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幼幼出院了。醫生囑咐她,以後要禁煙酒、海鮮、濃茶、咖啡……幼幼頓時感覺生了這場病,人生的樂趣都少了許多。
幼幼慢吞吞走在校園裏,忽然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左顧右盼,看到丹學姐挽着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生走過來。
「幼幼,你出院啦?病都好了吧?」
「好了。」
「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新男朋友,顧源。他跟你一屆,比我小兩歲,我們是姐弟戀喲。」丹學姐興奮地說。
幼幼對丹學姐的措詞很無語,誰會介紹自己的男朋友時加一個「新」字?這不是會給人一種她交了很多個男朋友的感覺嗎?但丹學姐是意識不到這一點的。她長了一張電視劇里最適合演小三的臉,乍一看,是個挺狐媚又精明的女人,但只要開口說幾句話,就暴露了本性的天真和傻氣。
「幼幼,你怎麼還不交男朋友?我們一起住了那麼久,你好像一次戀愛也沒談過啊。」丹學姐絲毫不顧男友在場,大大咧咧說。
「沒人看上我啊。」幼幼自嘲。
「怎麼會?你長得也不醜啊。」丹學姐脫口而出,一臉認真。
幼幼只覺胸口沉悶。幸好她了解丹學姐,不然非被她氣暈不可。
「聽說你們班要跟公安學校帥哥搞聯誼,你可要把握機會哦,他們說,大學不談戀愛會成為人生的一大遺憾。你抓緊時間減減肥,再弄個髮型,一定會有人看上你的。」丹學姐說完就挽着男朋友走了。
雖然丹學姐說話經常是毫無內容,但她有一點說到幼幼心裏了,大學不談戀愛會成為一個遺憾。
聯誼會在a大的大禮堂舉行。晚上,幼幼精心打扮一番,穿了一條黃色高腰連衣裙,寬大的裙擺將她的小肚腩巧妙地遮住了,而抬高的腰線讓她的腿部線條拉長,再配上一雙裸色高跟鞋,視覺上給人一種比本人更高更瘦的感覺。
到達禮堂,一眼瞧見橫幅上大大的「殯儀」二字,幼幼頓時四肢發麻,一股陰森森的涼意從腳底板冉冉升起。
她竟然忘了,公安學校旁邊還有一所專科學校,因為學校比較小,所設的專業都是些偏冷門的專業,所以學生不多。她突然想到,為什麼莫四海只說「對面學校」,而不直接說校名,原來是這個原因。
莫四海,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竟然讓她們和殯儀系聯誼!幼幼在心裏痛罵他。
禮堂里張燈結綵,音樂飄揚,舞台下已經擺好了桌椅,各種零食飲料任吃,既然來了,還是先吃飽喝足再說。幼幼找了個位置坐下,放眼望去,殯儀系的帥哥還是挺多的。顯然他們也為了這次聯誼會,做足了準備。幼幼迅速搜尋到了一個拔尖的帥哥,眉如遠黛,目如寒星,唇紅齒白,身形挺拔,屁股挺翹,弧度完美,讓人有捏一把的衝動。當然,這只是幼幼的意y。這個男生的眉眼英俊,鼻樑挺直,只是嘴唇稍顯豐厚,反倒給人一種性感的感覺。這樣的男生如果不是殯儀系的,應該有不少女生主動追求他吧。
有人這樣評價殯儀系的學生:這是一群為死者停留在人世的最後一刻服務的人,這一是群克服自身恐怖後敢於直面死亡的人。在幼幼想像中,他們是一群面色慘白,冷若寒冰,可以直接拉去拍鬼片不用化妝的人。親眼目睹後,幼幼才明白,傳聞是不可盡信的,想像也是會有偏差的。
當幼幼的目光專注於這位美男身上時,美男也發現了幼幼。他正是那晚在ktv見過幼幼的男生。美男見到她似乎很高興,朝她笑了起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幼幼沖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美男名易天渝,黑龍江人,普通話說得那叫一個純正,就像電台主播的聲音,聽起來舒緩又溫情。當晚,他上台唱了一道《青花瓷》,一邊演唱一邊寫毛筆字,同時展現了他的兩項才藝。台下,女生們尖叫連連。
一曲唱到尾聲,他拿着寫好的一幅字,走到幼幼面前說:「送給你,希望你喜歡。」上書: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字體有顏真卿的風範。
瞬間,幼幼成了全場的焦點。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眾多的目光中,有兩道是特別的。一道來自韓國仁,羞怯中帶點憂傷,憂傷中帶着祝福。而另一道,來自莫四海,那是一種事不關已高高掛起,完全屬於旁觀者的目光。
幼幼有點不甘心,於是,當着眾人的面,她主動擁抱了易天渝。這個擁抱讓易天渝激動起來,他回抱住幼幼的身體微微顫抖。
圍觀者開始起鬨,自發齊聲高喊:親一個!親一個!
