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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秋時越來越乾燥的風,在寒冷里變得更加凜冽。樂筆趣 m.lebiqu.com 幾陣颳得人臉疼的冬風過去之後便飄了雪,而後徊河凍住、腳下的土地也變得像冰一樣堅硬。走在街上的人們總會情不自禁地就縮了脖子,富貴人家出行的馬車中則烘了暖爐,將這一方不大的格子裏的寒意摒去。
弦國國都,昱京。
國君臥房前的廊下支了兩隻小爐,一隻上溫着酒,眼下酒已煮沸,咕嚕嚕地冒着泡,散出來的熱氣香味醇厚。另一隻則是空着,姜懷懸着手取暖,然則總是心不在焉,時常是烘得過熱、覺得手上燙出痛感了,才想起換一換姿勢。
這日恰是冬至,一年裏最冷的時候。往年阿追在的時候,二人總愛在這最冷的時候坐在廊下溫酒來喝,但從她失蹤去戚國那年,便只有他一人了,她回來的那短短一陣也並未趕上冬至,算起來他已獨自喝了三年的酒。
姜懷終於嘆了口氣,無心繼續暖手,手指輕擊着案面,目光落回案前的那方縑帛上,愈看愈覺心中五味雜陳。
從上回突然得到消息說她要返回弦國至今,已經過了月余。這會兒理應是她和他一起回到國府來的時候,他卻並沒有等到人,只得自己從徊江邊折回來。
然後他就收到了這封信,出了落款處那枚小小的紅印之外,整張潔白的縑帛上就只有四個字:皆好,勿念。
他與她那樣熟悉,只一眼掃過去,就知這四個字底下藏着千言萬語都不一定能訴盡的情緒。有點潦草的字跡透着煩亂,他幾能猜到她心煩意亂又迫着自己跟他報平安的模樣。於是便真的只是「報平安」了而已,多餘的閒聊半句都沒有一起帶來。
但好在這字跡里也並沒有什麼恐懼不安的意味透出來,底下那枚小印也蓋得穩穩的。他並不擔心這是旁人以她的名義蓋的——她在這上面貫有些怪癖,每每蓋章,非要用力地把印泥蘸滿、再用力地按下,確保字跡部分是完美無缺的空白,而周圍又是滿滿的、尋不到空隙的紅。
如若她現在落入險境,戚王雖能以她的名義寫信騙她,但也難將她這些小習慣知道得這麼清楚。
姜懷的一顆心便既安又不安,邊是知道她一切太平,邊又迫切地想弄明白她到底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還有,前陣子傳來的信又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到底有沒有想返回弦國來。
姜懷的心弦在這樣的思忖里時不時的輕顫着。他愈發覺得,弄不清她的情狀他便總心裏不安穩。這種不安穩並沒有因為她離開得足夠久了而削減,他總是半分也不敢鬆勁地念着她,無事則無事,有一點風吹草動他便恨不能立刻把她撈回面前來,仔仔細細地看一遍她是不是真的安好。
「篤」的一聲,姜懷扣在案上的手指定住。
「來人。」他喚了人來。
兩名護衛應聲出現,抱拳靜等。
姜懷緩緩舒出口氣:「讓十七士進朝麓吧。趕在戰事再起之前,朝麓城的守衛應也會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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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麓城也在漫天飄雪中度過了冬至。
好在雪片不大,即便循循地飄了一整日也沒怎麼積起來。到傍晚雪停時,地上只有極薄的一層,像是一張織得過薄的白布鋪在那裏,雖然沒有破漏,仍能依稀看出下面原本的顏色。
阿追捧着陶杯灌了一大口燒得熱騰騰的果酒,抬頭時目光一觸外面的迴廊,臉上的笑意就沒了。
戚王近幾天很有些奇怪,時常往她這裏走一趟。可又哪次都沒什麼要緊事,常是東一句西一句地耗上小半刻,最後以一句「我先走了」收場。
因為被下藥的事,阿追自然對他防心很高,免不了擔心他這奇怪的舉動之下是不是又有什麼別的陰謀。但她仔細觀察了幾日都沒有半點收穫,眼下這防心底下就騰起了不耐,有些疲於應付,懊惱於他的陰謀怎麼來得這麼不痛快!
