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君的掌家妻主 第122章 木簪為媒 相約桃花庵(好看)

    「王爺,您先睡一會兒吧,等明日一早我們要過蜀道了!到時候可要消耗不少體力。」魏己騎馬走在馬車外,向馬車的方向喊道。

    幾個侍衛迎着寒風,嗓子也被風吹得沙啞。七侍衛的光鮮外表褪去,竟然多了幾分落魄的意味。

    馬車內外格外的寂靜,從那個女人走後,所有人都變得格外安靜。

    黑夜,駿馬,寒風。那夜那個女人離開時候的畫面讓數人記憶了很久很久。

    他們記得她離開時,髮髻上歪插的碧玉簪子,更記得她離開時臉上驚人的自信與欣喜。

    「後會有期了。」

    她一手勒緊馬韁調轉馬頭,墨發飛揚間策馬而去,不曾留戀的回過頭看過他們一眼。

    次日凌晨秦王的車隊後傳來馬蹄的嘶鳴聲,石言玉和婁淵騎着駕着駿馬而來。

    「赫連丞相帶回八千人馬,跟在後面,至劍閣大概能匯合!」

    婁淵面色土灰,一至王駕前婁淵就將最新的消息帶給秦王。

    秦王只是微微點頭,並沒有示意什麼。顯然秦王很疲憊……

    從那夜,看着那個女人離開的時候……他就覺得心被人摳走了一半……那個簪子,還有她臨走時的那一張臉,她臉上驚人的自信與欣喜……那夜至今晨在腦海里閃過無數次……

    從瓊瑜殿「初見」她時,一直回憶到那日臨別,每回憶深刻一分,心便痛一分。

    若是別無關聯,心又豈會痛?

    秦王蒹葭伸手隨意拿起身旁的銀甲面具,將銀甲戴在臉上後,他才伸手去搖車內的鈴鐺。

    馬車緩緩停下,婁淵得令後才下馬上馬車。

    「王爺,馬上要過蜀道,我等可是再等一等赫連丞相?」婁淵沉聲問道,他臉色顯得很凝重,一方面是擔心蜀道難行,另一方面是入蜀中後的打算……

    蜀王雖死,蜀地也依附於西秦多年,但蜀中也自然是有盤踞一方的勢力,秦王入蜀,當務之急自然上收攏蜀中人心!讓蜀中勢力皈依我王!

    「下車。」秦王動唇。

    *

    西晉時張孟陽去蜀中探望父親,途經劍閣,寫下了劍閣銘云:「岩岩梁山,積石峨峨。遠屬荊衡,近綴岷嶓。南通邛僰,北達褒斜。狹過彭碣,高逾嵩華。惟蜀之門,作固作鎮,世濁則逆,道清斯順。」蜀中乃知自古坤維之地,遇亂世則閉之而不通,逢興運則取之如俯拾。

    故後世評價秦王入蜀,乃劫後餘生,非常之舉,亦是在多方勢力中「委屈求全」之唯一退路。

    後世錦城小孟生所著蜀中仙中記載:秦王率親信過蜀道,入蜀中,赫連初月入蜀中府尋蜀中州官,直言攝政王逼秦王走投無路,入蜀中。蜀中府是擁秦還是護王?蜀中知州大驚,半晌,片字不得口中出。未及半日竟見地方軍隊團團圍住蜀中府,秦王極其座下八千人馬形如困獸。

    然秦王見狀拔身旁侍衛之劍,州官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已然脖頸對劍尖,當場動彈不得。

    秦王橫眉冷對,其聲淡然若冰:「蜀中知州若是顧全大義,便去面見先王吧!」

    州官冷汗之下,竟當場便溺,癱軟在地,匍匐於秦王腳下,哀聲慟哭:「小的有眼無珠,秦王饒了小的賤命,這蜀中是秦王的了,我等絕不插手……絕不……」

    「知道該如何做了?」赫連大人將州官提起,冷道。

    州官言:「知。」於是命人撤走圍困地方軍,秦王始獲蜀中權。

    王,冷哼,收劍,冷道:「不過爾爾。」

    秦王於芙蓉城紮根之初,將自帶八千將士編排入蜀中軍民之中。命手中七能人,從農業,水利,經營,兵防……等方面改造蜀地,自此秦王踞蜀中勢力,收復蜀中附近勢力,也使一些外族聞風喪膽,一一歸順。於是蜀中日盛。

    *

    再說桑為霜與秦王作別,趕回去見聶慎之時,薄彥已出兵。

    聞赫連丞相帶兵欲逃,攝政王婁非墨下令追,秦兵離開陝州之際,陝州城空,薄彥率兵趁虛而入。

    然為霜騎馬晃蕩了一圈沒有找到聶慎,見秦陽,為霜叫住他問了如今戰況,又詢問聶慎是否跟將軍在一起。

    秦陽搖頭回她,又帶兵作戰去了。

    桑為霜心叫不好,聶慎不會是誤以為她落入「敵人手裏」?然後帶兵找她去了吧?

