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周一,莫四海跟組長一起到總部開會。跟上次一樣,文秘小妹進會議室給每一個人泡了一杯熱茶。莫四海看了看自己的茶杯,是一個白色的陶瓷馬克杯,上面印有公司 logo 和他的名字。如果不是因為蔡總一句話,今天他還得喝一次性紙杯沖泡的茶。他其實很討厭很一次性,不環保的東西。
細微處可見公司管理者對員工的關懷。莫四海對蔡總原本是有些好感的,只是知道他和幼幼是父女關係後,心裏有了點小彆扭。開會的時候,他忍不住多瞄了蔡總幾眼。幼幼的五官拆開來看,沒有一個地方像她爸,可是組合在一起,某一個瞬間的神情,又說不出的相似。當然,這很可能只是他自己的心裏作用。慶幸的是,幼幼長得不像她爸,否則真是大打折扣。
會議結束後,莫四海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忽然聽見旁邊有人說,「小莫,你會打高爾夫嗎?」轉頭一看,是蔡總在問他。他的臉上帶着和善的笑容,看起來很平易近人的樣子。跟剛才開會時判若兩人。
「會。」莫四海簡短回話。
「今天陪我去跟客戶打球吧。」蔡總在他肩頭拍了一下,走出了會議室。
去球場的路上,是蔡總的司機老陳開車,莫四海跟老闆一同坐在後排。車內空間很大,但莫四海還是覺得自己有一點拘謹。這拘謹不是來自年齡差別,職位高低,而是因為知道對方的一些秘密而產生的不自在。
「有女朋友嗎?」蔡總主動問他。
「有。」
「是公司里的還是外面的?」
「外面的。」
「那公司里好多女人要傷心了。」蔡總開起了玩笑。
莫四海也陪着笑了一下,心道,如果您知道自己的女兒是我女朋友,不知道還笑不笑得出來。
好在這個話題被一個電話打斷了。蔡總接了個電話,是他太太打來的,問他什麼時候陪她去產檢。接完電話蔡總又問司機讓他採購的嬰兒用品採購齊了沒有,司機說都齊了,今天下午就送到別墅去。
蔡總臉上洋溢着將為人父的喜悅,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頭上噌噌冒着綠光。莫四海心想,如果蔡總太太肚子裏的孩子真的是張益明的,那蔡總真是太悲催了,被人戴了綠帽子不說,還要把自己真誠的父愛傾注到一個與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身上。
莫四海越發不自在,把目光投向窗外,車窗上的防爆膜顏色很深,讓人感覺外面的天也暗沉沉的。好在球場很快就到了,一運動,一出汗,很多煩心事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
幾天後,許亦蘭在德亞醫院產下一名男嬰,七斤六兩,聲音洪亮,頭髮濃密。當護士把孩子抱出產房門口時,蔡明忠馬上迎上去接過孩子,小心翼翼摟在懷裏,眉梢眼角都是喜悅。
幼幼瞄了一眼襁褓中的小嬰兒,小臉白白嫩嫩的,睜着黑漆漆的眼睛打量着這個陌生的世界,那軟乎乎的樣子能將人的心都萌化了。她一直以為剛出生的小孩子像小猴子一樣皺巴巴的,今天才知道不是。
看到了小弟弟,幼幼心裏一點不愉快都沒有了,這樣可愛的小傢伙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梅姨將孩子從蔡明忠手裏接過來,放入搖藍車裏,推到病房去了。幼幼也跟着小弟弟一同回病房了。許亦蘭還在產房沒有出來,蔡明忠在門口等她。
約摸過了半個小時,許亦蘭被人推入病房了。她進來時幼幼正拿着手機對着弟弟拍照,許亦蘭說,「不要拍,對孩子眼睛不好。」幼幼嘟嚕了一句,「他睡覺了,眼睛都沒睜開。」悻悻收起了手機。
蔡明忠過來看孩子,梅姨忙讓位給他,恭維說,「這孩子長得跟蔡總一模一樣。」蔡明忠笑着說,「這么小哪看得出來。」
孩子突然哭了起來,眼睛沒睜開,只管張着嘴嗷嗷叫着。蔡明忠緊張地說,「怎麼了?兒子,好好的怎麼哭了?」
梅姨說,「只怕是餓了吧,剛抱進來沒一會,只喝了一點四磨湯,他就睡着了。我去給他沖點奶粉。」
一旁的護士說,「不要餵奶粉,先讓他吸母乳。孩子要是習慣了吃奶嘴,以後就不吃母乳了。」
梅姨趕緊把孩子抱起來送到許亦蘭身邊……
幼幼說,「我明天開學,我先回去收拾東西了。」
沒有人回應她。
幼幼經過婦產科護士站,聽到一個男人在向護士打聽許亦蘭住在幾號病房,生的男孩還是女孩。幼幼還以為這人是許亦蘭娘家的親戚,一看過去,竟然是張益明。她頓時驚了一下,他怎麼會來?他只是蔡家以前的司機,幾年前就辭職走了,許亦蘭生孩子關他什麼事?
