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重生之閒王忙入贅
蕭姝瑤聽得聲音轉過身來看向她,眼中有一閃即逝的異色。
&珠郡主。」她衝着溶月微微頷首,笑得溫婉有禮,「方才本宮從母妃那邊過來,正好見到小皇叔在緋煙殿庭院中,心下好奇,便過來看了看。」她彎了彎眉眼,接着道,「本宮聽說郡主接了鄭昭容這案子,郡主,可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啊。」她面上雖然帶着笑意,但那笑意卻不及眼底,反而夾着一股子說不出道不明的冷意。
有了上次賽馬場之事,溶月不敢對她掉以輕心,只微微點頭,淡淡道,「溶月也是趕鴨子上架,只求盡力而為罷了。」
蕭姝瑤目光微微向蕭煜一撇,眼中水波蕩漾,聲音嬌柔,「郡主不必自謙,何況有小皇叔在,定能破了這樁案子。」
蕭煜臉上表情早已恢復疏離淡漠,聽到蕭姝瑤這話,漆黑眼眸都不曾轉動一下,只略一頷首,「本王也盡力而為。」聲音中含着拒人千里的寒涼。
蕭姝瑤唇邊的笑意僵了一瞬,很快又彎了嘴角,抿唇笑得恬淡可親,「既然如此,本宮便不打擾小皇叔和郡主查案了。」她微微欠了欠身子看向溶月,目帶真誠,「郡主若有需要本宮幫忙的地方,儘管來找本宮便是。」
&溶月先謝過公主了。」溶月也是一臉誠摯。心裏卻是一陣嘲諷,跟蕭姝瑤的往來,不過是比誰更會做戲罷了。
蕭姝瑤點頭扶着宮女離去,轉身的瞬間,眉間攀上淡淡的陰翳,讓她姣好的面容有一絲猙獰的扭曲。
溶月望着她旖旎婀娜裊裊而去的身影,唇邊的笑意淡了下來。從身後望去,蕭姝瑤裙擺上那朵朵開得正艷的芍藥隨着她的走動也層層疊疊地晃動着,明艷逼真,愈發襯得其身段窈窕多姿。
&安公主可真是個美人。」溶月收回目光,鳳目微挑,望着蕭煜笑得意味深長。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溶月總覺得蕭姝瑤對蕭煜,有一絲說不絲道不明的情愫,她不敢肯定,畢竟他們是叔侄的關係,只得這樣旁敲側擊一問。
然而蕭煜的目光至始至終都沒往蕭姝瑤身上去,聽得溶月的話,他涼涼眼風一掃,聲音清寒,「與本王有何干係?」瞧見溶月笑得狡黠的模樣,他微蹙了眉頭,「郡主,可以進去了嗎?」
溶月收起玩鬧的心思,點點頭,「可以了,王爺請進吧。」
兩人雙雙邁入正廳,蕭煜清幽的目光四下看了看,率先進了暖閣。一切都還是昨日鄭昭容離去後的模樣,似乎沒有什麼異常。
溶月瞧不出什麼端倪,剛想往臥室去,卻聽得蕭煜語聲朗朗,清泠開口道,「鄭昭容這房中佈置,可真是奢華。
溶月轉身,瞧見蕭煜的目光正定在竹榻旁的越窯青瓷松紋狻猊薰香爐之上,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在竹榻旁的几上落下圈圈光斑。她走近一些,接口道,「鄭昭容正得寵,房中奢華一些也是常情。」
蕭煜拿起那越窯青瓷香爐,端詳了一會,淡淡開口,「行宮中的一應物事都有定製,嬪妃殿中一律用的都是鎏金香爐,這個越窯青瓷香爐,應該是鄭昭容來行宮之後自行換上的。」
