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南成一把抓住季錦,在她的側面岩壁上停下來,微喘着和她商量:「我們倆先上?我和你用的同一根保護繩,舒蘭是單獨的,我怕一起上的時候,萬一出點什麼問題。」
季錦一驚?為什麼不是大家獨立做保護?她突然明白過來,郭南成這是重色輕友啊!因為擔心舒蘭的安全,顧不得等自己的保護點做好,就下來刷舒蘭的好感度。
果然郭南成立刻對着舒蘭喊:「別怕,我帶你上去,你別慌,先慢慢穿好裝備。」舒蘭正在裝快掛,雖然手指依然顫抖,但是還算鎮定。
郭南成急匆匆下降之後蹬壁把自己晃到距離舒蘭更近的崖側上,好輔助舒蘭一起登頂。而季錦則攀緊她現在的落腳點,抓握的手指逐漸疲憊,這種倒側的崖壁非常累,她調整了一下姿勢,努力朝側面移動了一下,換到一個斜俯臥的角度來恢復體力。
郭南成一個抓握沒有到位,他用力重新蹬壁,試圖調整自己的位置。
「嘶……」那是一聲帶着尖銳呼嘯的繩索摩擦聲,那個支撐着郭南成和季錦的保護點頂繩斷裂了!帶着巨大拉力的繩索在空中呼嘯彈射。
季錦被一股巨大的拉力帶向下方,那是郭南成的體重。
而直到這個時候,季錦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她沒有做副保護!
極速墜落的感覺立刻呼嘯而來,季錦甚至忘記了呼吸。風冷而尖銳,幾乎刺破皮膚,胸腔里的心臟在那個瞬間停跳,巨大的恐懼感化作尖叫從喉嚨里逸出。
「不……」季錦下意識地擺動自己的雙手,試圖抓住任何東西。
他們的第一次觸地來得很快,只墜落的幾米之後,就撞上了因苔蘚叢生而略有所緩和的崖壁,季錦的腿部襲來巨大的疼痛,她難以抑制地痛呼出聲。
接下來就是一段長而斜滑的陡坡,清晨的露水讓背陰的這面更顯得濕滑。在衝擊力的作用下,他們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能順着超過70度的陡坡,無力地滾落下去。
季錦努力抱着自己的頭,直到被帶進一個溫暖的懷抱,害他們墜落的始作俑者郭南成,努力在滾落的過程中抓住了季錦的繩子,依靠手臂的力量,努力把季錦拉進自己的懷裏。
「抓住,抓住我!」郭南成大喊。
幸運的是陡坡雖然長,但觸底的那個瞬間,似乎等待他們的不是堅硬的岩石,而是厚實的落葉層,伴隨着郭南成一聲痛哼,這段似乎永無止境的墜落,終於停了下來。
季錦足足平復了好幾秒鐘,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心跳,她看了看身下的郭南成,眉頭緊皺,呼吸急促。
有那麼一點感動,在這種時刻,還敢於把自己當做肉墊,努力救她的人,季錦在她有限的人生里,從未遇到過,郭南成是第一個。
盤點傷情,季錦的腿大約是骨折,郭南成全身的擦傷觸目驚心,最糟的是落到崖底的那個瞬間,厚實的落葉層中夾雜了一塊巨大的岩石,而背負兩個人衝力的郭南成,不幸地撞了上去,懷疑他的肋骨有斷裂。
巨大的樹木蒼翠蔽日,把崖底擋得嚴嚴實實。季錦朝着崖上呼喊了幾聲,沒有回應。
「他們會下來救我們的。」郭南成很肯定地安慰季錦,甚至於,是安慰自己。
他們從中午一直等到了傍晚。
盤點剩餘的裝備,只有身上帶着的一點繩索,在此刻受傷的兩人面前,毫無用處,郭南成的電話不知道掉到哪裏,沒有找到,季錦的電話沒有信號,而且更糟的是,本來就只剩最後一點電量,在季錦謹慎地播了兩次電話之後,很快耗掉了電量,季錦只來得及截圖到了地圖app上一個之前的大致地圖點。
好消息是郭南成的衝鋒衣的手臂上自帶指南針,沒有撞壞,還能用,季錦的口袋裏還有兩塊壓縮餅乾,雖然沒有水,聊勝於無。
季錦試圖自救,拖着一條劇痛的腿,用自己掌握的急救常識,為郭南成的胸背部和自己的腿做了固定。
郭南成一直陰沉着臉沒怎麼說話,直到看着季錦艱難為他纏繞夾板的身影,幾乎是環胸擁着他,才輕聲問:「你生氣嗎?」
季錦苦笑一下,生氣有用嗎?她嘆口氣:「先想想怎麼走出這片山吧。」
「南邊,三到五公里的樣子,有別墅區,很多c市的權貴之家,在那裏置產,但是走多久才能遇到一個有人的別墅,完全看運氣。」郭南成打量着季錦腿部的傷,「而且我們倆都走不動。」
季錦坐下來,認真想了想:「你不能走,我還行。」
「你瘋了?你斷了一條腿。」郭南成不可思議。
