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雲撲過去抱住她,這才發現她已經昏迷,渾身冰涼,眉頭緊鎖,呼吸氣粗,把住她的手腕,脈相沉滯。夏侯雲暗叫一聲糟糕,易青說,穆雪氣血瘀阻於心脈,五臟六腑俱已受損,本當好好調養,培元固本,卻不料這一夜奔波拼殺,心力交瘁,再落水受涼,想來犯了惡寒了。
夏侯雲拖抱着穆雪爬到火堆的另一側,加了兩根粗枝,讓火燒得大些。瞪着對面虎視眈眈的白虎,心底滑過一個念頭,沒死在蛇口,竟是為了死在虎口嗎,蛇口,虎口,他都不想,拿起穆雪的青銅劍,拼了。
白虎抬起頭,發出一聲吼嘯,卻似半空裏打個霹靂,震得四面山崖也晃,回聲在山谷里反覆,震得古木連枝帶葉往下落。
夏侯雲聽着虎嘯,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又惡劣了,人欺他,蛇欺他,虎也欺他,他得多倒霉!
白虎躬起後背,把兩隻前爪在草地上按了按,做着貓科動物攻擊前的標準動作,眼瞅着它就要躍起,忽地趴了下來,那兩隻前爪優雅地交疊在一起,一雙藍色的大眼,優雅地注視對面的人類。
夏侯雲多年狩獵,經驗非常豐富,白虎的這種體態,表明它暫時不會攻擊。夏侯雲不明所以,只道白虎是吃飽了回來的,現在肚子不餓,無意獵食,遂放下劍,輕喚「阿雪」。
穆雪沒有醒。
夏侯雲垂目望着懷中的女子,因衣帶半系,露出頸下一片雪白肌膚,半乾的白色中衣貼在身上,可見雙峰聳立。她這是發現自己支持不住,趕緊穿衣,結果沒等穿好,就暈過去了嗎?
慌手慌腳將她衣帶全都系了,夏侯雲的喉結無意識滾了滾,暗暗思忖,無醫無藥的,怎麼才能讓她暖和起來呢?他正感身體肌膚熱得難受,抱起她,冰涼入懷,倒有種三伏天飲冰的爽愉,那就抱着她,以身暖身?
倒不是他想占穆雪的便宜,在這種困境裏,還不知怎麼出谷,他也沒別的辦法,總不能眼瞅着她病發惡症,萬一魂銷,他上哪兒再找一個絕好門客來。
其實,大概是因為穆雪的驃悍,讓夏侯雲壓根沒把她當成女人,也因為他所見的那些女人,個個媚笑嫣嫣,曲意討好,沒有穆雪這麼木頭樣子的。
火光閃耀,夏侯雲始而坐抱着穆雪,儘可能多地讓自己的體膚和她貼靠在一起,繼而倦意上升,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側倒在草地上。
白虎悄悄起身,銜來枯木,用爪子推進火里。
穆雪迷迷糊糊的,覺得好冷,仿佛落進冰洞,冷得心底都打顫,然後,有一團火靠過來,熱得發燙,讓她在冰寒中感到不滅的煦暖,這感覺,很是舒適,舒適得讓她把頭向已經靠緊的火移了移,再移了移。
暮色在純粹的擁抱之中,悠然降臨。
歸林的飛鳥歡快地鳴叫着,把穆雪從昏沉中驚醒,她睜開眼,卻驚出一身冷汗,她居然被一個幾近紅果的男人抱在懷裏!
穆雪羞憤難當,抬手便打,抬腳便踢,奈何大病在身,手足俱軟,竟是半分力氣也使不出,倒成了撓痒痒。咬牙坐起來,才看清是夏侯雲,不由得怒火中燒,伸出手,照着那張睡得正熟的臉,狠狠地打下去!