溶月不解地偏了頭看過去,眼中光芒閃爍,隱有不解,「那又怎樣?」
蕭煜修長手指把玩着手中的小巧香爐,青釉碧色愈發襯得他的手指瑩白如美玉,他將香爐舉起在陽光下一照,日光穿透爐壁,顯得玲瓏剔透,「這個熏爐胎骨薄,施釉均勻,釉色青翠瑩潤,一看就是上品。」他將熏爐翻轉過來,遞到溶月眼前,「但郡主請看,這香爐底部並未刻有『御用』字樣,只鐫了個製造年份,說明並不是進貢給宮裏的東西。」
溶月一愣,旋即明白過來,「意思就是說,這香爐並不是皇上賞賜給鄭昭容的東西,而是她從宮外帶進來的?」
蕭煜點點頭,將香爐放下,目光轉向溶月,光影中面上落幾分柔和的神色,「本王聽說,這個鄭昭容不過是個小縣令之女。」
溶月眼神一亮,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是了!這香爐製造年份久遠,定然價值不菲,以鄭昭容的家世,必定買不起這麼貴重的東西。那這香爐是從何而來?」
&問她那宮女便知。」蕭煜揚了揚下巴,眼神落到溶月身後,溶月會意,轉身看去,果然瞧見小卓子引着一名素衣女子進來了,便是那日她見過的跟在鄭昭容身邊的宮女。
&婢思蕊參見王爺,參見郡主。」思蕊雙腿一軟,跪倒在地,身子不住地打着顫。
&不用緊張,把知道的說出來就好了。」溶月見她這般膽小的模樣,聲音放柔了一分,示意她起來說話。
&郡主。」思蕊戰戰兢兢站了起來,垂首立於一旁。
&是什麼時候開始服侍鄭昭容的?」溶月緊緊盯着她面上的表情,不肯錯漏分毫。
&郡主的話,昭容進宮之後奴婢便被分配到了她身邊。」思蕊定了定神,小聲道。
原來她並不是鄭昭容從家中帶來的。溶月想了想,指着竹榻旁那個香爐問道,「這個香爐從何而來?」
思蕊愣了愣,搖搖頭,惶恐道,「奴婢也不清楚,有一天奴婢進得房間就發現這個香爐在了,奴婢曾斗膽問過,卻被昭容訓斥了一頓,說這不是奴婢該管的事。」
溶月聞言蹙籠了眉頭,小小一個香爐也值得鄭昭容發脾氣?看來這裏頭果然有鬼。她想了想,又問,「皇上平日裏賜下來的東西是你在替鄭昭容保管嗎?」
思蕊點頭,從柜子中捧出幾個大的雕花紅木盒子,打開一看,裏頭儘是些金光閃閃的首飾珠寶等物,「皇上近段時間賜下來的東西,都在這裏了。」
溶月隨手翻了翻,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都是些姑娘家常用的首飾頭面。她又拿起那香爐看了看,仍然沒發現什麼特別,一時之間不知從何下手了。
&了。」思蕊突然想起什麼,小聲驚呼一聲。
&麼了?」溶月循聲看去,她轉得急,耳畔便散開幾絲秀髮,閒閒垂在雪玉般的頰邊。
&婢突然想起,除了這些東西,皇上還賜過一個棋盤給昭容。」思蕊磕磕巴巴道。
&盤?」溶月有些不解,「在哪裏?」
思蕊便又從櫃中拿出一個白玉棋盤遞給溶月,這棋盤乃整塊白玉雕制而成,晶瑩剔透,做工精巧。
溶月接過看了看,眼中含了疑色,妍麗的鳳眸微微上挑,「皇上為何要賜個棋盤給昭容?」
思蕊搓了搓手,一臉支支吾吾,仿佛有什麼難以開口的事情一般。她憋了一會,終於紅着臉道,「皇上第一次臨幸昭容……便是……便是因為同昭容下了幾局棋。」