    桑為霜一慌神,又向來的方向上的大道上走。

    果然在陝州城外十五里的大道上,廝殺聲漫天。原來聶慎帶兵伏擊西秦攝政王多時,才剛剛「暴露」出來。

    桑為霜正想撤開,她可不願參加戰場打殺之事,知道聶慎無事就好。

    這時,一支冷箭朝她直射來,她定目凝神,已來不及多想,本能的臉一偏,劍划過鐵面,黑鐵打造的面具竟然分裂成了兩半!

    桑為霜鼻尖一痛伸手去摸鼻尖,觸到一絲血紅……

    她目一寒,望向射箭之人,卻見那個人,用一種十分「震驚」的表情望着她。

    射箭的人比受箭的人更加震驚。

    桑為霜突然意識到是不是這張臉讓別人看出了什麼?不會單從她的相貌就能看出是男是女?

    可她搞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這個人要朝她射一箭,看他的衣着,他不是傅畫磬的人嗎?為什麼要朝她射一箭?難道他想試探她的身手?

    桑為霜沒有多想,扯下衣擺上一塊布,蒙於臉上。心裏暗叫,此人有毛病,毀她鐵面,事後她又得去找人做一副新的。

    桑為霜已策馬遠離戰場,只留下那個射箭的人在廝殺聲漫天的戰場上失神。

    「帝姬……」

    一張和華陽帝姬幾乎無差別的面孔……

    他親眼所見之下,如何才能不震驚,如何才能不詫異?

    名動三國的徵羽大人,那個神秘莫測的鐵面軍師,竟然是個女人?

    一個酷似華陽帝姬的女人……

    有帝姬的高傲與清冷,臉眉間的神色都如此相似。

    和帝姬殉國前一樣年輕的臉……

    雲駟覺得全身上下一陣冰涼,耳邊戰士的廝殺聲使他頭痛欲裂。

    是華陽的魂魄,回來找他們索命了吧?

    他柔軟而冰冷的薄唇微微上揚,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不知他心中在想什麼……

    *

    又說秦王踞蜀當日,入住芙蓉城相傳後蜀後主孟昶為花蕊夫人修建的別宮之中。

    秦王勞累現疲憊之色,於是禮官石言玉料理寢宮中事宜。將秦王兩大箱常用物品搬至秦王的新寢宮之中。

    秦王躺於踏,銀甲取下可見面色慘白,唯秦王自知白天拔劍相向,內力內動,氣息瘀滯,於是體中火熱,而頭面冰冷,又不想讓別人察覺,只道自己疲乏。

    石言玉在整理衣物的時候突然一個布袋掉在地上,哐當一聲,石言玉大驚生怕驚醒了正在休息的秦王……

    他不知秦王身體不適,並為未曾睡去。

    那哐當一聲秦王不單聽到,還從床榻上坐起。

    石言玉以為是自己的魯莽驚醒了秦王,於是跪地請罪,已抬頭見秦王已快步朝他走來,鞋都未穿……

    「王爺……」

    秦王避開石言玉,伸手撿起掉在地上的布袋,只覺得一種沉痛卻又帶着淡淡溫柔的東西堵在胸口處,不上不下,不緊不慢……

    他想問石言玉這是什麼,卻又想石言玉也不會知道。只是這東西這麼熟悉……就像曾經是他生命里很重要的一部分……

    「王爺……」石言玉見秦王俊顏白如紙張,神情驚愕,以為自己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

    婁蒹葭拿着那布袋再次走回床榻,他將布袋中的東西倒在床榻上,只見一個檀木盒子,和一個沉香木簪子……

    此二物,皆如驚雷敲震着他的心靈。

    沉香木簪!他不會忘記桑為霜臨別前的那一夜,請求他為她簪上的便是和這個一模一樣的簪子……

    而那個檀木盒子……

    他琥珀色的眼眸,不復平靜……

    那檀木盒中的氣息,溫潤的如同有靈氣的水……不是他苦苦尋找的東西又是什麼?!