易天渝臉上掛着迷人的笑容,對幼幼伸出右手,微一頷首。幼幼會意,也伸出手來。易天渝握着她的蔥白纖細的手指,在手背上輕輕一吻,十分紳士。
他朝大家揮了揮手表示感謝,然後在幼幼身邊坐下來,握着幼幼的手卻似乎沒有鬆開的意思。幼幼忽然覺得有點彆扭,藉口要喝水,把手抽出來抓住一瓶礦泉水,咕嚕咕嚕喝了起來。
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時尷尬起來。
「你不記得我了?」易天渝注視着幼幼的側臉,目光灼灼。
幼幼轉過頭,也看着易天渝。這張臉,好像在哪裏見過,但她就是想不起來。
「我們見過嗎?」幼幼問。
「給你一點提示,去年十一,梅林寨……」
他說到這,幼幼一下就想起來了,又驚又喜地說,「哦,是你啊!我真沒想到!」
幼幼瞬間覺得他親切了,剛才的尷尬和拘束蕩然無存。
梅林寨是離a大兩百公里的一個少數民族村落,依山傍水,風景秀麗。去年十一假期,幼幼報了團去梅林寨遊玩,這個團是學生組織的,費用控制到了最低,兩天一夜包吃住才一百塊錢。當然,晚上住的是帳篷,吃的是戶外燒烤。
一行有三十幾個人,都是附近幾所大學的學生。本來預定的出發時間是早上八點,結果有人遲到,延誤到十點才出發。
車是團長租來的一輛大巴,確定人員都到齊後,大巴車緩緩啟動。開了不到十米,突然車身一陣震盪,伴隨着一聲巨響,然後有人尖叫,撞車了!
學生們回過神來,紛紛下車,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大巴車身被撞得凹進去一塊,旁邊倒着一輛撞得幾乎散架的摩托車,一男一女兩個人被撞飛出去,落到了馬路邊上。看樣子他們應該是夫妻,鮮血從他們身下流出來,蔓延成紅色的一灘。男人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女人痛苦地呻呤着。
很快警察和救護車都來了。
在這次事故中,大巴車並沒有過錯,團長和司機向警察解釋了情況,又仔細檢查了車身有沒有撞壞,一晃又耽誤了兩個小時。本來大家早上出來時都高高興興的,現在卻一個個垂頭喪氣,車廂里氣氛異常壓抑。
忽然一個尖銳的女聲在車廂中響起,「怪不得今天會碰到這種倒霉事,原來有兩個殯儀系的坐在這裏,晦氣!」
她的聲音像一記驚雷,格外刺耳。
聞言,大家紛紛站起來,四處張望。
「誰是殯儀系的?」
「團長,你怎麼把殯儀系的也招進來了?」
「有沒有搞錯啊?」
「……」
順着大家的目光,幼幼看到了坐在最後一排的兩個男生。
易天渝原本帥氣的臉因為尷尬和憤怒變得扭曲,一旁的同學則漲得滿臉通紅。
那個尖刻的女聲還在喋喋不休。幼幼站起來,衝着她說:「你閉嘴!明明是一場意外,你卻怪到殯儀系頭上,有意思嗎?殯儀系怎麼了?沒有他們,你只怕死無連葬身之地!」
幼幼話一出,那個女生就不敢吭聲了,只兇狠地瞪着幼幼。
過了一會,那女生又說:「團長,我不去了,我怕被人剋死在半路上,你還是把錢退給我吧。」
她開了個頭,馬上有人響應:「唉,發生這種事,什麼玩的心情都沒有了,我也不想去了。」
團長手忙腳亂地安撫大家。
直到坐在後排的那兩個男生下了車,大家才稍稍安靜一下。
幼幼愣了一下,也跟着下了車。
「你們別生氣!」幼幼追上他們說:「這些人都缺心眼,別理他們。」
易天渝笑了笑,無奈地說:「沒什麼,已經習慣了。謝謝你。」
「我又沒做什麼。」幼幼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快上車吧,快要開了。」易天渝說。
「不去了,跟這些人一起玩,只會敗壞的我心情。我回家了,拜拜。」幼幼沖他們瀟灑地揮揮手,穿過馬路去坐公交車。
她不知道,在她身後,有一個男生的目光一直追隨着她,直到她上了公車,消失在遠處。
「我來你們學校找過你幾次,沒找到,前段時間在卡樂迪也看到你了,但是沒有機會跟你招招呼,沒想到今天在這裏碰到你了。其實我們還挺有緣的。」易天渝望着幼幼,目光如水般溫柔。
「是啊,挺有緣的。」幼幼附合說。
「你是學會計的?」
「是啊,你呢?你學什麼?」
「陵墓設計。」
幼幼哦了一聲,又問:「你為什麼學這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從小就對古代的各種陵墓感興趣,別人旅遊都是去看風景,
我卻喜歡參觀各種陵墓,秦始皇陵,明十三陵,馬王堆漢墓……這些我都去過。我對風水也很感興趣,那次報名去梅林寨,就是聽人說那裏風水奇特,想去看看。」易天渝又笑了一下說,「你不會覺得我是個怪人吧?」
「不會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興趣愛好。」
「那你的興趣愛好是什麼?」
「我?」幼幼想了想說,「我的愛好就是吃喝玩樂。」
易天渝很健談,不時開一些小玩笑,逗得幼幼捧腹大笑。幼幼問他,你不怕死人嗎?易天渝說,死人有什麼可怕的,他們又不會害你。只有活人才會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幼幼想想也是。
那晚兩人聊了很多,直到聯誼會結束才依依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