「不走,天黑了,你覺得我們能在冬天的山上等多久?」季錦因為寒冷和失力,已經有輕微的暈眩感。
天色漸漸陰沉,無論是天黑還是下雨,都是很糟的消息。
「我總得試試。」季錦下了決心,她把壓縮餅乾一人一份分好,叮囑郭南成,「分成四塊,餓得受不了了再吃一塊。」
郭南成臉色發白:「你走不了那麼遠的,如果遇到野獸怎麼辦?他們會找到我們的,他們都知道,我們在這裏等,生存機會更大。」
季錦沉穩地看着她,像安慰一個孩子,這可能是真正的生死關頭,未來如此危險而茫然,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在季錦的人生里,把決定權寄希望於別人的時候,得到的總是失望,從她決心為自己的人生做決定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指望有人幫她背負她人生中的艱難險阻。
季錦握了握郭南成的手,兩人的手同樣冰涼,一點溫暖也握不住,安慰地對他笑着:「如果我找到人,一定會讓你得救,如果你在這裏等到人,記得讓他們來找我,正南方向,我會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找到人為止。」
郭南成的鼻頭又酸又軟,明明是遺言一般的內容,季錦卻說得既鎮定又安然。
季錦朝他揮了揮手,撐着一根勉強當做拐杖的樹枝,帶着郭南成的指南針,朝着正南走去,沒有回頭。
郭南成一直很難忘掉屬於季錦那一刻的背影,單薄卻桀驁,柔弱卻堅韌,一瘸一拐,慢慢消失在樹林的盡頭。
這是季錦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次跋涉,腳部鑽心地痛,喉嚨和胃都在灼燒,在漫長的不適中,她只能牢記一個方向,堅定不移地走下去。這樣的旅途很孤寂,毫無時間觀念,她試圖在沿途的所有樹木上用隨身小刀刻下方向,給後續尋找郭南成或者讓郭南成引導人尋找自己留下標記。
走路,刻標記,順着正南的方向前行。
季錦不斷重複這三件事的時候,夜色終於徹底吞沒了所有的光明,而前路依然黑如子夜,不知道方向在哪裏。
季錦險些失去希望。
當在夜色迷茫中,遠遠傳來幻聽般的車子引擎聲和喧鬧聲的時候,季錦難以抑制自己狂亂的心跳和湧上心頭的狂喜。她朝着馮家大宅的方向,用儘自己的最後一絲力氣前行。
她走到了林徐行的懷抱里,把郭南成的安危交給他之後,她安然由着其他人照顧她。
在醫院接受到良好的照料和治療後,林徐行在凌晨破曉時分來到了季錦的病房,臉色憔悴,但帶着輕鬆的釋然:「沒事了,我們找到了郭南成,你另外一個出了意外的隊友舒蘭也被安全救出。」
季錦長舒一口氣:「謝謝你。」
醫院房間裏的氣氛陡然冷了下來,林徐行想了想,坐到了她的床邊:「你很勇敢,也很堅強,沒有你留下的記號,郭南成很難獲救。」
季錦很疲憊,她得到救治之後,幾乎就沒睡,她擔心其他人的安危。在徹底放鬆的時刻,她緊繃的那根弦終於到達了臨界點,她模模糊糊地說:「不,是你救了他,也救了我,謝謝你……」最後一句話含在嘴裏,睏倦到極致的季錦,終於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林徐行坐在床邊沒有動,他試探性地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季錦的手背,她是真實存在的,溫暖,柔軟,乾燥,透着健康的熱度,不像幾個小時前她跌跌撞撞倒在他懷裏的那個瞬間,冰冷,蒼白,仿佛隨時都會離開。
他握着她的手,長長地舒了口氣。
「阿行,我們會照顧好你太太的,放心,看是給你拿套被褥來,在外面的沙發上休息會兒,還是回去休息?」恰逢早查房時間,負責季錦的外科主任聽說林徐行來了,急匆匆趕了過來。
這是頂級的vip病房,帶會客廳和沙發,可以供家屬休憩,所費不菲。
「我就這兒睡會兒,麻煩您了。」林徐行依舊的謙和有禮,外科主任是方言大哥方向的老師,也是林家的故交,多少有幾分交情,雖然以權謀私這種事情林徐行並不贊成,但是在季錦出了意外的時刻,林徐行第一次感激自己還有這些社會資源可用。
「年輕人,沒問題的,不過,她因為這個意外,剛拍過片子,我建議半年以內不要生小孩。」外科主任笑眯眯的目光在鏡片之後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