蕭煜閒閒地看一眼那棋盤,語氣中含了一絲似有若無的意味深長,「說起來,皇上的確甚喜下棋。」
溶月摸了摸那棋盤,只覺觸手生涼,嘆一口氣道,「棋盤倒是好棋盤,只是看來跟案情並無關係啊。」
蕭煜側過身來,微微勾唇看向溶月,眼中閃耀着點點光芒,「郡主也喜歡下棋?」
溶月愣了愣,尷尬地別開眼,有些不自在,「我……挺喜歡的。」只是……下得不怎樣罷了。
蕭煜瞧着她這臉蛋紅紅的模樣,有些想笑,抿了抿唇道,「本王也對下棋頗有興趣,改日有機會定要同郡主切磋一局。」
溶月「嘿嘿」兩聲,「我……還是不要在王爺面前獻醜了。不過我娘親棋下得很好,等我跟娘親學習好了再來跟王爺討教。」
瞧見她一臉心虛的模樣,蕭煜也不再纏着這個話題不放,挑了挑眉,「這裏是看不出什麼來了,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溶月應下,挑起帘子進了鄭昭容的臥室,蕭煜緊跟着她後頭,玉竹思蕊和小卓子也進了房間。臥室裏頭東西並不多,一目了然,溶月這裏摸摸,那裏瞅瞅,希望能發現點什麼來。
她的目光落在那紅木螺鈿拔步床上的黑檀木圓枕之上,有些奇怪,「都盛夏了,鄭昭容怎麼還在用檀木枕頭,行宮裏應該配了冰裂紋瓷枕吧?」她疑問地看向思蕊。
思蕊眼中一絲茫然,思索了片刻才不確定道,「奴婢記得好像剛來時的確是冰裂紋瓷枕,後來不知為何昭容便換成了自己從宮中帶過來的檀木圓枕,昭容一向不許奴婢們多問,奴婢便沒有放在心上。」
溶月思忖片刻,眼中滑過一絲異色,她走上前去,用手敲了敲那檀木圓枕,只聽得裏頭發出「咚咚」的聲響來,聲音有些清脆,似乎裏面是空的。
她將枕頭拿起,上上下下又敲擊檢查了一番,終於在枕頭左端的橫面那裏發現了一條細小的縫隙,「取根繡花針給我。」溶月吩咐思蕊道。
思蕊忙從針線筐里找了根繡花針出來遞給溶月,溶月拿繡花針在那縫隙處一撬,那塊木板便「咔噠」一聲掉了下來。
溶月一喜,將小手探進去一摸,果然摸到了東西,似乎是厚厚一疊紙張。她心中奇怪,咯噔了一下,小心將那疊紙張拿了出來。
這一看,卻是傻了眼,她手中拿着的居然是厚厚一疊銀票,全是大面額的由寶通錢莊發行的。
蕭煜見她發現了異常,走上前來看到那厚厚一疊銀票,也是一愣。溶月掂量了一下,驚道,「這裏起碼有好幾萬兩吧,鄭昭容怎麼會藏了這麼多銀票?」這麼多銀票,她從何得來?又為何要收在這麼隱蔽的地方?她有些不解,問詢的目光看向思蕊。
思蕊一驚,慌忙道,「奴婢也不知。」
溶月瞧着她面色不似作假,心裏愈發狐疑起來,像籠了厚厚一層霧障,怎麼也撥不開。她頭疼地在椅子上坐下,手往旁邊的高几上一放,手腕卻碰到一個東西。
她好奇地望過去,原來是一把玉骨扇,用精巧的扇套套住,扇套上還吊了一個攢心梅花花樣的絡子。溶月看了兩眼,看不出什麼奇處,取下扇套打開扇子一瞧,不禁嘖嘖稱奇。扇面和扇柄用一塊整玉雕琢而成,光澤通透,扇柄處隱隱沁出一絲似有若無的淺碧色。
蕭煜盯着那扇子看了兩眼,「製作這扇子的材料,如果本王沒有認錯的話,應該是流沁碧玉。」
又是一件上好的珍品!
溶月徹底糊塗了,鄭昭容到底走了什麼好運,居然得到這麼多好東西?這與她的被害是否又有關係呢?