張益明聽說是兒子,喜不自禁,道了謝就走了,也沒有進病房去探望一下。
天色尚早,幼幼不想回家,又無處可去。這個時候莫四海還在上班,幼幼不想打擾他,翻了翻手機通訊錄,看到朱依凡的名字便撥了過去。暑假都要過完了,她們還一次沒有約過,實在有違閨蜜精神。
約了在商場見面,一見面,朱依凡在幼幼臉上吧唧一口說,「愛妃,明天就開學了,這麼迫不及待要見朕,所為何事啊?」
「臣妾鬱悶啊。」幼幼作勢靠在閨蜜懷裏。
「說來聽聽。」
「一言難盡,你請我吃雪糕,我們促膝詳談。」幼幼拉着朱依凡直奔商場東門而去。那裏有家甜品店,她喜歡吃那裏的抹茶雪糕。
坐在甜品店落地玻璃後的高腳椅上,朱依凡打量着幼幼說,「我看你滿面紅光眼泛秋波,不像是有什麼鬱悶的事,倒像是走桃花運了。」
「你看出來了?」幼幼主動交待,「好吧,我坦白,我有男朋友了。」
「誰?莫老師?」朱依凡半開玩笑說。
「你答對了。」幼幼臉上飛起兩朵紅雲。
「什麼時候的事?」朱依凡又問。
「就上個星期六。」
上個星期六,朱依凡回想了一下,那天正是她在酒吧跟張益明見面的日子。她為他孤身犯險,他卻在跟人談情說愛。她不怨莫四海,也不嫉妒幼幼,只是覺得心裏酸酸脹脹的,像汽水瓶剛打開蓋一樣,一股氣直往外頂,壓都壓不住。
「親愛的,我去上個廁所。」
朱依凡快步往廁所走去,一面在心裏罵自己沒出息,不就一個男人嘛,用得着這樣失態嗎……
很快朱依凡又回來了,依然是光彩照人的樣子。
和閨蜜在一起少不了自拍,各個角度各鍾鬼臉拍個不停,她們是面向室外坐的,玻璃外面就是戶外廣場,路人見慣不怪,瞥一眼便走過去了。
面前的玻璃嗑嗑響了幾下,幼幼抬頭一看,是莫四海來了,手指輕叩着玻璃跟她們打招呼。他穿着白襯衫和黑西褲,很乾練的樣子,高高瘦瘦,眉清目秀。
朱依凡沒想到他會來,想躲已經來不及了,強自笑了一下,站起來說,「你的男神來了,我不當電燈泡,我走了。」
幼幼一把拖住她說,「別走啊,一起吃晚飯,莫老師請客,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兩個狠狠宰他一頓……」
這頓飯吃得朱依凡味同嚼臘,不是滋味,她在張益明面前可以演好戲,在莫四海面前卻演不出來。自己喜歡的男人跟閨蜜好上了,她還得在一旁看他們秀恩愛,心裏翻江倒海了臉上還要穩如泰山,這太有難度了。好在中途接了個電話,終於讓她有藉口先走了。
站在路邊打車,正是下班高峰期,左等右等打不到車,忽然一輛小車在她面前停下來,開車的男人沖她說,「朱依凡,你去哪裏?我送你。」
她仔細一看,竟然是齊宇。他剪短了頭髮剃光了鬍子,好像變了一個人,她差點沒認出來。稍稍猶豫了一下,她還是上車了。
「我舅舅手機壞了,我來這邊給他買個新的,沒想到碰到你了。」齊宇開着車,從後視鏡里偷偷看她。
「我剛好在裏面吃飯。」朱依凡回了一句。餘光瞥到副駕上放着一個嶄新的手機盒子。她打了個激靈,突然想起莫四海說過,張益明是齊宇的舅舅,那這個手機不是給張益明買的?那莫四海不是竊聽不到張益明的通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