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聖仙 第四章:柴刀與少年

    寒冬臘月的翠竹閣樓中洋溢着一縷溫熱。

    百里醉人，酒不醉人人自醉。

    姜塵端碗正要飲下的手忽然頓住了，前一刻那對還在凝視着烤肉與美酒的眼眸，瞬間就被姜小四手中那本微微泛黃的書本給吸引了過去。

    凡階聖訣《裂山勁》，一般的世家子弟都會修煉上幾個月，用來打磨皮骨，煉筋鍛髓最好不過，況且這也是奠定邁向更高層次的基礎，如果修煉此聖訣的人，觀想圖騰恰屬於『山』『石』『獸』『牛』等以力量見長的生靈，那產生的破壞力也是相當可觀。

    雖說凡階聖訣在登仙大陸算不上什麼高雅貨色，但也絕非尋常人能夠有資格觀摩的，只要和『聖訣』二字牽扯上了些許蛛絲馬跡，那很有可能意味着天與地之間的隔閡。

    放下烈性十足的美酒，烤肉的清香也悄然淡去不少，姜塵遲疑了一會兒，目光仿佛極力想要從那本書籍上挪開，但始終無法做到。

    最後，他屈服了，甚至連拒絕的話語都懶的說出口，從姜小四手中一把將那本聖訣扯了過來，抱在懷裏反覆查看了好幾遍，這才嘀咕道：「還好，沒破。」

    反倒是姜小四一陣哭笑不得，笑罵道：「你個姜小塵，弄得和北域蠻子一樣粗魯，反正你無法開闢出心海用來修煉，這麼着急幹嘛。」

    聖訣修煉需要引子，正如魚兒需要水的滋養才能夠活下來，修士鍊氣，靈氣匯聚于丹田之中，自成一方小世界，便可在一定時機開闢出一片心海，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比如沒有眼睛就無法觀想圖騰，人心醜惡都看不見，還修個毛的道。

    「替我謝謝姜家主。」

    姜塵語氣平淡，他握着那本《裂山勁》聖訣的手在顫抖，有雙兩世為人眼睛，他如何不明白世界真善醜惡，暫且不論那位姜黑心老爺子如何的宅心仁厚，如今這位家主姜天在西城也稱得上鼎鼎大名的善人，可惜握着姜家真正命脈的不是一家之主，大長老野心勃勃，二長老城府陰沉，三長老...三長老整日酣睡，醉生夢死，是個酒鬼。

    除了三位長老之外，還有幾位姜家名宿，修為高超，有些甚至已經與姜家圖騰締結了血脈契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才是真正的家主。

    「據說一些巨擘大能的心海猶如一片世界，其中可以演化出無數驚天動地的異象，甚至可以成為圖騰，接受香火祭祀。」

    姜塵一門心思鋪在了這本《裂山勁》上，心潮澎湃，經久不息。

    召國圖騰，那柄三尺青鋒劍昔日就是被一位劍道大能點化而成，聽西城老者口口相傳，那位劍道大能眼眸藏劍，心海一開，滔天劍氣震動八百里城郭，其中孕育了無數顆劍膽，每一顆劍膽懸掛諸天星辰之上，可與皓月媲美。

    這種異象的威力簡直堪比自然界的任何天災，而悲哀的是，姜塵天生無法感知到靈氣，也就對開闢心海感到無從下手，他曾經在某個深夜仰望漫天星辰，希望能夠得到啟發，結果他一直昂着脖子到了天亮，星辰墜落，朝陽升起，可惜他的名字還是叫做姜塵。

    「謝個毛，就當扔茅廁餵屎了。」

    姜小四看着如饑似渴的黑髮少年，滿臉欠揍道。

    「誰知道呢，哪個世界都不缺少奇蹟。」

    姜塵小聲嘀咕，再也沒辦法將注意力轉移到美酒與烤肉這些俗世爛物上了，滿打滿算，他一個勁兒催促着姜胖子滾蛋，對這個傢伙，姜塵從來不需要虛偽的客套。

    「咚。」

    「咚。」

    「咚。」

    姜胖子還未離開，又是一陣敲門聲響起，和先前姜小四的急促熱情不同，這陣敲門聲很優雅，甚至可以說冷淡。

    姜塵皺了皺眉頭，打開翠綠竹門，面色微微一變。

    門外白雪皚皚，一片銀裝素裹中，一位佝僂老者面如樹皮，正站在翠竹門外。

    「去後山伐竹，要翠竹，染了雪水。」

    老僕人很直接，沒有多餘的廢話。

    他在姜家的地位很特殊，似乎除了大少爺姜凌雲之外，這個老人並不會去主動服侍其他人，據某些傭人回憶，這位老人曾經從姜家家主身旁熟視無睹的走過去，也不見有多恭敬，只是在不住的咳嗽。

    他現在也在咳嗽，聲音劇烈顫抖，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給咳出來。

    「翠竹？寒冬天的翠竹，很難。」

    姜塵皺眉道。

    如果放在平日，姜塵一定不會質疑太多，因為他欠姜老爺子不少東西，衣物，住食，還有曾經每月一壺的好酒，但是今天估計是幾盞『百里醉人』酒水讓他燃起了上一輩子的些許傲氣，竟然沒有像平常一樣的逆來順受。