&蕊。」她看向一旁垂首而立的思蕊,許是因為見溶月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相處,思蕊的面色總算恢復了幾分紅潤。
聽得溶月喚她的名字,忙出聲應下。
&再好好想想,鄭昭容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常?」
思蕊咬了咬下唇,「奴婢也說不準那算不算異常,只是昭容最近似乎神秘了許多,經常獨自一個人出去,半個時辰之後才回來,還不許奴婢們跟着。」
溶月吃驚道,「昭容懷了身孕,你們也敢讓她一個人出去?」
思蕊面色一白,「奴婢們勸過好多次了,可昭容並不聽勸,有一次還狠狠責罰了一個勸阻的宮女。從那以後,昭容再獨自外出時,就沒人敢攔她了。」
&麼說,那日鄭昭容也是一個人出去的?」蕭煜在一旁突然插話。
聽得他突然出聲,思蕊一怔,忙點了點頭,「是的,那日奴婢隨着昭容從澹誠殿回來後,昭容看了在暖閣里看了大概一個時辰的書,覺得有些困意了,便想小憩一會。奴婢下去給她準備潔面的水,奴婢離開的時候,昭容正坐在桌前取着釵環。等奴婢回到房中之時,昭容卻已經不見了,只看到桌上放了一支取下的紅珊瑚鑲南珠鳳頭釵。」
看來鄭昭容出去得很匆忙,而且,她這段時間定是在與什麼人偷偷見面。
&遇害的前幾日還有單獨出去過嗎?」
&思蕊肯定地點了點頭,「就在前一天晚上昭容還出去過,不過很快便回來了。」
&上神情如何?」溶月追問道。
思蕊想了想,「奴婢也說不上來,似乎……眉眼間透出一股子喜色。」
這麼看來,鄭昭容的確是在同什麼人偷偷見面,並且前一天還見過。被害那日,她本打算小憩,卻匆匆出了門,說明這次碰面本不在她計劃之中,那定是臨時安排的。既然是臨時安排,又是如何通知到她的呢?
她懊惱地看向蕭煜,仿佛這樣就能從他身上得到些靈感。蕭煜衝着她微微揚了揚眉,目光落在一旁的地上。
溶月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原來是桌旁的廢紙簍,她正待狐疑發問,突然想到了什麼,衝到廢紙簍前扒拉了一會,捻出個皺巴巴的紙團來。
她將紙團放在桌上展平,果然看到上面顯現出幾個歪歪扭扭的字來:申時二刻,東邊小樹林見。
果然如此!
&這是怎麼回事?」思蕊看着那紙上的字跡,瞠目結舌道。
溶月回目看向蕭煜,唇畔漾起明媚的弧度,「王爺早就想到了?」
蕭煜微微一笑,面容依舊俊逸如玉,「本王也是方才才想到的。」
溶月又看向思蕊問道,「那你是什麼時候出去找鄭昭容的?」
&昭容剛離開不久,便下了場大雨,奴婢心裏着急,等了一會也不見昭容回來,便叫了人出去找。奴婢找到東邊樹林時,正好碰到巡邏的羽林軍,便拜託他們一起幫忙找找昭容。後來……有一個侍衛便在林中找到了昭容的屍體。」她垂了頭,聲音中帶了些顫意,想來還是有些後怕。
原來是這樣!難怪屍體旁邊那麼多腳印。
溶月有些激動,拉着蕭煜走到正廳坐了下來。蕭煜幽涼的目光落在抓着他手腕的瑩白小手上,眼神柔軟了一分。
等到兩人在上首的椅子坐下,溶月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方才居然拉了蕭煜的手,頓時臉上一陣燥紅。
她低了頭把心底起伏的情緒壓了下去,等到臉上紅霞退卻,這才揚起小臉看向蕭煜,「我來理一下思路,王爺看我說得有沒有漏洞。」
&蕭煜輕柔地應一聲。
&昭容這段時間應該偷偷在跟什麼人碰面,根據我的推測,她突然多了這麼些好東西和銀票,十有*是她拿住了什麼人的把柄,那人被逼無奈,迫不得已才拿了這些東西給鄭昭容想堵住她的口。鄭昭容被害的前一日也單獨出了門,應該就是與這個神秘人碰面。從她回來時面帶喜色來看,可能是神秘人答應了她提的又一個要求。第二日鄭昭容小憩前,在桌上發現了神秘人留的紙條,便匆匆前去赴約,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溶月一邊整理着思緒,一邊推理道。