以為狠命打出一巴掌,穆雪卻不想自己手打着顫,這一巴掌,顫微微的,恰似在夏侯雲的臉上輕輕撫過去。
夏侯雲被穆雪「撫」醒了,揉揉眼睛,屈膝跪坐,小心地問:「你,好點兒沒?」
穆雪氣得落了淚:「你,你……你怎麼可以這樣!」
夏侯雲的意識還停留在她病得很重的概念上,茫然問:「我怎麼了?」
穆雪氣苦,說不出話,只落淚。
夏侯雲恍然,低頭瞅自己,噫,難怪她想歪了,光着上身,光着腳,因剛剛睡醒,某個地方悄悄地頂着小帳篷,那條薄薄的中褲,怎麼看怎麼欲蓋彌彰唉。
夏侯雲的臉一下子紅了,慌忙用手去捂,彎下腰去,不想捂得狠了,疼得悶哼一聲,五官全往鼻子靠攏。
穆雪側過臉,心裏有一絲異樣,這人,聽話音,怎麼也是買過肉的,瞅他這毛手毛腳中透出的生澀呆樣,難不成還沒吃上一碗肉?在邊防軍營里長大的穆雪,又被白夫人當戰士養,對那些吃過肉的男人的樣子,還是知道一二的。
仰起臉,夏侯雲有氣無力地辯道:「本來在烤衣服,有老虎來,我心懼,來不及穿齊整就跑過來,見你發冷得昏了,不是要冒犯你,就是,就是暖暖……」
白虎體形健碩,此時趴在草窠里,半閉着眼睛,悠閒得像只大貓。
穆雪心知夏侯雲說的是實話,眼波一瞥,看一眼他胸前掛着的那個香囊,色彩暗淡,流蘇磨損,想來是個舊物,不覺呆了呆,又看一眼,即看到在他胸口有一個深深的傷疤,怔了怔,這,就是父親射他一箭後留下的?當初,很疼吧。能活下來,半是人為,半看天意,上天還真眷顧於他。
氣泄了,可他那緊緻的胸膛,那鼓聳勢欲裂膚而出的胸肌,實在是——太讓人臉熱心跳,太不雅了!
穆雪哼哼道:「作死啦,還不快走。」
夏侯雲指了指白虎,無可奈何:「你我現在這樣,誰也弄不過這老虎。」
穆雪:「它想撲你,早撲了。」
夏侯雲愕了愕,瞳仁縮了縮,緊瞅着白虎,慢慢挪了挪腳,邁出一步。
白虎眼皮子不撩。
夏侯雲再邁兩步。
白虎抬起前爪,左爪摞右爪,換作右爪摞左爪。
夏侯雲再邁三步。
白虎晃了晃巨大的虎頭,從鼻子裏打了個噴,下巴更深地放進草窠。
夏侯雲怒了,臭老虎,你戲耍我!索性不去瞧它,撒丫子跑到石頭後面,穿上那猶泛潮意的破衣裳,用飛索繫緊了,套上勉強不滴水的短靴,跳起來去踩快滅的火堆,就像一腳一腳地踩着那只可惡的白虎,隨後又撿些枯枝,回到穆雪這兒來。
穆雪已將作戰服穿在身上,草黃.色的衣裳,襯得她那張臉更加枯槁,她雙手環住雙膝,索索發着抖。
夏侯雲把枯枝添進火堆,沒話找話:「那邊的火都快滅了,這兒的火燒得還旺。天也快黑了,想找出去的路,只能等明天,——你扛得住嗎?要不,我,還給你暖暖?」
穆雪慌忙搖頭:「不,不用,……以後,你……不可以再那樣……授……受不親。」
「哦。」夏侯雲心裏不大舒服,仿佛在她眼裏,他就是個登徒子,要不是怕她昏了一口氣接不上來,他還捨不得他的懷抱呢,當誰都可以被他主動抱一抱的麼,什麼軟玉溫香在懷是銷.魂一刻,整個一塊大冰坨好不好。若不是他蛇毒發作,全身滾燙,就她那麼冷,不定還把他凍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