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更,改了前兩章就睡着了,醒來再寫,終於把五章弄完了。不過都是小章,就當每章欠了一千字,之後會補齊。
稍稍幾句閒話,兩人便到了議事廳的正廳之中。
今日是議政會議的會期。
議政已經到了大半,適逢其會的游師雄,才會在早上來到都堂。
其他宰輔,幾乎都到了。
但章惇還沒到,他總是最後才到。
而韓岡也沒到,但他從來不會像章惇一樣總是姍姍來遲,而是到得不早不晚,顯得很是中庸。
今天韓岡沒到,則是另有原因。
「玉昆相公進宮去了,還沒回來。」先到的沈括,跟兩人說道。
都堂的成員每五日在皇城中值日一次,同時每半個月入朝覲見太后一回。
但兩位宰相,則是兩三日就入宮一次,向太后稟報軍國重事,不過因為安全的緣故,章韓二人除了每半月的朝會日,決不會同時入宮,總有一個人在外面留守,以備萬一。
太后一直在宮中休養,天下軍政諸事,都是由宰相、都堂、議政處理,事後報予太后。
名義上,整個朝廷還是在太后的指揮下運作,而太后本身,則是得了先帝的遺詔,方可垂簾聽政。
按照李承之從韓岡那邊聽來的說法,就像儒門道統。這大政歸屬之爭,也有所謂的法統。
大議會要做的頭一件事,就是把決定大政歸屬的權力,也就是廢去舊日帝位傳承的法統,而將之歸於代表天下億萬士民的大議會。
雖然李承之對韓岡的做法,還是有幾分難以認同,但看皇帝如今的態度就知道,已經到了必須解決皇帝的時候了。
在這一點上,李承之沒有半點心結。
主持會議的兩位宰相還沒來,也就沒有會議時的嚴肅靜默,宰輔和議政們,大多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小聲的說着話。
沈括和游師雄,鐵路總局的正副官,也在向李承之告罪之後,到一邊說起了話。
不過也有現在李承之面前的黃裳一樣,坐在圓桌邊,手裏捧着一本書,專注的讀着。
「勉仲,看的什麼書?這般用心。」
「參政!」
幾秒之後,黃裳方才轉過了視線。看見是李承之,連忙起身,行禮問候。
李承之回了一禮,偏過視線,看了黃裳翻在桌上的書本一眼。
黃裳見狀,就把封面翻了過來。
是《自然》的子刊之一,刊名就是簡單的《經義》,兩個大字縱列排在封面正中。只有封面抬頭處,能看到小了幾號的自然二字。
李承之瞥了一眼,就問,「看到幾篇好的?沒有那種太牽強的吧?」
「這一期還好。」黃裳指點了一下,「有幾篇的確是有些真知灼見。」
韓岡曾經說過,氣學士人要有海納百川的胸懷,非異論,排異見,不免偏狹,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對象。換個說法,就是能拉攏的,都拉攏過來。
《自然》旗下的這一份經義子刊,就是專門為了拉攏潛在的支持者,同時給氣學妝點門面用的。
蜂擁投稿的各地宿儒的姓名,能編成一本一百頁的書。而通過論文刊發,成為學會會員資格的儒生,目前已有五十餘人。
張載對儒學經典的詮釋,其嚴密性和邏輯性,比不上王安石的新學,更比不上二程的道學。
而韓岡為了推廣他的格物之說,又必須更加彆扭的詮釋經典。儘管在與其他學派的辯論之中,都可以把辯論的焦點轉換到事實驗證上。
隨着格物之說的發展,也越來越多的人發現,拋掉儒學,對學習格物之學,並沒有任何影響。
但韓岡想要讓氣學徹底取代新學,成為進士科的考試內容,那就必須有一套嚴密的儒學理論。這就要招攬大儒們去為之添磚加瓦。
李承之從黃裳手裏接過這本《經義》,隨手翻了幾頁,其中的確有幾篇還算新奇的論文,但正題上還是顯得平庸,看起來韓岡要實現他的目標,還是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不過,並不是遙不可及的距離。