見蕭煜點頭贊同,溶月接着道,「有可能是這個神秘人不甘心再被鄭昭容勒索,所以第二日便約了她出去,想在小樹林裏結果了她,並偽造成自殺的狀況,可後來不知道遇到什麼特殊情況,只得草草將鄭昭容勒死後匆匆逃走。」
她說到後面,眼眸泛着晶亮的水色,仿佛天上星辰都落在了她黑亮的眼中,熠熠生光。
&現在的問題就在於,這個神秘人究竟是誰?」溶月這話一出,突然又泄了氣,無精打采地靠在椅背上,嘟囔着道,「這麼說來,這案情還是沒有什麼進展啊。」
蕭煜臉上依舊是溫潤的表情,帶了些淡淡的緋色,「這不過才第二天,郡主就已經能大致摸透兇手犯案的經過了,在本王看來已經很不錯了。」
聽得蕭煜這話,溶月偏了頭望過去,靜默一瞬,翕動着櫻唇試探開口道,「王爺……這是在安慰我?」
蕭煜目色微凝,低垂了睫羽,「本王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
不管他是不是在安慰自己,聽了他這句話,溶月心裏的確好受不少。是啊,這才第二天呢,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也許明天又有線索出來了。
她又最後仔仔細細搜了一遍鄭昭容的房間,再沒搜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這才作罷。
小卓子便又帶着思蕊退下了。溶月猶豫了一下,喚住小卓子,「思蕊是本案重要的證人,你吩咐下去不要太苛待她了。」
思蕊一愣,很快明白過來,眼中泛出晶瑩的淚花。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朝溶月磕了個頭,帶着蒼白之色的雙唇蠕動了幾下,終於還是沒說什麼,只重重地道了一聲,「奴婢多謝郡主!」這才站起來隨着小卓子去了。
身側響起蕭煜如珠玉相擊般的淺笑聲,「郡主倒是個心軟的。」
溶月看着思蕊遠去的背影有瞬間的怔忡,她不是心軟,只是……重活一世,平日裏再怎麼冷靜自持,心中最深處總有些不安,怕哪一天她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還處在康王福那個牢籠之中,而這些日子一切的一切,不過是自己做的一場過於美好的幻夢罷了。
鄭昭容是她重生之後第一次見到有人死去,雖然她的死與自己半分關係也沒有,可在無常的生死面前,溶月還是怕了。
蕭煜沒有聽到溶月意料之中的回答,有些意外的瞟眼看去,卻看到溶月的眼中露出迷迷濛蒙的神色,有種憂悒清遠的氣息在她周身流淌,帶着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疏離感。
這是蕭煜第一次見到她流露出這樣的神情。他眼中的明珠郡主,應該是沈府壽宴糊弄五皇子時那般精靈古怪,應該是法興寺遇刺時那般冷靜沉然,應該是宮中賞花宴時那般光華奪目,應該是馬場林中受驚後那般嬌俏可人。她似乎可以有千般種姿態,蕭煜卻唯獨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見到這樣的沈溶月。
那眼中的茫然和不安,帶着種讓人心疼的黯淡。鬼使神差般,蕭煜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几上的柔荑。
溶月正沉浸在悲涼的思緒中,突然覺得指尖一陣熱度傳來。她一愣,終於回過神,面上恢復從容平靜,目光往指尖一看,卻是嚇了一跳。
蕭煜……他……他在幹嗎?