    他突然揚唇笑了,他要找的東西就在自己身邊……他「失憶」之前他要找的東西,就被他珍愛的藏匿在身上。

    婁淵說他在墜崖落下池塘的時候,這個布袋是綁在身上的。

    只有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東西,他才會如此珍視……

    如此珍視……

    他緊緊地握着手中的兩個「物件」。腦中一震,劇痛襲來,身子重重地前傾,匍匐在床榻上……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煙火衝出蒼穹。伊人臉上,晶瑩滑落。一隻纖細白皙的手,輕輕的落在她的眉眼處,替她拭走那兩滴淚水……

    他的目,一瞬清明,一瞬混沌。頭痛,欲裂,卻又一無所獲,無措又無助,像個被遺棄的孩子。

    琥珀色的眸子,滴落一滴透明的水……

    「婁蒹葭,我的確是你口中的『素』,目前我只能告訴你這些,所以你不要多想,不要難為自己……還有,我只准你一個人叫我以前的名字,你一個人。」

    「記住不要和大貓在茶園裏打滾,也不要讓大貓抓傷了你的手。」

    「玩累了記得要楊管事給你喝水,他太忙了總是忘記,你自己可不要忘記了。」

    「不要被人欺負,也不要欺負女孩子。有誰欺負你了,記得給欺負回去。」

    ……

    *

    「王爺,怎麼了?」石言玉看到突然倒下的秦王,丟開手中的活,上前去一探秦王鼻息,稍喘口氣間,已大吼出聲,「快來人,秦王昏倒了!」

    聞言七侍衛相繼入殿,七人臉上有連日來的疲憊之色,而此時聽聞秦王倒下,好似「靈丹妙藥」一樣他們的將疲乏之感全部驅散了。

    「快!快去叫秦先生來!」石言玉對齊甲說道,齊甲聞言跑的沒影了。

    深夜,秦王殿外守候了一干人。

    都不曾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聽說秦王病倒了,都沒有歇息,趕過來候駕。

    可這場候駕終歸是不得償所願,直到次日清晨秦王都沒有醒來。

    於是赫連初月吩咐諸位將軍先回去休息,留着七侍衛輪流守着。

    秦王初入蜀地就「大病一場」,以致於蜀中某個「地頭蛇」又有「抬頭」跡象。

    赫連初月一氣之下,聯合婁淵,帶上七侍衛之首齊甲,再領了三千人去教訓那地頭蛇。

    打蛇打七寸,赫連初月,使計謀讓地頭蛇內部生異心,再一計離間,在次日的夜裏端了那地頭蛇老巢,地頭蛇敗得心服口服。不光是敗了,連侍妾和孩子都輸了,當日夜裏跳了江,他侍妾是個不怕死的,受地頭蛇壓制多年,地頭蛇一死就昭告蜀人說,自己休夫,要帶着五歲大的兒子改嫁!

    聽說那妾侍看上的是赫連丞相手下一副將。

    一時,蜀地也鬧出了不少笑話。

    一直到三日的後正午,才聽說秦王醒過來了。七侍衛總算放下心來。

    只是秦王至那日病過一場後,竟然性情稍改。

    比方說,秦庚發現秦王以前不愛吃甜食,而這些時候他瞧見樊過雪端着滿碟的雪片糕進秦王寢宮,出來的時候會是空盤。

    比方說,魏己發現秦王以前不大愛笑,可他從秦王書房走過,竟見秦王對着書房外殘荷雨落之處,手中安撫琴弦之時,竟然會唇角含笑,笑得張揚卻又甜蜜。

    比方說,趙戊發現秦王以前愛花草卻極少接觸動物,可秦王卻吩咐他去西橋抱來一隻幼犬,他會在無人的時候和那隻幼犬在花園裏瘋鬧,還會偷偷將被幼犬弄髒的白袍洗掉……

    比方說,韓丁發現秦王以前對他喜愛的天空並無多大的興趣,而這個冬天,這麼寒冷的夜晚,秦王竟然爬上屋頂和他一起遙看遠方……

    比方說,燕丙發現秦王以前喝茶但不嗜飲,但他竟然苦心求來雪桃,自沏自飲,怡然自得。

    比方說,楚乙發現秦王以前沉靜自若,而如今的秦王在細微之處竟然會露出純淨「憨態」……

    比方說,齊甲發現秦王以前苦心兵法,而今他的床榻前會擺上一本神鬼異聞錄。

    若是沒記錯,這書是那誰寫的來着?嗯?……

    *

    陝州為東姚所佔後,西秦日趨衰落,至寧安六年臘月秦遣使者朝姚帝,願修好。並送上百萬白銀,美人千位,還有八千匹彥城寶馬……

    當日姚國皇上在御書房內,當着幕僚們的面淺笑出聲。

    軒轅澈、上官皓等人自然是明白皇上為何而笑。

    十五個月,皇上治了西秦,還打了彥城城主的臉面……

    皇上沒有答應彥城城主的請求,一樣能取彥城白銀,獲得彥城的美人和寶馬。

    彥城城主即便是再好的脾氣,是個男人也該咽不下這口「窩囊氣」吧,可這氣不會撒在皇上身上,只看他敢不敢向西秦攝政王發火!