    老僕人咳嗽了幾下，嗓子裏仿佛嗆滿了污物。

    「凌雲公子要沐浴。」

    「家裏的其他下人呢，為什麼每一次伐竹都要讓姜塵去。」

    老僕人話音剛落，只見姜小四冷冷一笑，肥膩面龐上的幾坨肉堆積在了一起，幾乎將兩顆眼珠都給深埋了進去，如果有人願意將那些流油肥肉掰開，那此時便可以看見一對閃爍着寒光的眼眸。

    那是殺意，登仙大陸隨處可見的目光。

    老僕人面色不變，語氣依舊如風中殘燭般苦澀。

    「凌雲公子說這個廢物白吃白喝，如果還不能做事，要他作甚，枉廢了當初姜老爺子的一番垂憐。」

    「他當真如此說的？」

    姜小四語氣陰寒無比，眼眸中寒光如劍。

    老僕人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只是對着姜塵默然的指了指翠竹閣樓的某一處牆角。

    那裏睡着一把柴刀，鏽跡斑駁，在溫暖的陽光下顯露出幾分活力。

    姜小四微微變色。

    「哼！好一個姜凌雲，看來他是把自己當成了姜家下一任家主吧。」

    他能在幾位長老和後輩自嗣的嫉妒猜忌下安穩活到現在，自然不會真的只是碌碌無為之人，雖說西城所有酒樓茶館都知道姜家出一個大嘴吃遍四方的胖子，還知道這個胖子上吃過召國國都奢華無比的『仙來樓』，下啃過天橋底下兩銅板一塊的燒餅兒，但一定不知道，這個胖子是個狠茬子。

    姜小四年幼時曾經被姜黑心老爺子吞食過一枚洗髓伐骨丹，不對，是半枚，因為真正的洗髓伐骨丹蘊含的靈氣太足，姜老爺子說小四一個瘦子承受不了。

    後來，他吞食了半枚，修為永遠鞏固在了入圖一階，但是從此以後，姜家卻多出了一位吞天飲地的胖子。

    「姜凌雲在哪裏。」

    姜小四整了整褶皺的青峰道袍，站起身子問道。

    老僕人略微沉吟了一下，用沙啞的語調道出了三個字。

    「流雲閣。」

    流雲閣，姜家的藏書閣樓，裏面珍藏着很多珍奇稀有的聖訣和法術，曾經召國國都的一位君侯都讚譽過裏面的藏書之豐富，堪比一些底蘊深厚的中等宗門。

    看來大長老又給那個傢伙開了一扇後門啊。

    姜小四冷笑，但這時他忽然間卻發現了一位黑髮少年遠去的背影。

    背着柴刀，沐浴着珍貴的暖冬之陽，影子被拉的修長，徒留下一道堅毅如磐石般的身影。

    仿佛這個略顯孤獨的世界才更加適合那道身影的主人。

    姜塵不願意招惹姜家的任何人，更不願意看見姜小四為了他而觸怒大長老，所以他很自然的選擇了承受，其實他還有一個目的...

    後山竹林綿延百里，清幽寂靜，人跡罕至。

    姜塵摸了摸鼓囊囊的胸口，一片泛黃的書角時隱時現。

    他要再一次嘗試修煉聖訣！

    「呦！這不是那坨姜家臥龍嗎？又去伐竹啊。」

    疏忽間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姜塵不動聲色的將懷中書籍藏的更深了一些，靜靜站在原地，凝視着眼前的三道身影。

    一位女子，傾國傾城，秀腕峨眉，幽幽白裙在風中起舞，陣陣蓮花般的清香蔓延在空氣中。

    姜落漓，姜家的天驕人物之一，十八芳華便已經踏入了入圖三階，如果不是這一年的姜凌雲強者光芒太過耀眼，估計這位少女將成為西城姜家年輕一輩的頂梁支柱。

    如天仙下凡般的女子身後站着兩位姜家自嗣，皆是二長老一脈的嫡系，一人手中摺扇輕搖，身材高瘦，名為姜志，入圖一階，另外一人名為姜淳，身軀肥大，臉上帶着奸笑，還時不時撇幾眼出塵飄逸的姜落漓，垂涎近乎如瀑。

    姜塵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昔日姜老爺子在世時，這位絕艷天縱的少女和姜塵也有過一段糾纏不清的佳話，飽讀聖賢經典的姜塵當然不以為那只是一段玩笑而已。

    忽然間，青蓮引鳳長裙緩緩飄舞，姜塵神色忽然間欣喜無比，猛然抬起手，似乎想要打聲招呼，但旋即怔在了原地。

    風起涼州涼，一陣風雪仿佛又要來了，幾顆雪子砸在了姜塵臉上，不疼，但也不好受。

    姜落漓一言不發，就這樣從姜塵身旁走了過去。

    咫尺的距離，卻仿佛隔着天涯。

    姜落漓踩着金鳳長靴的步伐忽然頓住了，她轉過身，神情冷漠，側眼如刀鋒般死死盯着姜塵。

    「我去金鯉殿，看看當初是那位先祖瞎了眼，竟然將一個能吃能睡的廢物帶回了我們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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