見溶月望過來,蕭煜又握了握她的指尖,這才鬆開來,眼中璀璨光華,盈盈流轉間如秋水似的神韻漾出。
&王爺。」溶月似被烙燙到了一般,慌忙縮回手。
蕭煜忽然揚唇一笑,那雙明媚的桃花眼飛出幾分似有若無的魅惑來,若明珠生輝。
溶月被他這樣反常的舉動弄得糊塗極了,腦中本就因為分析案情已有些混沌,如今更被蕭煜弄得摸不着頭腦,只覺心中思緒紛雜萬千,一時都不知從何理起。
蕭煜這時卻清清朗朗開口道,「今日便到這裏,郡主累了大半天了,便先回去歇息罷,說不定明日線索自己便出來了。」
聽他這麼一說,溶月的確覺得頭有些痛了起來,便點點頭不再反對。
&本王先送你回聽泉居吧。」
&用了。」溶月連連擺手,方才她和蕭煜之間那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還沒散去,她可不敢再讓蕭煜送他了。「現在還是大白天,我自己回去就行了,王爺也累了一天了,若是累出什麼病來溶月可就於心不安了。」
蕭煜淺淺一笑,便不再堅持,二人就在緋煙殿門口分了手。
望着蕭煜翩然遠去的身影,溶月長吁一口氣,只覺指尖現在還有些發燙,那種溫熱的觸感還在心頭久久縈繞揮之不去。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為何突然間握住自己的手?
&主,現在回去嗎?」玉竹見溶月定住腳步不走,面上只望着閒王遠去的背影出神,便出聲提醒道。
溶月反應過來,忙收回視線,朝一邊走去,「走吧,先回去歇着吧。」
可惜似乎有人見不得她清淨,沒走多遠,便見到一襲盛裝的沈汐雲帶了丫鬟朝這邊走來。只見她身着玉色折枝堆花襦裙,一對赤金海棠八寶流蘇步搖在發上搖曳碰撞,端的是浮翠流丹,容光脂艷。
她分花拂柳行至溶月面前停下,便有一陣香風襲來。溶月的視線落在她的足上,她今日穿了雙銀絲燙邊寶藍祥雲鞋,足尖處綴有細小東珠,光華璀璨,分外好看。連鞋履都這般講究,沈汐雲這是要往哪兒去?
&姐姐。」溶月不耐煩與她虛與委蛇,不咸不淡地喚了一聲。
沈汐雲卻是心情頗好的樣子,望一眼她後頭的緋煙殿,微微勾唇一笑,「妹妹這是剛從緋煙殿出來?」
溶月「嗯」了一聲,面上表情愈發不耐起來。
沈汐雲偏頭又瞧了一眼緋煙殿方向,笑得溫婉可親,「鄭昭容的案子,妹妹查得怎麼樣了。」
&行。」溶月依舊不甚熱絡。
沈汐雲今日卻跟吃錯了藥似的,掏出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微微嘆道,「好好的,妹妹幹嘛把這等苦差事往身上攬,這查案抓兇手之事哪是你我這等女兒家做的?」
溶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見溶月不搭腔,沈汐雲生出一絲挫敗感來,她咬了咬唇,垂目朝身後的凝墨使了個眼色。凝墨會意,清脆道,「小姐,時辰不早了,婉貴人那兒還在等着您呢。」
溶月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沈汐雲是來她這裏顯擺來了,既然這樣,便如她所願好了。
她詫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艷羨之意,瞪大了眼睛問道,「二姐姐要去婉貴人那裏?」
沈汐雲自然沒有錯過她眼中的神色,不由有些得意,說出的話也隱隱帶了幾分盛氣凌人的傲氣,「婉貴人喜聽琴,聽說我琴彈得不錯,便讓我去給她彈幾曲。」自從上次賞花宴後同溶月撕破臉皮,沈汐雲現在在她面前是越來越不加遮掩自己的真實情緒了。
這樣也好,演來演去溶月也覺得累!
她勾了勾唇,淺笑流光,「姐姐可真是才名遠揚啊,能讓婉貴人親自召到宮中替她彈奏的這種殊榮,便是京里最負盛名的泠徽姑娘也沒有這個資格吧。」
沈汐雲手下拳頭一緊,面上露出幾分難堪的神色來。沈溶月!她居然把自己比作樂伎!
