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地下祭壇,可在這抬頭望不見窿頂、舉目看不見邊際的廣袤的地下空間裏,三人行走其中,卻恍惚覺得他們正走在一片無邊無際的盆地之中。
一路之上,各種巨獸的骸骨、妖丹隨處可見,且無一不在七階以上,更有一些無主的儲物戒、乾坤袋、本命法器等各色器物夾雜其間,大多都因年代太過久遠,上面的神識印記早已消散,很明顯能看出是人類修士之物。
雲淑見此,不由秀眉微蹙。
「這些應該是被妖獸吞噬的人修遺留之物,岐山兩儀困獸陣,大成不過數千年,而這些妖獸,其中不少生存於數十萬年前的上古時期,彼時,人修妖修混居,妖獸中以人為食、為禍一方的不在少數。」玄衣劍修平靜看着滿目的森森白骨,緩緩對着女子解釋道。
女子並未言語,只是回望了男子一眼,墨眸深沉。
三人往中央行去,腳下散落的骸骨中,有不少已在這裏不知躺了多少個年頭,早已風蝕,稍有碰觸,便作飛灰。
女子腳步輕緩,小心翼翼地繞過每一塊裸露在地表的骨殖,少年在一旁看的好笑,「餵……女人,你有必要麼,看不出啊,你對小爺我這樣的『大活獸』一向是不冷不熱的,對着這一堆堆早已作古,爛的不能再爛的破玩意倒是很耐心嘛……」
「宸沐……莫要無禮!」女子沉吟道,微有不虞,「若是埋骨於此的是你父王,你,又會怎麼想怎麼做?由己及人……」雖然,玄祈不會再有進入「萬獸冢」的機會。
這些,都是證明一個獨立的生命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最後一點痕跡,值得被她善意的對待。
少年聞言,清澈眼眸中水光微閃,小聲嘟噥道,「死女人,敢這麼咒我父王……」,卻是終於收起了嬉笑,嚴肅以待。
一旁的玄衣男子,看了眼身側容色逼人的女子,一臉莊重的同少年較着真,隱約能辨出女子眼底潛藏的一絲不忍。
「即便它們之中,有一些曾經對人修做出過罪大惡極之事?」霍樊靜靜問道。
「妖獸捕殺人修,人修亦同樣獵取妖獸,異族操戈,這是本能,而本能,哪有對錯之分。」女子眉眼疏淡,語聲淺淺,「雲淑敬的,只是生命本身……」
男子心神微動,抬眸遠眺,眼前處處是謝幕的生命殘骸,無聲之下,卻似有蒼涼悲壯的歌聲悠揚。男子一襲玄衣,面無表情的將腳步放的更輕了些,更緩了些,既然她不願攪擾這片安息的土地,那便,如她所願吧。
三人就這般緩慢前行,修士身體不知疲倦,可心理卻總會有乏累枯燥之時。尤其是在走了好幾日後,眼前風景卻依舊是大同小異。雲淑同霍樊倒還好,兩人都是性子沉靜之人,這可苦了生性活潑的少年。
「喂,女人,我們去哪?」少年看起來百無聊賴。
「『萬獸冢』中央有處高台,從那裏才能離開……這個玄祈前輩該告訴過你吧。」女子淡淡道。
「這個父王倒是說過,那高台名叫獸仙台,台下有傳送門,要想離開『萬獸冢』,跳下獸仙台便是……咦,不對啊,你是如何知道的?」少年仿佛發現了新大陸。
雲淑抿唇一笑,呵,蘇卿羽和顧玄曦可不就是這麼離開的嘛,總不能告訴宸沐她是看電視知道的吧。
「女神託夢告訴我的。」知宸沐無聊,女子有心打趣,狡黠一笑道。在這個從電視劇中衍生的世界裏,女主可以算是當之無愧的女神了吧。
又是走了幾日,景致依然沒大多變化,幾人埋頭跋涉,就像徒步走在無垠的沙漠。
「女人,快看!」突然少年激動大叫道。
三人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座高塔樣的巨大建築,虛虛浮浮,幻明幻滅,極其沒有真實感。
「該不會是海市蜃樓吧。」少年嘀咕道。
「哈,宸沐啊,你是上古蜃龍,海市蜃樓的祖宗,誰敢在你面前班門弄斧。」女子笑道。
少年撇嘴,正想朝女子翻個白眼。
「哎……」忽的一道深沉的嘆息聲傳來,恰如幾人剛進入「萬獸冢」時從遙遠之處傳來的那聲長嘆。
「竟已過了十萬年了。」另一道清靈飄渺的聲音深深慨嘆。
三人均是一驚,卻找不到聲音的源頭。
「你們……很好,都進來吧。」這次說話的聲音,音色暗啞低沉,竟似又換個人。
話音剛落,眼前看似虛幻的高塔,已是緩緩向三人敞開了大門。
雲淑同霍樊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坦然。確實,「萬獸冢」這種死地之內,從未聽說還有活物的,若是真有,也不知是多少年的老妖怪了,真要是那種級別的,要想對付他們三個金丹,簡直易如反掌,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見前面一男一女舉步走入高塔之內,少年看了看周圍遍地半掩的白骨,只覺悚然,翻了個白眼,快步跟上。
雲淑站在塔內,就着瑩瑩綠光,打量四周。塔內並無其他,中央也是空空蕩蕩,只是在塔壁上築有密密麻麻的閣子,呈圓環狀一圈圈整齊排列着,一直從高塔的基底處延伸到塔頂。而每個閣子裏面,都仿佛籠着霧蒙蒙的一層微光,讓人看不真切內里乾坤。整個建築,就像是一座供奉着無數神龕的佛塔。
「十萬年了,真正的『獸仙台』終於降臨在了這』萬獸冢』內。」這次,又是一道無比蒼老的聲音,顫顫巍巍的語調間,難掩激動。
「真正的……『獸仙台』?難道父王說的能讓我們離開此地的高台……不是真正的『獸仙台』?」少年疑惑道。
一旁的雲淑同霍樊也是一臉惘然。
「世人都知『萬獸冢』內有一處『獸仙台』,可真正的『獸仙台』,在這之前,從未顯於人前,於是,此處唯一一座存在的高台,自然就被誤認為是『獸仙台』。」果然又是換了一個聲音。