她緊蹙着眉頭,目視着廊下的身影又近了些,慶幸今天卿塵在,她就不至於覺得那樣煩躁了。
重重地呼了口氣,阿追踱着步子往裏走了走,在案邊一坐,陶杯放在案上:「還有沒有?再給我倒一杯來。」
卿塵與她只隔了個案桌的折角,側眸笑覷覷她,卻並不幫她倒酒:「剛才可是一滿杯。喝得太猛,小心酒氣沖腦不舒服。」
「要你管我?」阿追一瞟他,倒也作罷,便指指案桌那邊的果盤,「幫我拿個橘子。」
卿塵的手剛落到橘子上,阿追便聽到身後雲琅雲瑟的聲音同時響起:「主上。」
她不想理,托腮等着橘子。卿塵的手滯了滯,到底先收了回來,站起身一揖:「殿下。」
嬴煥目光微凜,縱是第一次這樣碰個照面,心下也十分清楚他是誰。
他並不多看卿塵,目光落在案前一動不動的背影上,深吸了口氣:「國巫。」
「殿下下回來前,能不能着人提前知會一聲?總是不請自來,我煩得很。」她的聲音淡淡的,俄而淺打了個哈欠,「再說,這是眼下沒什麼別的事,可萬一我正睡着、又或正忙着,不方便見呢?」
她悠悠的語調在嬴煥耳中一刺,目光恰掃過卿塵,頓覺這話聽起來意味深長。
他霎然連面容也僵了,猶存不信:「國巫你」
阿追並未意識到他想到了什麼,有點不耐地自己伸手夠了個橘子過來。卿塵與戚王面對面的,倒將他神色中的意味看了個明白。
於是阿追剛用指甲把橘子破了個口,橘子便驀地被奪了過去。卿塵已重新坐下,眼也不抬地剝起來:「我來。」
話音一落,房中原本還可以有那麼一點希望粉飾住的太平,算是徹底被掃乾淨了!
守在門口的雲琅雲瑟窒息地互望一眼,又一併看向坐在妝枱前正磨指甲的蘇鸞。
蘇鸞也覺出不對,手裏的小矬已然放下,愕然地看向卿塵。
三人俱被他的舉動驚住,一邊不解於這小倌怎麼敢明目張胆地幫着國巫一起給戚王臉色看,一邊忐忑地靜等着他的下場。
連阿追也有些意外,待得卿塵將一整個橘子剝完、用橘皮托着推到她面前,她才稍回了神。一時竟心生了些不安,阿追正猶豫是否該緩和一下這僵持的氣氛,身後驀一聲摔門的重響砸入耳中!
「你幹什麼」她驚疑未定地蹙眉看向卿塵。
卿塵的面色也有些不自然地發白,垂眸靜了會兒才道:「王宮裏的規矩,我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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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煥壓抑胸中幾日的失落驀地被挑破,頃刻間猶如熊熊烈火般猛躥起來,他借着這陣火氣疾行了好一陣,又脫力般地猛停住腳,一拳狠砸在身邊的樹上。
冬日枝椏乾枯,一擊之下,許多枯枝散下,噼里啪啦地落在那層薄雪上,一地的寥落。
「來人。」嬴煥的聲音在寒風裏打着顫,呼出的白煙也一陣濃一陣淡的。
「主上。」身後隨着的宮人戰戰兢兢。
嬴煥定了口氣,砸在樹幹上的拳頭垂下。那盡全力一擊生出的疼痛尚未全消,不經意間與衣袖一蹭,又被激得清晰了三分。
戚王在冷風裏連喘了幾口氣,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國巫召進青鸞宮的那個人離開時,你們把人擋住,本王有話要問他。」
語畢,他突然覺得眼下的自己十分可笑。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強硬不是服軟也不是。這幾日下來,他一直都有話同她好生說一說,每一回都會好生琢磨一番措辭,可到了她面前,到底還是說不出。
她清清冷冷的眼神或者平平淡淡的背影,都像是一柄利刃,不帶半分猶豫地劈碎他原本的打算,然後尖銳地告訴他,是他給她下了那解不了的藥,還有什麼可說的。
嬴煥自知再這樣畏縮下去不是法子,便一直沒有回玄明殿,欲在這冷風裏維持住尚存的冷靜,再盡力想出個法子來。
天色不知不覺地一分分暗了下去,風也越來越冽,他正思忖得頭疼,身後有了響動。
「殿下。」背後傳來的聲音平平穩穩。
戚王回過頭,倏忽間,還是抑不住心底驟起的殺意,未及多思劍已出鞘。卿塵一驚,側身避讓,然則去路被身後的樹阻住,利刃刺入肉身的聲音一響即止。
卿塵眼前發白,倒吸着涼氣,卻未見慌色。
他緊咬着牙關掃了眼刺進左肩的劍,一哂:「早年睿國還在時鍛造的寶劍,是個好物。」
「你倒見識不少。」嬴煥切齒,握劍的手往前推了半寸,「你不是個普通的小倌。與阿追這般,你圖什麼?」
卿塵額上冷汗如珠滾落,卻猶笑出來:「那殿下貴為一國之君,在國巫面前心緒複雜至此,又圖什麼?」
嬴煥目光凜然,卿塵的手毫無顧忌地握上了劍刃:「弦國巫、睿國劍,皖國美酒榮朝權,這是天下人都趨之若鶩的東西。在下從前見過不少寶劍和美酒,但見國巫那日,只覺那些加起來也不及她萬一。」
意料之中卻又太過直白的答覆驚得嬴煥瞳孔皺縮,他猛地將劍抽出又再度刺下:「你也配覬覦國巫」
「殿下何必驚怒於此?」卿塵抬了抬頭,嘲意分明,「她滿心滿眼都只有殿下一人的時候,殿下您,做了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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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猜卿塵身份不一般的姑涼們你們真機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