    寧安六年夏,桑為霜在陝州設立了徵羽鏢局分局和徵羽書屋和茶樓,臘月秦姚修好,次年寧安七年正月秦姚通商後,桑為霜將生意做到了西秦,手下的人馬逐漸的壯大。

    六七年來,微友所成,如今將至十七年華,她想的是如何在半年內再將生意做的西蜀去……

    蜀之門,作固作鎮,世濁則逆,道清斯順。遇亂世則閉之而不通,逢興運則取之如俯拾。

    她一直關注着西蜀的動靜,卻一直不曾得到楊焉給她帶來的消息。

    很久很久都沒有秦王的消息,如果不是有些從蜀中出來的少許的商人朋友,說起蜀中的故事,說起秦王仗劍威脅州官,又將蜀地治理的井井有條,帶着下屬懲治蜀中地痞流氓……那些並不繪聲繪色,只是三言兩語的故事,在她聽來,卻能讓她心安。

    她需要的並不多,只要能知道他還活着就好。

    *

    寧安七年,早春,二月。

    在去歲秋,不知是誰將神秘軍師徵羽大人是女子的身份透露出來,對此桑為霜減少了與薄彥的來往,薄彥也因為老容與侯的病情更篤,兩年來常常往返洛城與容與,聚少離多。

    徵羽鏢局以往門可羅雀,而至寧安六年六月後可謂門庭若市。

    桑為霜也瞧出來了那些人的來頭,她心知肚明,只是裝作沒看到。即便那些有錢人爭相花高價將她徵羽鏢局對街的底盤買下來,建起了樓宇她也視而不見。

    不過是對她這個「古怪」女人感興趣,只因為她是曾經聞名三國,一計退秦軍的徵羽大人,不過她有傳言中的「好皮囊」,清俊冷清,又氣勢逼人,自信滿滿,略有小謀……

    這些年輕公子哥就是「鹹吃蘿蔔淡操心」就是「吃飽了撐着沒事做」……

    桑為霜早已習慣了洛陽城那群公子哥的伎倆,每天不折騰出點花樣來,他們恐怕全身都疼吧?

    不過他們真當她看不出來嗎?薄彥,容楨的人也就罷了,那是朋友,想住在她家對面自然是可以。可那辰家的,林太保家的又是幾個意思?

    辰二爺他不好好想想如何將妹子快點送到宮裏當皇后,來監視她做什麼?還有那些大官家裏出了名的「賭徒」公子哥們!……

    當然還有,那謝節允……好你個謝邦彥竟然騙了她兩三年!背地裏竟然是辰家的「爪牙」!她找他買房子,告訴他雪桃的種植方法,沒想到她將他視作知己,她也不瞞他那些彎彎道道,謝節允倒是好一瞞瞞了她這麼多年。

    呵呵,如今知道錯了,巴結着她,求她原諒,還反說她也瞞着他女扮男裝的事情……那他怎麼不去問他的主子爺?她是女人的事情,他家主子爺也是清楚的啊。

    「當家的……」一準備出門孔周就抱着一大摞帖子站在她面前。

    桑為霜瞥瞧了孔周一眼,再看一眼快漫過他胸前的帖子,笑道:「拿去後院,添柴。」

    「……」孔周無語,一想到那些每天讓他頭疼的公子哥們,他也頭疼無比。

    「嗯,後院的柴火估計可以燒半個月了。」孔周自言自語,將一大摞帖子抱到後院去。

    桑為霜唇角抖了兩下,朝徵羽鏢局正門口走去。不帶鐵面,只戴了一個黑紗帷帽,着同色衣裳。

    前腳剛踏出一步,就見一物「從天而降」!

