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錦,供應商那邊出問題了!」姚茜茜臉色陰沉,眉頭之間一股沉鬱之色。
季錦兀然抬頭,沒有露出絲毫驚慌,先沉聲對湯陽說:「今天先談到這裏吧,我們下次再說。」
湯陽如蒙大赦,出門的時候甚至有心情朝着姚茜茜眨了眨眼,做出了一個曖昧的示意。
「坐下說。」季錦站起來為姚茜茜拉開辦公椅。
姚茜茜的神色似乎這才略微好轉了一些,要知道,從昨天林徐行宣佈季錦的任命那一刻開始,名義上季錦已經是她的上司了。說起來,姚茜茜甚至參與了對季錦的招聘過程,季錦入職之後,之前一直是跟在她手底下打雜和熟悉流程,那些又累又麻煩的活兒,她最喜歡交給季錦,新人,聽話,年輕,好用。
然而時光荏苒,時過境遷,如今季錦竟然已經成為了她的上司!成為她的上司不可怕,季錦為了成為她的上司,對林徐行耍的手段才可怕!姚茜茜恨恨地在心頭想着。
好在季錦並沒有什麼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想法,依舊謙和而溫柔,甚至為她拉開椅子的動作也同樣標準,這才讓姚茜茜的心情略微好轉了那麼一點點,她略帶一點責問的口吻說到:「和我們一直保持長期合作的s公司,突然宣佈中止合作,連手上正在做的這一單都不肯做完,小錦你是知道的,這是年底的大項目,我們就指望這個項目創造利潤率的。」
「s公司有給我們任何拒絕合作的理由嗎?」季錦皺着眉頭緩緩想了一會兒才問道,作為常年對接s公司的接口人,她當然知道s公司對於他們的重要意義,通過兩年的長期磨合,s公司才對他們每次要求的內容都能完美製作,要是突然中斷合作,就算立刻能找到另外一家公司接手,磨合都是一個大問題,工期無疑會無限期加長,如果可以的話,能重新和s公司合作是最好的結局。
「他們只願意和林總面談,剩下的什麼都沒說。」姚茜茜臉色同樣不豫,看起來似乎也很為這件事而沉痛。
季錦似是虛懷若谷,低頭請教:「茜茜姐,這事兒你怎麼看?」
姚茜茜眼神一轉,用手指叩着桌子:「我覺得沒有其他辦法了,只有請林總回來坐鎮才能解決問題。」
「茜茜姐說得有道理,我立馬請示林總,要不你這邊看有沒有與s公司轉圜的餘地,再談一談,我們分頭行動?」季錦一臉誠懇。
於是姚茜茜踩着她的十公分高跟鞋,趾高氣昂出了辦公室,季錦無法關注到,離開會議室的姚茜茜是如何立刻沖向自己的辦公桌,在她拉的小團體群里,開始了一輪狂風暴雨般的「□□」和「八卦」。季錦在她關上會議室門的那個瞬間,努力穩住自己的思緒,開始了一輪全新的思考。
這時機,實在太微妙!
合作多年的公司在林氏發生變故的第二天就出現合作問題?還指名只和林徐行談?
她今天被宣佈任命後第一天上班,同事們大多和藹可親,祝福和配合之聲不絕於耳,姚茜茜這是恰好報憂不報喜還是心生憤懣?姚茜茜所散發出的那種有恃無恐的氣息,又是真有所憑還是自己太過敏感?
姚茜茜是渠道部的新任主管,從功能分工上,她和合作的s公司扯不上半毛錢的關係,內容製作上,姚茜茜也完全沒機會和s公司對接,那邊一般由項目經理直接接洽,為什麼不是在季錦休假期間作為backup的同事來告知她這件事情?
季錦從這當中嗅到了一絲異乎尋常的味道。她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窗外鉛灰色的陰雲,初步決定了自己的行動方向。今天的季錦,忙得像陀螺一樣,還真印證了她那句「根本停不下來」的預言。她和幾位部門主管大致對齊了一下最近的進度和分工情況之後,親自上s公司拜訪。
s公司的老總她在公司年會見過幾次,年齡不大,人很親切,似乎和林徐行有過私交。他見到季錦的第一個瞬間居然不是迴避,而是苦着一張臉:「告訴你們林總,他們林家幾尊大佛,我都得罪不起。」
就像第二隻靴子終於落地,季錦得到了這樣的解答,反而無比坦誠:「如果事情有轉機或者合作的機會,請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事情還沒塵埃落定,請隨時注意變化。」
s公司老總連連點頭,開玩笑,送進門的錢為什麼要推出去?要不是幾個佛爺打架,他這種小蝦米悶聲掙錢,何樂不為?他只想安靜地當個財主好嘛?