&沈汐雲氣紅了眼,一時半會卻找不出什麼話來反唇相譏。
溶月笑得愈發甜美起來,「既然姐姐急着去獻藝,妹妹也不叨擾你了,二姐姐可得走快些,不然遲到了婉貴人萬一不高興起來,姐姐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說完,看一眼沈汐雲面色鐵青的臉,帶了絲嘲諷的笑意娉娉裊裊走開了。
待走遠了,面上神情才緩和了下來,心中不禁盤算起來。沈汐雲可真是好本事,這麼快便同婉貴人有了交情,看來她果然是打算攀上蕭梓琰這顆大樹啊。
等此番事了,自己一定要給這對狗男女一點顏色看看,這漫長的行宮兩個月,總得有點好戲看才好玩不是?
她走到聽泉居前時,正好有隊羽林軍巡邏經過,想起思蕊說過的話,不由心中一動,叫住了他們。
&知明珠郡主有何吩咐?」為首一人似乎是侍衛長的模樣,對着溶月行了一禮,恭敬道。
&上讓本郡主在查鄭昭容遇害的案子想必你們也知道吧。」
侍衛長點了點頭,「郡主是想問屬下們什麼嗎?」
&昭容遇害那日,是哪一隊在東邊樹林那一塊巡邏?」
&是屬下這一小分隊。」
溶月眼神一亮,真是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你說說看那日的情況。」
&來有些湊巧。」那侍衛長遲疑了一下,紅着臉道,「羽林軍平日都是半個時辰一輪換,那日我們前面那一小分隊的隊長吃壞了肚子,便與屬下這一隊提前了一刻鐘交接,正好是大雨初停的時候。屬下們剛行到小樹林處,便看到鄭昭容身邊的思蕊姑娘一臉急色,說是鄭昭容不見了,讓屬下們幫着找找。屬下便吩咐大家四下撒開來尋找,沒過多久,林中便傳來陳龍的叫聲,屬下趕去一看,鄭昭容已經倒地身亡了。」
&是陳龍?」
&屬下。」有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出列,他看一眼溶月花容月貌的模樣,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把那日發現鄭昭容屍體的情況原原本本跟我說一遍。」
&陳龍還是不敢抬頭看着,低垂着頭道,「那日我入了樹林,突然發現前面倒了個人,上去一瞧發現是鄭昭容,屬下一試,發現她已經沒氣了,但身體還有些熱氣。」
這麼說來,他們尋過去的時候,鄭昭容應該是剛死沒多久。
&當時可發現什麼異狀?」
&狀?」陳龍思索了一會,搖了搖頭,「屬下見到鄭昭容倒在地上,早已嚇得魂飛魄散,並未注意到周圍是否有什麼異狀。」說完,他不好意思地抬頭瞅一眼溶月,似乎擔心她會發怒一般。
溶月皺了眉思索片刻,「屍體周圍有沒有什麼鞋印?」
陳龍又憋着臉想了一會,最終還是搖搖頭,悶悶道,「屬下不記得了。」
那侍衛長瞪他一眼,似乎在埋怨他關鍵時刻派不上什麼用場。溶月柔柔一笑,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了,謝過他們便離開了。
到了聽泉居門口,見溶月他們回來了,雲苓忙迎了出來。
&主。」她將溶月迎到屋裏,遞了杯茶水過來。
溶月從早上到現在已經渴得夠嗆了,接過茶杯一口氣喝了個精光。雲苓一臉心疼,又倒了杯遞過來,「郡主,您何必這麼拼命呢?這才第二天呢,再說了,不是還有王爺嘛。要奴婢瞧着,您直接扔給王爺便是了。」
玉竹也拿了個杯子也給雲苓倒了杯水遞了過去,沒好氣道,「喝水吧你,郡主行事自有分寸,你就別在旁邊出瞎主意了。」
雲苓嘟囔道,「我不也是心疼郡主嗎?你看她這兩天都瘦了不少了。」
溶月哭笑不得地看她一眼,「這才短短兩天時間,我哪裏就瘦了。」
雲苓「嘿嘿」一笑不再說話。突然一拍腦袋,「對了,郡主,方才皇后派苗公公過來了。」
溶月神情淡淡,不以為意道,「來做什麼?」