    「哎呦……」那「物」一聲慘叫,在桑為霜面前「打了個滾兒」,再抬起頭望向桑為霜的時候,含情脈脈,可謂人見人動容……

    那「物」嚶嚶而泣,口中大罵有賊將他「擄來」,剛才那賊又棄他而去……


    桑為霜好玩的盯着那俊美男子瞧了許久,最終默不作聲的一腳從他身上跨過朝街心走去……

    那嚶嚶哭泣的公子,見狀聲音一啞,目瞪口呆的望着桑為霜已遠去的背影。

    桑為霜沒有走幾步,又見一人躺在地上,還有一個小廝在他身上又捶又打。

    「公子你不要嚇我,公子你醒醒,公子你醒醒啊,嗚嗚嗚嗚……」

    桑為霜眼皮跳了數下。這種玩爛了的段子,能不能不再重複了?每天這樣他們不膩,她都要膩了。

    真當她不知道這些個公子哥在賭什麼?他們在賭哪家公子能最先得到她的「芳心」,後來因為覺得「芳心」二字實在難為,於是改成了誰能最短時間內和她成為「朋友」,後來覺得「朋友」二字也實在難做到,又將賭局設成,誰能最先被她請進家中「喝茶」,後來……乾脆將賭局改成了誰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使她伸出一隻手,並且微笑一下……

    桑為霜繼續視而不見,從那主僕二人身側走過。

    才走沒幾步,就見一個渾身「髒兮兮」的瘋子從人群里衝過來。

    那「瘋子」披頭散髮,身披一床不知哪裏弄來的爛棉絮,橫衝直撞而來。

    桑為霜身子一震,側身間,很輕飄的避開那「瘋子」!

    在那「瘋子」與她擦身而過的同時,她抬起腿,送他一腳,將他狠狠地踹倒在地!

    也許是沒有想到桑為霜會有這麼「一腳」,於是他都沒有準備,摔了個狗啃泥,可是心裏還犯賤的想:她這是不是回應我了?自少比前幾個好,她自少給了我一腳啊?

    桑為霜搖搖頭離開。無聊透頂的貴公子,成天沒事可做,不是他們的老子給他們用度,叫他們拿什麼在洛陽城裏逍遙快活!

    就這個「瘋子」已經不是一次兩次這麼「撲」她了,她今天之所以送他一腳,是想告訴他這樣的戲碼太蠢了!求換新花樣!不,是求別再來煩她了!

    桑為霜一走遠,躺在地上的人立馬「收工」,在街道上消失無影,道路兩旁高樓里「看戲的人」大聲笑話,不是扔下廢紙團,就是將那些吃的糕點茶果都給砸下樓。還好那幾個公子身手快,早閃的沒影子了。

    每逢月中,桑為霜照例去洛陽城周打聽辛者殿的消息,找了這麼久沒有一點眉目,讓她都不禁懷疑前朝皇室已無一人倖免了……

    烏雲沉沉的,桑為霜的心情也沉沉的,騎着馬不知狂奔了多久,只覺得眼前有些熟悉,卻又並不熟悉。

    走了不知多久,終於見到一閣空曠之地,前方有一茅草屋,屋外有一白髮蒼蒼的老人,老人蹲在門前,看樣子是在鋤草。

    *

    「辛者殿啊?」

    頭髮花白的老人蒼老的目沉靜若湖水,他搖搖頭,「我在這附近住了一輩子,也沒聽說過什麼辛者殿,年輕人你莫不是尋錯了地方,就是弄錯了名字……」

    意料之中的答案,桑為霜無甚心緒,早已經聽出繭子了。

    她知道辛者殿是一定存在的,而且她也沒有弄錯名字,不管傅畫磬是否給它改了名字,但大禹時期,關押前朝唐代舊貴族的地方就是「辛者殿」。只是連她也不知道「辛者殿」具體在哪裏。

    聽宮中老人說在洛陽城郊附近的璇璣府,於是她在璇璣府附近找了快半年。最終又開始懷疑是不是傅畫磬將辛者殿搬遷至其他地方了?於是她又把洛陽城四周各個縣府翻了一遍……還是沒一點頭緒。

    此刻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小雨,那老人抬頭望了一眼頭上的柳葉,一片柳葉掃過他的額頭,那老人憨憨地笑了下:「清明時節雨紛紛啊……」

    清明——

    似突然之間想到什麼,桑為霜突然望向那個老人:「老人家您知道禹陵嗎?」

    「『魚鱗』?」老人蒼老的眼突然瞪大,「我當然知道『魚鱗』啊,呵呵,年輕人你是在拿老頭子尋開心啊……吃了一輩子的魚,『魚鱗』我怎麼會不知道……」

    桑為霜帷帽下的臉一紅,尷尬道:「老人家是『禹陵』,前朝大禹的陵墓!」

    老人一愣,怒道:「你這小子就是來尋我開心的,新帝登基後次年不是讓將前朝遷陵了嗎?除了大禹高祖葬在老陵里,死去的禹朝後主和皇后都葬於新陵了……」

    「我知道了……」桑為霜一直不敢向自己提及「禹朝陵墓」這幾個字,一來是怕自己想起父皇母后,想起他們是如何死的,二來她覺得大仇未報,無顏面對父皇母后……

    如果沒猜錯……桑為霜手死死地抓着馬韁,難以言喻的憤恨啊!