季錦又和s公司的老總聊了一會兒,除了表達合作的誠意之外,也深深感受到了他的顧忌。s公司老公的考慮是,如今一個二個都是人精的商場上,很多事情,小範圍內說開了,反而落個人情,無論這事成與不成,林徐行和季錦一定會記得他今天的坦誠相告,買賣不成仁義在。
季錦離開s公司的時候,長日走到了盡頭,暮色蒼茫,把夜色里的c市映照得溫暖而柔和。她路過一家街角的小公園,什麼也沒想,進去安安靜靜坐了半晌,四下都是吵鬧的孩童,被父母或者祖輩帶出來嬉戲,有種俗世的安然美好。一身職業裝的季錦慢悠悠嘬着一杯奶茶,心思卻飄得遠遠的,她喜歡這樣放鬆的環境,更適合她思考。
良久,她摸出電話,打給林徐行的助理,這是她和林徐行「婚後」她主動邀約林徐行的第一個電話,而談話的內容也無關風花雪月。她與林徐行的助理預約了一次很嚴肅的餐敘。
二十分鐘後,林徐行打給她:「出了什麼事?」言簡意賅。
和林徐行這樣的聰明人說話,特別省心。季錦簡單介紹了一下情況,林徐行四個字就飄了過來:「釜底抽薪。」無論下手的人是誰,算準了林徐行無法對自己一手創業建立的公司視而不見,有意在這種時刻尋釁滋事。
季錦深吸一口氣:「不管面對的對手是誰,我都沒有讓他或者她得逞的意願,但是我需要一點時間,一點資源,一點策略上的配合,你有時間和我詳談嗎?」
「稍等。」林徐行開始翻閱自己的行程表,「我今晚十一點鐘以後有點時間,你能等我嗎?」
季錦溫柔地在地電話這邊笑問:「當然,想吃夜宵嗎?我手藝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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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錦知道在天/朝這個人情社會,很多公事是在餐桌上談出來的,不過不知道在夜宵餐桌上談出來的有多少,總覺得要麼早點在晚餐的交杯換盞之間談成,要麼晚點在另外一種性質的餐桌上談成。
今晚的夜宵,季錦做了四樣,一道鹵鳳爪,一道牛肉乾,一鍋海鮮粥,外加一屜鮮蝦水晶蒸餃。
雖然名目繁複,好在季錦有計劃,在廚房裏早就混熟了,雖然多年不碰,動起來依然駕輕就熟,最重要的是,她能借着手上不停的功夫思考一遍她的策略。這個習慣得益於早年緊湊的時間表,語文老師讓背的《出師表》要趕緊在腦海中多過幾遍,物理老師讓牢記的牛頓三大定律要多回味幾輪,勾股定理的那道應用題到底解題思路對不對?當熟能生巧之後,手上的勞作已經順從訓練出的本能,而腦海中的思緒就像活在另一個世界,高速運轉。
林徐行進門的時候,剛好聞到各種新鮮食材交匯出的香氣,突然有些恍惚,回家的時候,一盞門廳的燈,一股食物的香氣,這不就是追尋的全部?
林徐行沒顧上多想,季錦的聲音就遙遙傳出來:「馬上就好!先去洗手吧。」
有些有關母親的回憶泛濫,夏季上完補習班之後,回家的時候母親也是這樣高聲在廚房裏叫着:「去洗手吧,有梅子冰。」母親不善廚藝,卻喜歡飲品。那些清涼的飲料交疊着母親溫柔的呼喊的記憶,顫巍巍地從心底某個不知名的縫隙滲透出來,又妥帖又溫暖。
「好的。」林徐行的聲音有種不自覺的溫柔。
在開始談公事之前,林徐行吃掉了一屜蒸餃,半碗海鮮粥,小半盤牛肉乾和兩個鹵鳳爪,季錦甚至為他準備了啤酒。天知道一個總裁預備役到底是為什麼表現出一副整天沒吃飽的樣子。
季錦沒有說話,和林徐行一人帶着一隻一次性手套,安安心心啃着鳳爪,甚至不去在意彼此的吃相如何。有些話題註定會打斷這種溫馨的家居氣氛,既然如此,那就晚一點再說。
林徐行首先打破了這段溫馨的時光,他用濕巾慢吞吞擦乾淨手,喝着啤酒慢慢地問:「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季錦早就吃完,正在喝茶,玫瑰花在沸水裏浮浮沉沉,如同她焦亂的心,她想了想,慢慢說:「s公司我覺得合作的希望不大,既然他的老總已經決定不與我們繼續合作,那麼不如及時止損,這件事也暴露了我們供應商太過單一的問題,一旦這家公司出問題,我們就舉步維艱,我準備藉此機會為公司拓展更新的渠道。」
「更新供應商帶來的時間成本,你打算怎麼解決?」林徐行一針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