龍虛影飛舞繚繞,讓人心神震盪。
「破天。」
那張紫金書卷被撕開了,頓時一陣清晰的王侯低語聲在天際迴蕩,吐字淡然,卻孕育着無盡殺伐之氣,讓人宛如置身屍橫遍野的古戰場。
「這..裏面有字?」
姜塵眉頭一皺,他凝望着書卷,陡然間瞳孔卻一陣劇烈刺疼,趕忙閉起眼眸,佛陀禪意自主流淌,緩緩消磨那股恐怖的王侯殺氣。
一枚枚神文從書卷中飛出,滔天龍威直衝雲霄,皇道氣無匹霸道,席捲了天地萬物,只是誰也沒注意到,大部分金色的皇道龍氣在沒入天穹之後,掉轉方向,落入了姜家某處古地。
「果然是王侯法旨,難怪劍游雲底氣這麼足,原來身後有一尊老王侯給他撐腰。」
「話雖如此,但那尊王侯已經老了,縱然太魂山一戰時神威滔天,可即將步入落寞枯萎的年華,黑暗壽元即將到來,那個時候,不知是否還有人願意庇護西城。」
有道聲音的主人很詭秘,他的氣息飄忽不定,真身藏匿於虛空,而且語氣也十分古怪,似乎有些不忿,顯然,這不是西城原住民修士,而是一位被王侯之威壓的不敢現身的外來者。
乾坤之巔,龍吟聲陣陣呼嘯,一卷王侯法旨鎮壓了天地之威,讓無數圖謀不軌者心驚膽顫,突然,一尊紫金龍魂從書卷中飛出,鹿角蛇身,神魂無上,它在九霄之上盤旋,只見祥雲落沉,西城凡塵土地之上湧出了朵朵大道金蓮,那條紫金龍魂怒了,長吟天地間,金甲鱗片浮現出一枚枚古老神咒,它如長河之水般沖入了西城一處隱蔽的角落。
「啊!」
一陣悽厲的慘叫聲響徹雲霄,很像方才那位語氣不忿的修士,天地寂靜,龍魂歸天,卻又一片腥紅鮮血衝上了雲霄,夕陽若血,觸目驚心。
王侯面前不可妄語,否則將遭遇天道誅殺,這一次無人敢出言質疑了,單憑王侯書寫的字卷之威,竟能遠隔萬里誅殺妖邪之人,這太過驚人。
劍游雲面無表情,他抽身退回了城主府,青衫隨風盪起,如一株虬勁松柏般傲然,他掃視着西城每一處街道,安寧祥和,除一些老修士在夕陽下嘆息之外,再也沒有了前陣子烏雲蓋頂般的壓抑,他的嘴角這才露出了一抹微笑。
「準備請戰!」
一陣輕聲朗喝響起,西城大街小巷中竟然傳出了哭泣之聲,那是無數老人在夕陽下悲鳴,通紅眼眸凝望着那座屹立雲端的古戰台,在血色殘陽下,他們佝僂身軀也略顯悲涼。
終於,又是一段歲月逝去了,當年他們也曾年輕過,也曾無知狂妄,西城匯武奪魁是他們的一生都未完成的夢想,如今物是人非,他們終歸離開了這個舞台,由參與者,成為了陌路看客,一劍斬落了夕陽和邪魅,還斬斷了一群老人的幻想。
「歲月無情,生靈有情,百年之後,我若不死,西城不倒。」
劍游雲眼眶也微微發紅,身後四位世家宿老相視一眼,皆嘆息沉默,他們鬥了一輩子,黑頭髮鬥成了白髮,也沒個結果。
「可請戰!」
西城城主淡然吐出了這句話,天地清明,夕陽光輝灑下神聖,一座座遠山綿延不絕,時而有一隊大雁從遠山飛來,停在了西城城牆上竊竊私語,一切都是那樣的和諧。
良久,最後的這份和諧在大雁飛走剎那被打破了。
「田家,田邪,請戰匯武。」
田家八角觀荷亭,春風吹拂而過,滿塘荷葉在輕輕搖晃,靈動而美麗,只見一位似水般地少年無聊撥弄着自己的髮絲兒,忽然露出了純潔微笑,對着蒼穹高聲喝出幾個字兒,整個人也化為虛無,悄然出現在了西城街道。
在姜塵眼中,這是一道詭異森然的身影,大通坐忘法,坐忘一切,也坐忘了自己的雙眼,看人不用眼睛,才能看出一個人真正的善惡丑美,此時此刻,這位少年不再神異,而是渾身都充斥着惡臭黑氣,一身都是污濁的邪力。
可在劍游雲身後一位紫袍老人卻神情據傲,似乎為田家後代中能有這樣一位天驕而自豪。
「好。」
劍游雲面無表情,長袖一揮,通天戰台落下一道黑色之光,沒入了田邪眉心。
「戰字入體,果然是一處大機緣之地!」
有位老修士捶胸頓足,望着田邪眉心那處金燦燦的『戰』字,昏黃老眼中滿是貪婪,他沒有這樣美妙的機遇,不然或許會在修煉之道上走的更遠,可惜,還沒等他來得及感概,便有一陣陣輕狂的聲音震盪了雲霄。
「祝家,請戰匯武!」
「昆家,請戰匯武!」
「南宮家,請戰匯武!」
「屠家,請戰匯武!」
夕陽之下,人影閃動,一位位英姿勃發的少年髮髻隨風而散,渾身氣血旺盛,猶如一團團熾熱驕陽,仿佛嘲笑着夕陽的落寞。
「又是一個時代,當年我們也是在這認識的,歲月無情?不,若是無情,我又怎麼會遇見你。」
西城一處小街坊中,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忽然哈哈大笑,牽着一位老嫗枯萎手掌,在日落西山的夕陽下愈行愈遠,不知兩人走往了何處。
「戰!戰!戰!」
人身血氣通達陰陽星辰,氣勢鼎盛之時可震天悍地。
西城所有的少年一代皆出世了,沒有人再選擇隱忍,等待下一個時機出現,縱然所有人都知道此屆匯武乃是一個風起雲湧的大殺局,卻沒有人選擇退縮,一道道身影如潛龍破源般走了出來,氣血沖霄,他們來締造屬於自己的傳奇。
姜塵孤身一人站在紅塵之外,他望着那些熱血沸騰的輕狂少年,一張張帶着莫名自信的面龐映入眼帘,這一切,是如此熟悉。
「半年之前,我也如他們一樣,選擇從小河小溪中走出來。」
姜塵抬起手,夕陽之光灑在手掌,他看着略微有些斑駁的手心,嘴角掛起一絲充滿鬥志的弧形。
「西城匯武,我會讓你們明白誰才是真的群龍之首,等我從北山回來的時候。」
「北山不是一處淨土,那裏有古屍邪氣充盈雲巔,遏制了乾坤間的浩然正氣,一般修士靠近那邊都會有所不適,我們還需要好好謀劃一番,你先回姜家等我,最多一日,我給你介紹個朋友同去。」
殘陽如血,莫名悲涼,昏黃的夕陽光輝灑遍西城城郭,陳博文面龐少有的凝重了起來,他嘴巴含混不清的嘟囔了幾句,走向了一條街道深處。
「我也會回來的,為了證明陳家除了陳十六,還有一個陳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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