    大禹新陵之中就是辛、者、殿!

    高祖不殺唐朝舊部,建辛者殿,讓唐朝貴族後裔屈辱的活着。而傅畫磬將禹朝後主的陵寢修建於辛者殿之上……再將禹朝舊貴族困於陵寢之中……

    奸人!你好狠的賊心……

    父皇母后何錯?寧陽公主何錯?還有她的王族堂兄堂弟們又何錯?!

    簡直難以平復,在推測出前朝辛者殿就是前朝後主陵寢後,她真恨不得現在就飛去,和傅畫磬同歸於盡了!

    「他是不是也把華陽帝姬也葬在了『新陵』……」

    她死死的咬着「華陽帝姬也葬在了『新陵』」這幾個字,因為失神,還有恨意深重,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竟然將這句話說出口了……

    而且那個老人耳力不錯,聽清楚後竟然笑道:「年輕人,你看那裏……」

    桑為霜不解順着老人指着的方向望過去。

    「那裏有一座桃花塚……這幾年有傳言,那裏是華陽帝姬的墳墓,我們這附近的居民都守着那塊地呢……」

    「你們為什麼?……」桑為霜驚愕的望向老人。就因為她是公主?可即便是公主也是一個名聲不怎麼好的殉國公主……而且那還不一定是她的……

    老人大笑:「年輕人,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吧,清明時節,破舊的桃花庵下,有一個從他鄉來的落魄書生,住到了這附近,他身無分文住在當初的破舊庵堂里,一日他去桃花庵溪水處取水,見到一個十三四歲的豆蔻年華的少女在桃花林中,猜測應該是迷路了,後來他鼓足勇氣上去搭訕那個姑娘,沒有想到那個姑娘非但不曾介意他一身落拓蓬頭垢面,反而和他長談一整日,還說他若能參加應試定能高中,將來報效朝廷,必為國之棟樑,於是金環相贈,助他……」

    「因那姑娘未曾及笄,所以相贈金環,書生自然不會接,再三推阻,不料那姑娘卻將金環扔在地上,揚言『你若不要,我便棄之,你不喜,我也不會心疼。』說完,那姑娘巧笑嫣嫣的離去……後來書生不知為何離開了這裏,多年之後再回桃花庵的時候卻是姚帝登基之後,那書生說他夢見當年的少女死了,死時告知他身份她是九重天上仙引素,來凡塵歷劫,投生為華陽帝姬,註定殉國而亡,書生大慟,在桃花林中枯坐一日,將金環葬之於桃花林內,後來每逢二月,桃花林一片米分紅,唯金環所葬之地常青……那書生後來捐資修葺了桃花庵……以報公主當年恩情……從此梵唱長伴公主左右……當然我們為了報答那個書生將桃花村四周變成沃土,修建桃花庵的恩情,還有華陽帝姬當年對書生的知遇之恩,於是周圍的老人自發的搬來桃花塚為公主守墓……」

    聽完老人所講,桑為霜總算是想起來,是有這麼一回兒事,沒及笄之前也不大記住這些偷偷出宮玩耍的事情……可是這件事時隔八九年她還記得……只是那個書生?她想了好久才想起來,是叫「阿音」吧?不過相貌什麼的她記不得了,因為阿音當時真的很落拓,蓬頭垢面的她也沒有看清楚,但是讓她記憶很深的是,他那雙眼睛,很清亮,很睿智……他是個很孤僻的人,但很有才幹,雖然窮困但說話底氣十足。