雲苓撇撇嘴,「來問郡主查案查得怎麼樣了。這才過了兩天呢,這麼急吼吼地作甚?」她頗有些憤憤不平。
&你怎麼回的?」溶月饒有興致地看下她,這個丫頭,肯定讓苗海好好吃了一通編排吧。
聽得溶月這麼一問,雲苓便有些眉飛色舞起來,「奴婢就說郡主正忙着查案呢,沒空天天候在屋子裏等着給他們匯報,等時限一到,郡主自然會給出一個交代來。您沒看到當時苗公公的臉色,簡直比那灶公公的臉還要黑呢。他被奴婢這麼一說,氣呼呼地就走了。」
溶月戳了戳她的額頭,又好氣又好笑道,「你啊,就不怕苗海日後給你小鞋穿。」
&怕。」雲苓挺起胸膛,眉間頗有些巾幗不讓鬚眉的味道,「奴婢說的是事實,就算是皇后娘娘來了,也挑不出什麼錯處來。不過……」她突然想到些什麼,蔫了氣勢,「奴婢會不會給郡主惹上什麼麻煩啊?」
玉竹睨她一眼,嘆道,「你啊,這會兒才想起會給郡主惹麻煩,當時做什麼去了?」
雲苓委委屈屈地看她一眼,低了頭有些擔心道,「郡主,奴婢是不是不該給苗公公臉色看的啊?奴婢就是瞧不慣他上次來的時候那傲氣十足的樣兒。」
溶月望着她眉飛色舞后又一臉悔意的模樣,心中一陣慨然。這個傻丫頭,還是如前世那般勇敢無謂,一心一意只為着自己好,可惜那時自己眼裏只看到了那所謂的愛情,對身邊人對自己的好一概視而不見,這才落下許多的遺憾。
不過好在她如今重活一世,前一世自己做錯的地方,這一世必不會重蹈覆轍。
便衝着雲苓柔柔一笑,「你做得很好,真是給我漲了面子,看日後苗海見到我們還敢不敢囂張。」
聽到溶月這麼一說,雲苓才放下心來。
玉竹見她二人說完話了,便上前來柔聲道,「郡主,該傳膳了吧。」
&傳吧。」奔波了一上午,還真有些餓了,溶月這頓飯吃了兩小碗米飯。
吃過飯在院中走走消了一會食,便覺得一陣困意襲來。瞧見她眉間的疲色,玉竹體貼道,「郡主歇一會吧,反正一時半會這案子也破不了,也得注意身體才行啊。」
溶月想想也有理,便上床小憩了一下。
許是真的累了,溶月一沾床便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才醒過來。
&竹。」她出聲喚道。
&婢在。」玉竹聞聲挑簾而入,倒了杯茶水給她潤潤喉嚨。
&麼時辰了?」溶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有些拿不準。
&酉時了。」
居然睡了兩個時辰,溶月有些汗顏,忙讓玉竹伺候着她梳洗好了。
&了。」她淨了淨面,突然想起一事,「這兩日聽泉居可有異常?」她的簪子到底是如何落到命案現場的,溶月到現在也沒想明白。
玉竹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搖了搖頭道,「昨日奴婢留在院裏,大家都是面色如常,該做什麼便做什麼,沒有什麼異常之處。方才奴婢也問過雲苓了,今日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無人有什麼特別的舉動。」
這就奇怪了,溶月心中不解,如果聽泉居沒有內鬼,她的簪子是如何流落出去的?還是說,這內鬼這幾日都在謹慎行事,所以並未露出什麼破綻來。
還未等她想明白,雲苓便從門外走了進來,面上帶了一絲奇色道,「郡主,王爺在門外找您。」
蕭煜?溶月吃了一驚,難道他發現什麼線索了?忙手忙腳亂地穿戴妥當,這才讓雲苓將蕭煜請到了大廳。
&爺來找我有什麼事嗎?可是有什麼新的發現?」溶月吩咐雲苓上了茶來,在他的左手邊坐了下來。
蕭煜微微啜一口茶水,眼中一派澄淨與專注,看着她語聲清朗道,
&主現在可有空?本王帶你去一個地方。」
&題外話>
求虎摸求安慰嗷嗷嗷~!萬更碼得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