李承之翻了幾頁之後,就換給了黃裳。
他低聲問着如今的開封知府,「勉仲,今天會上要議論的事,你可有什麼新想法。」
大議會的第四次籌備會議即將召開,前三次籌備會議,達成了不少共識,但最重要的一件事,大議員名額的分配,還是沒有着落。
一州出兩人的平均分配法,這肯定是不可行的。本來就是拿出來作為討價還價的餘地。
但按照戶口人丁來定議員名額,那完全是江南諸路的天下了,福建還搭不上邊,北方更不干。
今天的議題,就是再議論一下,能得到大多數人認同的新方案……至少是更加合乎情理的新方案。
「哪裏能有。」黃裳丟下書,「不過相公那邊應該是早有成算了。」
「當真?」
「猜的。不過應該是有,相公的性子,參政你也是知道的。」
李承之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黃裳說的的確是沒錯。以韓岡的性子,什麼事不算計透了,不會拿出來在世人面前亮相。
但黃裳又說道,「其實相公說得有一句話,私以為,還是有些意思的。」
「哪句話?」
「上一次籌備會,相公說得最後那句。」
報紙上對此連篇累牘的議論,而前一次籌備大會,韓岡做總結陳詞的最後又說過,有多大的權力,就有多大的義務。
就是這一句,引發了更加激烈的討論。
李承之還記得,他想了想,搖搖頭,「好像有些不搭邊。」
「把那句話反過來呢?……」黃裳手指在桌上輕輕一划,「盡多少義務,就有多少權力?」
李承之呼吸一滯,這句話,可就太有意思了。
「勉仲?」李承之看向黃裳,有一個問題已經卡在嘴邊。
黃裳搖搖頭,他知道李承之在想什麼,「猜的,不知對錯。這件事還是等相公自己揭底吧。」
李承之點了點頭,不問了,卻也不說信了沒有。
黃裳也不在意,又道:「倒是今天的另一樁,倒是可以多說說了。」
李承之笑了,「我可是肯定會支持相公的。」
因為今天的另一個議題,是要討論如何進一步推動工業發展。
工業化,才是財富的來源。
行商最富,這是過去人們所知道的。
務農只能靠緩緩積累,還要靠天吃飯,出門行商發家致富則是最快的。
而做工發家,這對很多人來說,很難想像。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見識包下幾條礦坑的冶戶莊頭——徐州的三十六坑,總計四五十家,管着數千匠人,三十年前,家家都是萬貫資財。
對大部分人來說,他們所見過的工匠,都是打造農具菜刀的鐵匠,或是修屋箍桶的木匠,雖不算貧困,但也不會大富大貴。
可自從西北有了棉紡織之後,開辦工坊就成了時興的潮流,只要雙眼不瞎,就知道一間運作順暢的工坊,能有多賺錢。
一座擁有三台蒸汽磨機的磨坊,其所繳納的正稅,抵得上一個下縣十分之一的稅賦。
而李承之家新近投產的肥皂廠——不是那種將皂角搗碎研磨,再加上香精,所和成的肥皂團,而是真正用最新的化學法製作的肥皂,向自然學會——生產多少就能賣出多少,仿佛金山銀水,其繳納的稅金,目前來看,至少一個下縣,等穩定生產之後,一個中縣沒得跑。
李承之典起肚子,靠着椅背,想起了韓岡曾經說過的話,
都說富可敵國,但世上有誰當真能富可敵國?一國千萬子民,所有的財產聚集起來,不啻億萬,當真能有人家的財產能與之相匹敵?
有這份財力,要麼保不住,給人奪了去,如果保得住,完全就有能耐可以去謀奪一國了。
說起來,周時諸侯千兒八百,敵一小國倒也說的過去。而那樣的小國,其實也就相當於如今的一縣之地。
若行工商之事,家財勝過一縣,這並非是幻想。如果去搜羅田地,慢慢積累,則一輩子都難有敵國之富
能比擬一縣,其實已經讓李承之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