    這就是她還剩下的關於阿音的記憶,若不是被人提起,她估計會忘記這個出現在過往生命里,僅僅只是相處過一日的人。

    沒有想到他為她以環為葬,建此桃花塚,長伴桃花庵……

    可惜阿音並不知她不愛桃花,而且尤自帶恨……

    因為那個人最喜愛的花卉正是桃花,嫣然一笑,灼灼其華。

    她不喜歡。

    卻不想辜負一個生命中曾經出現過的阿音,比傅畫磬,比婁蒹葭都要早的阿音。

    「謝謝您告訴我這個故事……」她聲音有些沙啞,看着天空,將落未曾落的雨水,始終沒有落下。

    她策馬離開了。

    從桃林穿過正是老人所說的阿音命人修葺的桃花庵,二月桃花邊開邊謝,天氣不怎麼好,所以山寺內走動的人也並不多。

    桑為霜策馬經過山寺,卻被一個賣花小童攔下。

    「哥哥,哥哥……」那小童睜大活潑可愛的眼睛笑望向她。

    桑為霜疑惑着停下馬,望向他。

    他白淨的小胖手,捏起花籃里的一封褐黃色信封遞給她。

    「哥哥,剛才有一個哥哥要我將這個給你……」

    桑為霜微震,怎麼?竟然有人跟蹤她到這裏?

    桑為霜沒伸手去接信封而是問他:「那人是什麼樣子的?有沒有透露你名姓?」

    「那個哥哥說他和你是故人想見你一面……」小童咧嘴笑道,一笑之下多了幾分孩童的稚嫩與憨態。

    「故人?」

    桑為霜一驚。因為方才聽那個老人講述了那個故事,所以很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阿音」……

    難不成阿音一直在這附近?

    桑為霜只是想了一會兒,馬上就否決了。險些忘記了,時過境遷,即便阿音還是當初的阿音,但「素」已不是當初「素」了。一定不會是阿音……

    那只能是尾隨着她而來的公子哥兒了?

    桑為霜有些惱怒,自己被人跟了一路,若不是別人派個孩子來送信,她還完全不知情?

    桑為霜朝小男孩道:「這信我不要,不過……」

    她從懷中摸出幾枚銅錢,「將你花籃里布扎的荷花給一隻我……」

    小童一驚,大叫道:「那哥哥說的真對,你若不要信,一定會買我的荷花的。」

    小童從花籃里選了一支精緻的布藝荷花,然後接過桑為霜遞來的銅錢。

    桑為霜眉峰皺蹙,微微深疑:「他真這麼說?」

    「是的,那哥哥可美了,他剛才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小童微紅着臉說道。

    「剛才?」桑為霜跳下馬,笑道,「信給我吧,我反悔了。」

    小童一笑,將花籃側着身挪了挪,笑道:「那哥哥說,如果你反悔了,就再買我一直布做的瓊花……」

    桑為霜眉頭一鎖,疑惑道:「這又是為什麼?」

    「因為那哥哥說:百花之中,他喜歡瓊花,卻愛荷花,你買下你喜歡的,也要買下他喜歡的,他愛你喜歡的,你也要愛他喜歡的……」

    小童繞舌繞來繞去的,桑為霜有些暈了,可那小童卻是雙目乾淨澄澈,顯然他自己講了什麼,他都能懂。

    「瓊花?」桑為霜低頭看向他花籃的里的花,的確還有一束綢布做的瓊花。

    若這是「機緣巧合」,打死她都不信。

    「哼,小小頑童,竟然和你主子爺合夥騙我?說吧是哪家的公子?你不透露名姓我一定不去,你若透露了我可以考慮考慮……」

    桑為霜嘴角一揚道。

    小童一聽小臉頓時通紅,「哥……哥……我們家主子爺真的想見你,你就見見他吧……至於主子爺名姓,小奴,小奴也不知道啊……」

    他說的很是可憐,兩眼通紅,眼淚在眼眶之中打轉。

    「你若哭了,旁人還以為我欺負你,我還是早點走的好。」桑為霜說着轉身欲要上馬。

    「什麼?」小奴心驚,這人長沒長心啊?竟然可以不顧一個孩子的眼淚,說出這種話來。

    桑為霜笑看他,「那你倒是說不說,你家公子是誰?」

    小童無奈嘆氣道:「我給你信,你不看;我收回信要你買瓊花,你不與理會,卻要找我看信,這一荷花一瓊花作為提示,你也想不起來什麼,到底是我家主子爺高估了自己,罷了,小奴我自己回去復命了……」

    什麼?……

    桑為霜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反應過來才知,這小童是暗着罵自己反覆無常,又無理取鬧……

    「咳咳……」她微紅着臉,在心裏替自己辯解,挪眼之間卻發現剛才小童站過的石階處,一封信和一個極不起眼的木盒子靜靜躺着。

    若不是那個孩子剛走,她定會以為這是別人落下的。

    她心道:那孩子可比她古怪。不對,當是她古怪。

    她走上前,將那封信和盒子撿起來。

    不經意間的一眼,她看到信封上的四個字「為霜親啟」,雋永秀雅,比她的手書多幾分刻骨,比之薄彥的手書又多幾分溫情。

    這四字入眼,讓她覺得熟悉又體貼,體貼又自然。

    於是她帶着「初見」的好感,將柔和的目光投向那個極不起眼的盒子。

    這一細看細品,才發現盒子是沉香木所做。溫厚而質樸,手感極佳,還帶着淡淡的香味。

    為霜心悅,於是打開。

    驀然間,卻如中了一道閃電般,怔愣在當場。

    人群來來往往之間,她不錯眼的凝着手中的盒子,盒內躺着一支髮簪。

    和小婁送給她的碧玉簪子一模一樣的髮簪……

    在山寺的喧囂之中,她回過神來。

    在山寺前,她尋找着那個孩童的身影,一股深切的悔意從心底生出。

    應該是秦王的人沒錯的……

    難怪會以故人相邀……

    桑為霜在山寺前尋找無果。於是順着人群衝進山寺,來人也許在桃花庵里。

    荷花的確是她喜歡的花……

    可是瓊花。

    唯一的記憶是秦王來朝那一年,也就是寧安五年九月,他常常穿的那一件雲煙藍的外袍。

    那件外袍上繪着的就是團團雪白的瓊花啊!

    她竟然忘記了!

    還是她根本不敢相信,那個人他會派人來找她?

    她在山寺內瘋狂的跑動着,那個孩童她要找到他。

    「請問有沒有看到一個買花的男孩,七八歲的樣子,穿一身雪白的棉布衣裳。」香客們紛紛搖頭。

    桑為霜緊握着木盒,信……

    她突然想到了還有信沒有打開。

    桃花紛落的樹林下,匆忙間,她將那封信拆開。

    卻只看到: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只有此八字。

    八字,她銘記了半生的詩句,從牙牙學語時母親教她,到走過花雨之季,這一句平凡的詩詞,很多人記憶了一遍,便再也忘不掉,她就是那其中一人。

    桃林紛落之中,她眉眼氤氳,眼中水汽漂浮,目光游離在桃林紛紅,與人影往來之中。

    她如此匆忙,如此急切的環顧四周,入目的只有行行重行行的香客,只有紛落盡紛落的桃花,還有裊裊盡裊裊的白煙……

    桑為霜咬緊牙關,回首逮住一刻女尼問道:「大師請問您是否看到一個白衣小童,拿着花籃的……」

    女尼正要回復什麼,卻見一人從這位香客的身後走來。

    那男子一身雪白的衣袍,外披一件雲煙藍色繡着蒼竹的外袍,頭戴灰色紗幔斗笠。

    桑為霜瞧見女尼眼中的變化,心中微驚警惕的回過頭去。

    這一回首,直如驚濤駭浪席捲周身。

    那女尼見這兩人像是認識,於是沉默着走開了,到底是心內對這二人微感詫異,雖未瞧見容顏,卻能感受到神仙般的氣質,並不多見……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灰色的紗幔前落下朵朵桃花雨。

    那人淺笑,一手攤開,數片花瓣落在他的手心。

    他怎麼不能在這裏?

    他只是想見她一面,這種想念與日俱增,於是他終於忍不住了,假扮成商人尋來了……

    他動唇,極慢極穩的讓桑為霜看得很清楚。

    他說:我們分別了十七個月。

    驚訝蓋住了重逢的喜悅,她睜大了眼睛望向這個有桃花的明艷,有荷的清冷,有瓊花的淡雅的男子……心中不可遏制的一顫。

    該去相信他的話,還是該將他當作一時的感概?

    他忘記了桑為霜,他深愛着商引素,他如何會記得他們分別的日子?難道過去的十七個月里他會像她一樣用心記憶孤身思念的感受?

    不可能吧,她不會貪心的。更不該多想,其實他來姚國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可是她再抬頭的時候卻見他居然還在笑,揚着眉,飛揚的、意氣風發的笑;卻又暗帶着純淨若水的溫柔澀意,那樣明媚飄逸,那樣惑人心神。

    桃花在他灰色的紗幔前洋洋灑灑的落下,她不想錯過他飛揚的眉,上揚的唇角,一刻也不想錯過……

    他動唇:還有十天是你的生日,我為這個而來。

    ------題外話------

    小桑啊,桃花來了擋都擋不住……小豬婁要開吃老虎桑了~小桑,你可有被你純情到?好吧,今天刪減掉三萬字直入主題毫不拖拉,你們再不追文再不來追着我訂閱,作者君要傲嬌了……t^t



第122章 木簪為媒 相約桃花庵(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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